莫名的,傅经纶心里有些烦躁。
冯公公见他走神,低声提醒,“皇上,皇后娘娘到了。”
傅经纶神色淡淡,“宣旨。”
冯公公便把一早准备好的封后圣旨当着百官的面宣读了一遍,又赐了金印宝册。
得了百官的朝拜,谢韵便正式成为齐安帝的皇后。
礼成之后,冯公公本想让百官前往设宴的甘露殿,却突然听得傅经纶出声,“册封朕的原配夫人郭氏为敏妃,迁往延禧宫。”
李敏薇是从外头抱来的,那户人家本姓郭,登基大典之前,傅经纶已经让人去确认过。
百官闻言,齐齐一惊。
哪有在封后大典之日册封妃子的?
这就等同于娶妻当天同时纳妾。
但,那位是皇上的原配啊,本就该得位份的。
然而,她曾经的身份太特殊了,哪怕已经对外澄清并非太后亲生,可到底,曾经占过“昭阳公主”的名号。
不论怎么想,让她留在后宫还封妃,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谢韵更是小脸微微一变。
她知道自己是因着家族才会被选中成为的皇后,而且听说,皇上在登基之前虽然娶过亲,却始终没和那位圆过房,所以,只要过了今晚,她便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
先前踩着龙尾道上来的时候,谢韵心里满是激动与欢喜。
能嫁给天底下最尊贵最雅正的男子,是多少女儿家梦寐以求的事儿,早就听闻当年的傅二公子惊艳绝伦,先前第一眼看到,她的目光险些就挪不开了。
果然够惊艳,果然够绝伦!
她本想着,往后好好伺候,必能博得他好感培养出感情。
哪想到,封后大典才刚圆满完成,他就当着她的面直接封了那个女人。
以前是公主的时候她不敢妄议,但现在,那位不过就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废物,就算要封,大可以过了今天下旨另封,凭什么把那么个玩意儿拿来跟她的封后大典相提并论?
谢韵想到这儿,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屈辱和憋闷。
“皇上……”她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封妃的事儿,是不是先放一放?”
傅经纶置若罔闻,只冷眼望着下首,“白尚书,朕说的话,你可记清楚了?”
刘骞之后新上任的那位礼部尚书,姓白。
白尚书颤着身子,忙应声,“老臣明白。”
谢韵面上笑容僵了僵,袖子里手指微微蜷紧。
冯公公适时道:“还请诸位大人前往白鹭殿用席。”
恭送完皇帝,大臣们陆陆续续出了太和殿。
谢韵由宫女牵着回凤仪宫,她今儿算是新娘子,只能在凤仪宫里等着皇上过来。
傅经纶离开太和殿后,径直摆驾前往白鹭殿。
半道上,冯公公跟他说:“其实老奴明白皇上的意思,您无非就是想护着那位,但您让她在皇后娘娘的册封大典上出风头,后宫水深,对她未必是件好事儿。”
傅经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冯公公,问他,“以前她不出风头的时候,下场如何?”
冯公公顿时无话可说。
以前李敏薇不论是在宫里还是被送出去,亦或者嫁去了傅家,基本上就没得一天好日子过,杨太后担心她会把自己的身世暴露出来,所以成天找人监禁她,不让她说话,堂堂一个“公主”,竟然连吃饱穿暖都成奢望,过得何其悲惨!
傅经纶不再说话,抬步继续往前走。
杨太后刚梳了妆准备去白鹭殿,就听底下人说起皇帝在封后大典上册封了李敏薇为敏妃,她当即大怒,一掌拍在梳妆台上,“放肆!”
秋葵秋景几人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跪下去,“娘娘息怒。”
铜镜中,杨太后冷艳的脸因为暴怒而显得有些狰狞。
若不是皇帝在封后大典上来了这么一出,她都险些把那个小废物给忘了,不过就是一颗用完随时扔的棋子而已,他竟然大张旗鼓地封为妃,还赐封号,这是准备打她这个生母的脸?
“娘娘,宫宴就快开始了,咱们先过去吧!”
秋葵壮着胆子道。
杨太后收了情绪,理了理头上的珠翠,站起身后坐上銮轿前往白鹭殿。
大臣们已经在里头等着了,傅经纶坐在上首的金椅上。
得见太后进来,大臣们呼啦啦跪了一地。
傅经纶不得不站起身冲她行礼。
杨太后道了声免礼,便缓步走向傅经纶,面上笑容很深,却莫名瘆人。
傅经纶目不斜视地看着她。
杨太后走到他跟前时,却是什么都没说,只伸手拨了拨他头上的冠冕,声音温柔,“是不是很重?”
“儿臣担得起这份重量。”傅经纶语气里毫无感情。
“担得起就好。”杨太后没再说别的,去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她明白的,这个儿子心里窝着火。
毕竟,谁也不愿意一生下来就被安排了人生,从此活在谎言里,却又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血淋淋地撕开真相,告诉你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的人生,早就被人铺排好了。
既然他想封那位,那就由着他封,后宫可不是什么净土,那位今儿在封后大典上出尽风头,只怕早已惹怒谢皇后,往后能不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那可说不准。
反正借刀杀人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宫宴很热闹,傅经纶心中却没能感到丝毫的欢喜。
以前在傅家时,他最大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优秀到能得“父亲”一句夸,陪“父亲”一块儿吃顿饭,若是“父亲”给他个笑容,他都能高兴上一整天。
但现在,“父亲”不再是父亲,他也不再是傅家二公子,满朝文武都在夸赞他,对着他真诚地笑。
然而,他心里却空寂得厉害。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同样被安排了人生的小姑娘。
抬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本该烧喉,滑到脾胃里却是冷的,凉的。
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儿,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搁下酒杯,傅经纶站起身,再无心宫宴,抬步朝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