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看着姨娘有了些血色的脸心里高兴,终于露出了近日来最舒心的一个笑容。
她轻轻抱住柳姨娘,软声道:“姨娘,我的婚期定下来了,过几日就要出嫁了,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努力过得好的,你顾着自己的身子,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早些时候沈梨已经给柳姨娘说了要出嫁的事,她未说其中缘由,只说主母给她定了门亲,各方面都挺好的,只是男方盼得急,所以婚期应当快了。
因着沈念筱跟耀王定亲的事整个京都已经人尽皆知,柳姨娘想着既然嫡女定下了那也是该到沈梨了,是以并没有怀疑什么。
听着沈梨的话,她轻jsg轻拍拍她的背,温柔的笑了一下,却有些遗憾道:“你出嫁那日姨娘不能亲自送你,但姨娘会去看着的,看着我们阿梨漂漂亮亮的出嫁。”
“嗯……”
沈梨听着她的话蓦地红了眼睛,她拼命把眼泪眨回去,抱着姨娘久久都不愿松开。
等她再回到泰芳院,菀姝迎了出来,温声道:“小姐,绣娘刚刚改好衣裳,说今日最后再量一次身便可以了,你不在,她一直在自己屋里等着呢。”
沈梨听后点点头,连忙进了屋,又让菀姝去将绣娘请了过来。
量身时绣娘又仔仔细细看了沈梨一眼,收回尺时笑了笑:“沈小姐冰肌玉骨,到时穿上这身嫁衣定然是倾城之姿,不枉王爷半年前便让我开始赶制了。”
沈梨听后微微一愣,半年前?
那时候耀王不是还在北境么……
沈梨觉得有些不对,绣娘却收拾好东西行了礼,又回房去了。
直到这天晚上歇下时,沈梨都还在想着修娘说的话,她躺在床上裹着柔软的锦被,侧身看着窗外的月光出神。
总觉得这门亲事……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隐情……
迷迷糊糊睡着的姑娘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阑珊夜色下的耀王府却尚还灯火通明。
没两日就是婚期了,管家这时候还在招呼着的府里的下人挨个院里都布置妥当,韩叙也来耀王府凑热闹,一定要亲自挂主院的红灯笼。
其实今日之所以忙碌也是因为特意算了日子,这是吉日,挂灯笼、缠红绸,新人未来的日子定会红红火火。
等韩叙终于折腾好了这一廊檐的灯笼,竹一便笑道:“少将军,你歇歇吧,粗手粗脚的可别把我们王爷亲自挑的灯笼给打了。”
韩叙哼哼两声:“你说的什么屁话,我胆大心细这件事还有人不知道么?”
陆凌天在门前看着韩叙和竹一逗嘴,面上难得有了些清浅的笑意,连带着眼角眉梢的冷峻轮廓都好像在这寂寂灯火下温柔起来。
韩叙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笑,一下锤上他的肩:“哥,高兴坏了吧?终于要娶沈三小姐了!”
被好兄弟调侃的男人也不生气,反而看着院里的一束月光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很高兴。”
是久违的,难以抑制的欢喜。
再过两日,他推开这一扇门,便能看见他的小姑娘,也总算不是只能靠着那一封封信的字里行间和暗卫的只言片语来想象她的生活,她的喜怒哀乐,和她偷偷藏起来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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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六,大婚的前一夜。
天色渐沉后,沈梨便被赵氏吩咐趁着夜色去了沈念筱的蘅芜苑里睡,至于对绣娘和菀姝红羚的说法则是,前阵子是因着老夫人舍不得她出嫁想多瞧两眼才一直住在泰芳院。
到了成亲这日,当然还是要从蘅芜苑出阁的。
而沈念筱则早就暂时住去了另外的院子,为此她还在府里发了好一通脾气,让赵氏好生哄才将人哄住。
于是这边厢沈梨在蘅芜苑里待嫁,另一头沈念筱在屋里咬牙。
“这段时间让沈梨这个贱丫头占尽了我的便宜,看着她那副装模作样的脸我就来气!”
贴身丫鬟凝秀铺好了床,赶紧过来给她顺气儿:“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沈梨就是小姐您的替身,替您去挡灾的,明日她嫁去耀王府,日后都不知是什么光景,没多少好日子过的。”
听了丫鬟这么说,沈念筱心里才平衡了一些。
是了,沈梨是替她去挡灾的,耀王又不能生又凶恶可怕,那日在地牢对人用极刑眼都不眨!
沈梨嫁入这么个火坑里不说,到时候替嫁的事被戳破,她什么好都落不了。
不仅是沈念筱这么想,整个永昌侯府知情的人,除了老夫人,都这么想。
泰芳院里,老夫人刚刚从佛堂回来,路过院里那株梨树时她停了脚。
佛珠在手里轻捻,老人站在已经开了满枝繁花的梨树下看了一会,才轻轻念叨了一句:“福祸相依……”
是前两日她去寺里摇的签文。
春日的夜好像连风都温柔,永昌侯府的各院渐渐熄了灯,各怀心思的睡下。
夜已深,明日不管于每个人来说是何意味,至少对于沈梨,是要走入另一方天地与人生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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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七,永昌侯府大小姐出阁的日子到了。
沈梨天还未亮便被叫起,早早的就换好了嫁衣,因着是替嫁的身份,装扮再像赵氏也尽量避免让她见外人,连替她绞面的全福人都是提前打点好的。
但即便如此,来侯府恭喜的姑嫂妯娌们还是热情的要挨个进屋瞧上一眼。
彼时沈梨已经戴上了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在床前,而夫人们虽未瞧见她的脸,却在她身边瞧着这身华贵的嫁衣啧啧称奇。
有人道:“到底是宫中御用之物,这外头再名贵的缎子都比不上啊!”
“瞧瞧上头这绣法,怕不是出自云锦阁首席绣娘胭娘之手,如今她可只为宫中极少几位娘娘绣制衣裳,耀王真是好大的面子!”
“那是自然,我们筱儿是耀王亲自朝圣上求娶的,看重得很呢,这以后可就是耀王妃了,满京都谁不羡慕?”
沈梨听着周围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细白的手静静垂在膝头,她垂眸看着自己这身红绸金线的华贵喜服,怔怔出神。
她的小锦盒藏在了赵氏给她备的第一箱嫁妆的最底层,里头都是长云哥哥的信……
她也知不该带去耀王府的,只是她还是有些舍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夫人小姐们都被请了出去,屋子里好像重新安静下来,大概也因为这片刻的安静,让院外的锣鼓声好像一下就闯进了沈梨的耳朵里。
第29章
喜乐喧天, 红衣似火,眉目如星月的郎君要迎娶他的新娘。
陆陵天在一众簇拥之下进了院里,熙攘热闹的声声祝福中, 他看着穿上华贵艳丽喜服的姑娘被喜婆牵着, 青葱玉指执在绸花的一边, 缓步向他走来。
天边艳阳如金粉,给她绘上一层如梦似幻的薄色。
他曾梦过这般场景, 在遥远的北境,梦里的姑娘也是这样踩着骄阳而来, 身后落了满地雪白的梨花,衬得这抹红越发昳丽。
只是到底有些遗憾,她未能在满树梨花的自己院里出嫁,但也无妨,到了王府便好了。
沈梨盖着盖头, 只能低头小心看路,她不知道陆陵天在哪,只觉总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不凌厉, 不压迫, 好像只是轻轻又专注地看着她, 直到红色绸花的另一头被交到了对方手上。
不知是这正红的颜色太耀眼还是阳光太炙热,就在这么一瞬,看着她的人目光好像更浓烈了一些。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沈梨的心却还是无端一跳, 平白紧张了几分。
她在红盖头下轻轻抿住唇, 任由陆陵天牵着她走出了永昌侯府。
他走的很慢, 应是顾及着她不方便视物的缘故, 但再怎么慢, 她也一步一步到了府门口,在最后一步踏出正门的那一道门槛时,沈梨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终于是离开永昌侯府了,不管未来如何,这个于她压抑又沉郁的侯府,日后她便是再难回来了。
唯一会想念和牵挂的人大抵就是姨娘和祖母吧,只是祖母在侯府中尚且无需她担心什么,姨娘却……
沈梨在心里低低叹息,离开永昌侯府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姨娘。
只是不管怎么说,许多事也只能往后走一步看一步了,谁知道她进了耀王府又是什么光景呢?
在喜乐的热闹声里,沈梨被喜婆扶着坐进了花轿,满目的红叫她不自觉闭了闭眼。
外头高声扬了一句起轿,她便就这样被八抬大轿抬着离开了永昌侯府。
花轿很稳,曾经生活的地方在后头渐渐远了,沈梨坐在花轿里心绪放空,既觉得有点不真实,又好像有什么尘埃落定。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花轿两旁好像一直热闹着,人声鼎沸,直到花轿停下,轿帘重新被被人掀起一角,一只手伸了进来。
掌心干净,指节修长有力,指腹有薄茧,是陆陵天的手。
沈梨有一瞬迟疑,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然后便见男人微微收掌,将她的手裹住,稳稳地牵着她出了花轿。
要跨火盆时,陆陵天换了一只手牵她,另一只手伸到她腰侧轻轻护住,待她提裙而过时才松开,继续牵着人缓步进了王府里。
沈梨低着头,安静的看着脚尖,却在一阵风来时闻到了一点梨花的香味。
她的目光透过盖头之下轻轻朝旁边看了一眼,就这一瞬,便叫纷扬落下的梨花迷了眼。
和风起,梨花落微雨,娇颜红衣白雪香,庭前一阶春。
沈梨良久后才收回眼,在鼻尖萦绕的梨花香里深深吸了口气,大抵是有了一点亲近的事物,她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
王府的下人一路迎在两旁,直到jsg沈梨进了拜堂的正厅。
原本以为耀王父母早逝,正厅主位上是没有人的,但沈梨却从盖头下隐约看见了一二,主位上俨然是坐着两人的。
她稍一想便心里一惊,被牵着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下。
在她身边的陆陵天察觉,在松开她前微微凑近,低低道:“不慌,我在。”
主位上坐着的帝后将他这点小动作看在眼里,相视一笑。
他们今日出宫十分低调,并未叫太多人知晓,在这儿坐了耀王府的两个主位,其实只是作为陆陵天的伯父和伯母,作为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最亲近的长辈,替他的父母见证他今日成婚。
从宫里带出来的唱礼官站在一旁,见两位新人已经站好,笑着朗声道:
“一拜天地,三生石上有姻缘!叩首——”
“二拜高堂,养育之恩常感念!叩首——”
“三拜夫妻,伉俪情深永相携!叩首——”
沈梨听着耳边唱礼官的祝词,最后一跪直起身时还有片刻恍惚,所以她这便是……成婚了。
唱礼官一句拖长了音的“礼成——”落下,沈梨被喜婆扶了起来,有人呈上一个小小的木屉递到了她的盖头下。
沈梨看见,木屉上是一支木签。
大启自古成亲的习俗,礼成后婆婆会让人递上一支木签,四四方方,平平整整,象征新人往后的日子有规有矩,平整顺利。
上面有婆婆亲自写给媳妇的礼训和祝福,是日后都要好生存放的。
现在,这支木签是皇后娘娘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