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
韩唤枝看着一身官服的叶流云有些不适应,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然后噗的一声笑出来:“你在练习做官的眼神。”
叶流云摇头:“我没有!”
韩唤枝笑道:“你否认有用吗?就刚才你失神的那片刻,你的眼神就变幻了好几种,而你面前只有我,我说了些什么你都没有听进去,只能说明你是在害怕,你是在惶恐不安,你甚至在不自觉的练习怎么表现出一种让人信服的眼神。”
叶流云看了他一眼,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下来:“是......”
韩唤枝道:“没必要故意去想那种眼神应该是什么样的,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每一个看到廷尉府的人都会害怕,这是一种自然反应,刑部吧......虽然也没什么可干的,大部分时候都捡一些我们廷尉府吃剩下的屁,但天长日久也就有了那股气势,主要是正气,一身正气莫说恶人鬼神都怕。”
叶流云:“为什么我要捡你的屁吃?”
韩唤枝:“可能是因为我廷尉府把大屁都吃了?”
叶流云哈哈大笑:“挑着味儿大的你们都吃了?”
韩唤枝:“恶心。”
叶流云起身走到窗口:“我决定还是跟你到廷尉府去几天,看看廷尉府的运作方式,看看廷尉府是怎么查案怎么办案,是怎么一套做事的流程规矩。”
韩唤枝嗯了一声:“迎新楼。”
叶流云一怔:“迎新楼怎么了?”
韩唤枝道:“给我们廷尉府的人每个都要办一块半价的贵宾牌,不然不带你学。”
叶流云认真的说道:“八折,不能再多了。”
韩唤枝:“八折就八折。”
两个人离开刑部,每一个刑部官员都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两位大人物过去,刑部尚书钟上梁才来没几年就被廷尉府拿下,据说明天一早就要受审,这其中到底会牵连出什么大案子谁也不知道,刑部这边人人自危,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可就是害怕。
叶流云脚步一停,他停在那,所有人都站起来看着他。
叶流云想了想,提高声音说道:“你们不应该害怕,不应该惶恐,甚至不应该不安,钟上梁的案子如果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你们就可以庆祝了,庆祝一下,你们迎来了有史以来最硬的一位尚书大人。”
他指了指韩唤枝:“跟他一样硬。”
刑部的人互相看了看,有人悄悄的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有人则看似没有反应心里却真的踏实了些,其实新来的尚书大人说的没错,这是当今皇帝李承唐即位以来,二十几年间,刑部迎来的最硬的一位尚书大人。
叶流云道:“如果你们心里没有愧没有鬼,我希望,将来你们走出去,走路的步伐比廷尉府的人还要屌一些,因为你们代表国法,跟着我做事,我会让你们都变得硬气起来,因为无私,所以无畏。”
他扫了众人一眼,众人就那么看着他,叶流云点了点头后迈步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阵掌声,先是稀稀拉拉的,后来掌声如雷。
韩唤枝瞥了他一眼:“有点意思。”
叶流云:“硬不硬?”
韩唤枝:“一定没我硬。”
就在这时候刚刚从未央宫里出来也不放心叶流云的沈冷进了门,一进门就听到这俩在说硬不硬你一定没我硬这样的话,他站在那,用一种原来你们俩是这种人的眼光看过去,韩唤枝一怔,叶流云也一怔,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确定沈冷可能是要说什么不要脸的话。
沈冷:“你们俩......”
叶流云:“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冷:“我的意思是,你们俩,比硬?”
韩唤枝眯着眼睛看他,沈冷叹道:“下次带我一起。”
叶流云:“滚......”
三个人离开刑部,上了叶流云的马车,这是刑部尚书的专车,马车车厢上有大宁刑部的标徽,韩唤枝那辆黑色马车还在修,估计着没有半个月修不好。
马车在廷尉府门外停下来,三个人进了廷尉府之后直接到了韩唤枝的独院,进了院门沈冷就发现有些不对劲,等到进了房间里边才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窗子开着,厚重的窗帘也开着,所以屋子里很亮堂,亮堂到让叶流云和沈冷都错觉来的地方不对。
叶流云伸手指了指窗帘,没说话,表情已经代表一切。
韩唤枝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九岁说,屋子里太暗了。”
叶流云和沈冷脸上的笑容同时消失不见,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韩唤枝倒是觉得没什么,过去把窗子关上,毕竟已经是腊月外面冷风灌进来冷的让人受不了,他一边把窗子关上一边说道:“商九岁离开长安之前来过我这三次,每次都说我像是个把自己关进黑暗地狱里的人,他说不喜欢我这,太阴暗,阴暗就会发霉,他担心有一天连我都会发霉。”
“从南疆回来之后,我推开门走进这个屋子,或许是因为这次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屋子里居然真的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所以我就开始强迫自己养成开窗透气的习惯,挺好。”
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真的没什么了。
只是似乎。
叶流云坐下来,而沈冷则去把炉火点旺。
“说说案子吧。”
韩唤枝给他们两个泡茶:“钟上梁是沐昭桐的门生,所以我们很自然的会把他往沐昭桐那边想,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一切都是沐昭桐死之前安排好的,可是我查了一下钟上梁这个人为官这些年的经历,他拜入沐昭桐门下的那年,沐昭桐就安排他去了西疆武库做事,在西疆武库历练了五年后,沐昭桐把他调入京畿道甲子营做事,又五年,做到了甲子营行军佥事。”
沈冷看了他一眼:“那怎么突然调入刑部任职了?”
“刑部尚书闫举纲被苏冷所杀之后,刑部尚书,侍郎,两个位子都空缺出来,钟上梁先是被调任侍郎,两年后升任尚书,算是平步青云,他赶上了一个好时机......但我在这个案子里却想到了别的什么事。”
韩唤枝道:“因为涉及甲子营,所以我就特意调查了一下甲子营那边的官员调动,然后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钟上梁从甲子营离开之后到了刑部任职,先是侍郎,后是尚书,而他之后的甲子营行军佥事杜高淳调任兵部任职,为兵部侍郎。”
韩唤枝停顿了一下后若有所思的说道:“算算看兵部尚书安远志年纪不小了,他在兵部二十几年,陛下派人把他从北疆接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岁了吧。”
“三十九。”
叶流云道:“我接他回来那年,他三十九。”
“现在已经六十几岁了。”
韩唤枝道:“如不出意外,北疆之战后安远志就会退下去,杜高淳就会接任兵部尚书,这几乎是已经铁定的事,不会出什么问题。”
叶流云脸色微微一变:“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没有出什么意外的话,未来几年后,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就都有可能是那边的人......”
他往东指了指。
其实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能直说出来。
如果钟上梁这次没有忍不住想把沈冷整治一下,最主要的是,如果他不是想要除掉韩唤枝的时候露出了马脚,他的位子会很稳,毕竟他才不到五十岁,还能在朝为官十几年,这样一来......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这两个重要的位置都有可能是太子的人了。
“你的意思是,不但要查钟上梁,还要查杜高淳?”
叶流云道:“虽然我之前不在官场,可也大概知道如今兵部是什么样个情形,安远志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所以这次北伐的事大部分都是杜高淳在操持,和各方面接触,统筹,谋划,实施,都是他亲手在抓,安远志只是听他汇报......此时此刻,如果想查杜高淳,势必会影响到北伐。”
沈冷摇头:“北伐之前,不能轻动。”
韩唤枝道:“先得确定这个人不会在大军北伐的时候做什么手脚。”
“能做什么手脚?”
叶流云看向韩唤枝:“他能有多大的胆子?”
韩唤枝微微摇头:“别忘了,陛下是要御驾亲征的。”
三个人再次沉默下来。
东宫。
太子活动了一下双臂,又抬起手揉了揉脖子:“真是累的让人心烦,脖子都疼的受不了.....”
东宫内侍总管曹安青垂首道:“殿下想想,以后殿下继承大统,会比现在更累更辛苦。”
太子叹道:“皇帝,至高无上,难道连享受清闲的权利都没有?”
“殿下,清闲固然好,可一国之事都在肩膀上扛着,如何能清闲?殿下此时的辛苦,是为了适应以后的辛苦,想想陛下是如何做事的,殿下也就有了目标也应该有所准备。”
太子看了他一眼:“也就是你,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提醒我,对了,我让你去做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明日在迎新楼安排好了宴请沈冷。”
太子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奴婢已经把天字科暴露的人都除掉了,把他们聚在一起议事,在饭菜中下了迷药,毒药味道太大,那些人武艺都太强,一旦引起怀疑不好应付,迷药的味道要小一些,迷晕了这些人后都杀了,至于没有暴露出来的那些人,奴婢已经早早的安排他们在京畿道潜藏,没在长安。”
“还有呢?”
太子道:“钟上梁这个废物,他那边的线不要再有牵连。”
“奴婢已经断了,不管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东宫。”
“那就好。”
太子沉默片刻,看向曹安青:“你想办法去提醒一下杜高淳,他不能再出事了。”
曹安青垂首道:“已经知会过了。”
太子起身,一边活动着一边走到窗口,一把推开窗子,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太子打了个寒颤:“父皇北征最快是明年开春,大军开拔到北疆,气候正合适开战......这段时间,不能再出任何纰漏,父皇到了北疆之后,我主理朝政,兵部的事又在杜高淳手里,一切都好说,谁都可以出问题,杜高淳绝对不能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