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三盘了啊?裤衩还在不?”又一人插着兜过来,吊儿郎当地叼了根烟,望着他,眼底都是坏笑。
两人年纪相仿,向来不对付。
小年轻丢了张牌站起来,拍了拍手,像掸去灰尘:“哪家的狗没拴好就跑出来咬人啊?”
另一人也是个天之骄子,是个能吃亏的?
眼底戾气一聚,冲上去就掐住了他脖子。他也不甘示弱,一脚踩住他脚背,两人缠着缠着一块儿摔到了沙发里。
肖扬要过去,被江越拦住:“随他们去,从小到大,闹的还少?也就玩玩,出不了事儿。”
“都是你惯给得。”那小年轻是他表弟!
“说的你没惯过你弟似的?”江越白他一眼,冷笑。
肖扬说不过他,干脆作罢。这屋里靡靡之音太盛,熏香熏得他头晕眼花,推了门就径直出去。
江越在后头问她:“哪儿去?”
“随便走走。”
江越说:“一会儿六哥来了,我喊你。”
“成。”
李从周看他俩这番互动,只觉得好笑,过来跟他要了根烟:“心情不好?”
江越叹气:“家里老头子给我弄了门亲事,过几天让我回去。”
“亲事?什么来头?”
“听说是个女科学家,叫什么陈什么的,研究生物科学的,副教授,比我大好几岁呢,我想想就怵,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
李从周有点幸灾乐祸,脸上却叹惋着安慰他:“见见再说呗,没准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奇女子呢。”
“你可拉倒吧,搞研究的,还副教授?不是猪扒就谢天谢地了。”
李从周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同情他了:“想开点儿吧。”
江越一把拍开他的手:“老子才不会认命!不行,我得想个法子让她退婚,我才不想跟个女教导主任过一辈子!”
李从周还要安慰他,门这时被人敲开。俞北平牵着个眼生的姑娘进来,一瞬间就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打麻将的不打了,喝酒划拳的也歇了,都看着他们。
小姑娘看着只有二十出头,长得玲珑纤秀,骨肉匀停,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怯场,姿态落落大方。都是玩字辈的人,见过的美女也不少了,可皮相这么出众的,也是少数。
标准的鹅蛋脸,近看都没有任何棱角,浑然天成,五官小巧精致,明明是一副很清纯的长相,那双大眼睛眼尾有些上挑,笑起来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勾人。
不止皮相,骨相也叫人挑不出半分不妥,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那一截玉颈,修长柔美,腰肢更是纤细束素,不堪一握,实在是诱人心弦。
“介绍一下,汤子期,我——”俞北平感受到四面八方探寻的目光,顿了顿,坦然地说,“未婚妻。”
众人哗然。
不是女朋友,不是朋友,更不是妹妹,而是——未婚妻。
俞太子居然有未婚妻了!
最惊讶的莫过于李从周了。这厮什么德行他是最清楚的,对谁都彬彬有礼,献殷勤的女孩前仆后继,他始终态度良好,可从不答应任何邀约,态度明确,咱们没可能。
这么冷心冷肺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家伙,居然要结婚了。
闷声不响就干了件大事啊,这真是——
李从周过去,捶了他一下,又看向汤子期,伸出手自我介绍:“李从周,海淀检察院的,俞北平的发小。咱们上次见过,不会忘了吧?”
“怎么会?”汤子期连忙和他握了握,眉飞色舞:“检察官啊,我还是第一次见着活的。”
俞北平笑着搂了她一下,打趣:“这位可不是一般的检查员,正儿八经的二级高级检察官,别把人给降格了。”
“滚!”李从周笑骂。
江越的表弟连忙掏出手机,把江越喊了回来。
人都到齐了,聚会才正式开始。
不聊不知道,这一聊,才知道汤子期以前也在西郊的部队大院的待过。
她性格活泼,没什么心眼,很容易就跟他们打成一片。江越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烦躁地踢了脚椅沙发,翘着二郎腿坐下。
“别摆出这副死样子,快来见过你未来的嫂子。”肖扬起哄。
江越瞟一眼汤子期,又把目光收回,没什么表示。
汤子期原本想跟他握手来着,谁知他这么不给面子,脸色不大好看。
肖扬忙打圆场:“家里老头子逼婚呢,他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就当他闹大姨妈,别跟他一般见识。”
江越闻言,火冒三丈:“你他妈才闹大姨妈!”
见一见了,聚也聚过了,这帮人算是承认了汤子期。
俞北平正式介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本人也比较大方,玩得开,不忸怩,他们这样的人很看重这点,特讨厌那种小家子气扭扭捏捏的人。都是天之骄子,谁还耐烦迁就你?
晚上俞北平送她回去,搭的是肖扬的顺风车,一直把她送到楼底下,又看着她上楼,楼上灯亮了才离开。
肖扬靠着车门点烟,脸在烟雾里迷迷蒙蒙的,看不真切,过一会儿才掸掸烟,问他:“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俞北平打开车门,就要上去。
肖扬按住他的手,车门又“砰”一声撞回去。
俞北平这才正经看向他,目光在空气中交接了会儿,他淡淡地哂了一声:“跟你没关系,你别管。”
“兄弟的事儿,我怎么不管?你真喜欢这姑娘?”肖扬和他几十年的哥们儿,还不清楚他的性子?
刚才在聚会上,他看似郑重其事,对小姑娘百般呵护,可总像是隔着点儿什么。像是在迁就她,事事都为她想周全了,太过体贴,太过理智,如同电脑设置好的程序,按班就部,反而少了几分情真意切。
对视了会儿,俞北平也不打算瞒着了:“她弟弟的死,其实跟我有一些关系。”
肖扬:“……你……”
俞北平认真想了想,笑了一下,把烟慢慢含嘴里:“瞧得出来,她挺喜欢我的,我爸也挺中意她,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看得出来,俞北平不大想提起汤稚晖的事情。不过,肖扬是真的担忧,只好迂回地问:“不太好吧?万一你以后喜欢上别人……”
“不会。”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小时候的种种经历,他这人有点冷感,总是过于理智,凡事喜欢剖开来看,很少有情绪化的牵绊。
要是能喜欢上别人,这么多年了,接触过的优秀女子不胜枚举,他始终无波无澜,对任何一人都礼数周到,但是总亲近不起来。
而且他这人想的太透彻,爱情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说白了就是种化学物质,短暂过后,婚姻剩下的就是亲情。
他没什么别的优点,可一旦认真思量,决定某件事后,就会持之以恒永远坚持下去。既然决定要跟汤子期结婚,就一定会照顾她一辈子。
沉默中,肖扬发动车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心里有些怅惘又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015章 继兄
汤修荃的生日,汤子期本来是不想去的,可耐不住母亲再三叮咛。
出门得晚,车没开一会儿天色就变得暗沉,暮色下,突兀的霞光和空气中的浮沉交织着滚向远方。路上拥堵,她直接让司机从五里坨后面绕道。
到了石景山附近,夕阳已经落了。西山那边来了电话,搁了好一会儿,汤子期才面无表情地按通了。
汤修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冷硬:“让你五点15分过来,现在都几点了?”
汤子期抬起手表扫了眼,声音冷淡,吐字清晰,像复读机一样传过去:“报告首长,5点03分27秒,还有11分33秒才到指定时间,劳烦您再等等,要真到了点儿我没到,再骂不迟。”
汤修荃气得说不出话,直接把电话摁了。
车在北三环堵了会儿,司机一路加速,才赶在指定时间把她送到了。
早有警卫等在山脚下,领着她上了辆备好的军用车,沿着山道盘了上去。这地方是个官方的疗养院,戒备严,风景也好,平常是一些退休干部调养身体的地方,出入都得提前办手续。
汤修荃前些日子去了趟西南指挥一个泥石流救援抗灾活动,不慎被落石砸伤了,治疗后就给移到这地方来了。
自从八年前父母离婚后,汤子期跟他几乎是形同陌路,也就逢年过节见上两面。每次见面,还都是不欢而散。
汤子期心情不好,一路都臭着张脸,领路的警卫都不敢多问她一句。
……
傍晚时下了一场雨,急骤滂沱,把这院里的花草打得七零八落。
父女俩在东南院的敞轩里见了面。她没来前,汤修荃满肚子火气,可见了人,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全消了,只是叹气,抬抬手示意她在石桌对面坐下。
汤子期说:“不了,您有话就直说吧。”
汤修荃提起煮好的茶,给她满上。碧绿尖细的茶叶在水面上打着漩儿,慢慢变得膨胀,撑满了逼仄的杯面。
汤子期沉默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莫名想起了去年南下新沂的事。
时值盛夏,荷塘里莲叶田田,满眼遮天蔽日的绿。
本来是清爽的颜色,可过犹不及,月盈而亏,那样密集,反倒让人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厌烦。
老半晌的沉默——
汤修荃叹着气说:“我知道你怨我,可这些年,我一直都记挂着你和你妈妈。”
汤子期闷着头没吭声,脸色是近乎冷漠的偏执。她的态度是对人的,对待喜欢的人如春天般温暖,从不计较一点点过失和不愉快,可被她认定为厌烦的人,一旦打上标签,就很难摘下,偏见甚浓。
汤修荃也怕父女俩关系更僵持,斟酌着说:“你和俞小六那件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汤子期微不可察地哂了一声。
汤修荃也不在意,进一步说:“你满不满意他?”
汤子期没说话。
这个女儿的脾气,汤修荃也知道一些,她没有马上否认,那就是有转机,只是碍着面子不明确表态罢了。他心里也算松一口气,替她圆场:“他是我老朋友的儿子,人挺不错的,相貌气质和能力也很出众,你可以考虑一下。”
汤子期迟疑一下,点点头。
汤修荃心里一定,更加觉得这事儿有戏,起身给她添茶:“正宗老山茶,特供,外面喝不到的,有保健功能,你多喝点儿。”
汤子期斜着眼睛扫了一眼,嘀咕:“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保健什么?”
汤修荃脸色一僵,好半晌,才恢复过来。
勤务进来通报说,饭已经准备好了,汤修荃留了汤子期吃了顿饭,就他们两个人。白天来庆贺的人一大堆,汤修荃都不放在心上,和女儿的这顿饭,却吃得挺有滋味。
桌上他一直给她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