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茵收了声,门口传来了有人交谈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御医。
她压低了声音“总之这件事交给我了,你快去准备回皇城的事。”
温映寒微敛了眸光,望向里间,“太后身子如今这样,经不起一点折腾。”
“我的意思是,你先回去,我留在这里照看太后。”
温映寒顿时蹙眉。
沈文茵示意她先等等,“你听我说完,如今行宫之中,除了你我二人,谁都不可深信。沈宸卿还会做些什么我们谁都不清楚,眼下唯有你回去是最为妥帖的。”
“你便装作是正常回宫,带着众人一起,反正现在早已超过了原本规划好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皇城后宫中一人都没有,并不合规矩,你便以此为由正式回去就好,合情合理,也不会引人怀疑打草惊蛇。其余的交给我皇兄。”
她低声劝道“你留在这里,也不好及时得到你哥哥的消息不是?我这边还有魏恒,正好可以照料太后。”
温承修的事,唯有去皇城那边才能解决。
温映寒沉默不语。
沈文茵轻轻弯起了唇角,“别犹豫了,去吧。”
……
事情按照计划的那样被吩咐了下去。翌日清晨,沈文茵忽然遣人唤温映寒到她宫里去一趟。
温映寒下了轿辇直接走进了内殿,沈文茵站在里间的门口,也不坐下,像是已经等待她多时了。
温映寒道“可是魏先生那边的查验有结果了?”
沈文茵紧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跟你我预料的一样,确实被动了手脚。那人手段极高,稍作一点变动便使膳食与药性相克,御医即便查过记档也看不出问题所在。好在魏先生医术高明。”
魏恒在市井有“神医”之称,行走于江湖,见多识广却行踪不定,看病只凭喜好。还好沈文茵与他相识,交情颇深,此番多亏有他在了。
“可有法子破解?”
“为防止打草惊蛇,我没有惊动御膳房那边,继续让他们一日三餐地送。只不过膳食进了太后宫中,便会被替换成安全的。”
温映寒微微颔首,如此太后的病症便不会再反复了。她也得尽快行动才行。
沈文茵轻抿了下唇,抬眸望向温映寒。
“怎么了?”温映寒发觉了她神色的不对,轻声开口。沈文茵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眠的样子,有些疲惫。昨日她们分开的时候,她人还好好的。
沈文茵眸光轻敛,犹豫了片刻推开了身侧通往里间的大门,“寒寒,昨天夜里,我宫中好像进刺客了。”
第141章
从窗外吹拂进来的风仿佛都是冷的, 明明还未到秋分,温映寒的背后却瞬间生起了一阵寒意。
沈文茵也是犹豫了许久才和她说的, 她引着她走到了自己的床边。原本每天早晨都会被宫女收拾整理好的床榻, 如今还维持着昨晚的模样。
温映寒抬眸望向身前的沈文茵, 轻声开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文茵眼睫微垂,眸光落在床榻上, 道“你看那帛枕的中间。”
温映寒眉心微微蹙了蹙,上前将锦缎面的绣织枕头拿了起来。沈文茵伸手指了个位置, “就是这儿。”
那是个小小的针孔,乍一看并不起眼,处于织花纹样交接的地方, 若不是沈文茵指出来,甚至很难察觉。
可这绝非是普通的针孔,仔细端详后便能发现, 它周围的布料被染上了些许黑色,有点像是墨迹。
“别摸,”沈文茵阻止了温映寒想要去触碰那里的手,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极低,“有毒。”
温映寒眸色一深,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在昨晚……寒寒,我觉得, 是我寝殿里进来此刻了。”沈文茵睫毛微敛, 回忆起昨晚的场景。
她原本是心中有事夜里睡不着, 熄了灯后在床上辗转反侧,三更天都过了也毫无睡意,便独自起身没惊扰任何人,自己默默去了隔壁的房间寻些书卷,两间屋子离得近,中间有小门。
沈文茵熟悉自己宫中的布置,是摸着黑过去的,原本正打算点灯,却听见了隔壁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声音。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本能地有所警觉,放缓了呼吸仔细聆听着隔壁。直至动静一点也听不见了,她才悄然走了回去。
这个枕头上多出来的针孔便是在这样的状况后被发现的。
沈文茵将整个过程大致讲给了温映寒听。
她停顿了片刻,轻声开口“早上魏恒过来的时候,便顺便给他瞧了瞧,果真是有毒的。此针若是扎在人的颈部,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就……”
她话说到这里便没再往下说了,两人皆是一阵后怕,还好昨晚沈文茵没在床榻上。
“许是因为我随手将被子盖在了枕头上,昨晚是阴天一点月色也没有,我寝宫也未点灯,比往日还要黑一些。那人应该是误以为我还在床上熟睡便急着下手了,而后才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枕头。”
沈文茵刻意没有将此事声张,就装作她还没有察觉,一切正常的模样。
她低声开口“此人任务失败,他们应该也会观察试探我究竟有没有发现此事,短期之内是不会再来了。但难保以后……”
温映寒知道,那刺客背后的人一旦动了杀心,便不会轻易收手的。
她忽而意识到了什么,“这毒不会也是……”
沈文茵点了点头,“嗯,也是产自北狄的一种,不过没有凝忘散那般珍稀罢了。”
如此推断,又是同一人做的。
“沈宸卿真是疯了。”沈文茵轻声喟叹敛去眸中自嘲。
温映寒望向南面紧闭着的云窗。如今看来,太后的病是他所为,刺杀沈文茵的人也是他派来的。
勾结北狄,将重要的军情透露给了敌方……
温映寒听闻即便这一次的突袭致使大盈兵力损失惨重,但沈凌渊及时做出了调整和调遣,两军仍然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
也就是说,北狄若想赢,就要牵制住沈凌渊……
温映寒眼眸微动,“如果太后出事,朝中必然分心。而你身份特殊,如今已不单单是大盈的公主,也是烁国的太子妃,他们对你动手恐怕是想挑起大盈和烁国的矛盾,致使大盈腹背受敌。”
当真是阴狠。
温映寒眉心紧蹙,“不行,你得同我一起回皇城。”
沈文茵握了她的手腕,轻轻摇头,“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跟你一起。先前回宫的事宜已经吩咐下去了,如今临时加上我目的太过明显。”
温映寒也知这样的道理,且太后身子不好,经不起舟车劳顿,单独准备太后的膳食只能解一时之难,若是时间长了他们换用了对付沈文茵的法子对付太后,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还是得留下来。”沈文茵抬眸望着她,已然下了决断。
温映寒回皇城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不可更改。
清晨的薄雾散去了些许,屋中光线暗淡,格外沉静。
温映寒朱唇轻抿,垂眸取下了那枚贴身放着的玉扳指,“这个你收好,护着自己,也护好太后的安全。”
……
车马浩浩荡荡地驶向承和行宫外。为了掩人耳目,后宫其余剩下的人也一同随皇后回宫。
温映寒和沈文茵商议后,一致决定避开比较有可能出现问题的水路。车马微微颠簸着向前行驶,温映寒拨开车厢内的窗帘,车队已与承和行宫愈行愈远。
一连两日的奔波,行程将将过了一半。
“娘娘,前面就要下山了。”芸夏托着温映寒的手,扶她下了马车。
他们从今日一早就在赶路,直到将近正午了才停下来稍作休整。一路负责护送的是位年轻的将军,行事倒也妥帖,考虑得也还算是周全。
“再有三两日便能抵达皇城了。”温映寒深吸了口气,抬眸望向远处的崇山峻岭。这条路是官道,只是行的人少些。道路相对好走,若是快些的话,不到天黑便能离开这片山林。
“休整好了,便尽快启程吧。”
芸夏见她昨晚休息得不好,方才便拿了两个软垫放进了车厢里,好让她能在上车后稍稍睡一小会儿,不至于太过疲累。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温映寒轻靠在软垫上,身体却毫无睡意。许是这几日思虑过多的缘故,从今日早上开始,她心底便有些惴惴不安。这是种莫名的情绪,与倦意无关。
这也是她今日急着赶路的原因之一。兴许出了这片山林,便无事了。
马车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娘娘!”
温映寒手撑在车厢上稳住了平衡,还未来得及回应芸夏的这一声惊呼,便听远处的士兵传来了一阵呐喊“有匪寇埋伏!列阵御敌!”
马车似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无法前行,马儿受了惊,仰天长啸竭力嘶鸣。兵刃相接的声音与嘶吼混在了一起。
一支冷箭“嗖”的一声钉在了木板上,温映寒瞬间意识到这些人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芸夏!上来!”
然而刚刚还在车厢外的人此刻并没有了回应,温映寒心中一急拨开了车帘,四下一片混乱,“芸夏!”
她直接下了马车,回身一望便见芸夏正跪在后面的车轮旁努力去拔那根绊在里面的木棍。
芸夏似有所觉地抬起了头,“娘娘!娘娘您快回去!外面危险!”周围的侍卫皆在御敌,马车行不动她们就只能留在原地坐以待毙,可是她的力气是在是太小了,根本不足以撼动那根木棍。
温映寒想上前去拉她,不远处忽而一阵火光冲天。
“着火了!快避开!”也不知是哪里的士兵在嘶吼。
温映寒下意识地抬眸去望,那是另一辆离她最近的马车。
她看见朱兰依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马车上逃了出来,本就瘦弱的她跌倒在了地上,素色的衣衫还沾了不少血迹,好像大多是来自身旁那个宫女伤到的手臂。
车顶冒着滚滚黑烟,她一抬头便恰好望见了温映寒的视线。
“娘娘救我!”朱兰依声音里带着哭腔与惊慌,被身旁那个宫女扶着,跌跌撞撞地往温映寒这边跑,像是害怕至极。
负责护卫的将军骑着马赶了过来,他高声大喊“保护皇后!”
护卫的士兵随着他这一声号令逐渐边御敌边朝温映寒这边靠拢。将军翻身下马拔出了佩剑,一把抽出了刚刚芸夏没能撼动的木棍,“娘娘先上马车!”
朱兰依原本就失了血色的面容在这样的乱况下越发苍白,柔弱的身子像是随时要倒下了一样,显然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将军望了她一眼,随即认出了她的身份,“朱嫔娘娘也先上马车避一避吧。”
这里暗箭难防,车厢内相对安全一些。
“皇后娘娘,这一带匪寇猖獗,是末将的疏忽,未料到他们竟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来劫官兵护送的车队。待末将将他们击退,便即刻来向皇后娘娘您请罪!”
温映寒眉心紧蹙。这条官道人少不是没有理由的,周围有几个山寨聚集,专爱做劫财的生意,往往商队都对这条道路敬而远之,但这确实是通往皇城最近的道路了。
“娘娘,快些上车吧。”芸夏搀扶着温映寒的胳膊,车厢里并没有那么大的空间,朱兰依也上去后,芸夏便带着她身边的小宫女躲到了车厢的另外一边,也能做遮蔽。
车厢内的帘子紧紧合着,隔绝了外界短兵相接的寒光,也阻隔了细小的声音。
一把银柄的匕首蓦地横在了温映寒的脖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