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又道:“姑娘且再听,五姨娘就是这般了,二小姐还有的忙。从昨儿个晌午起就有许多人围在府门口要求娶二小姐,称二小姐身子被他们看了要负责。这些人无论如何都赶不走,寻侍卫来救躺在门口哭天抹地,说蒋府草菅人命。老爷心中大怒,便当着众人的面赔礼了一回,说将二小姐送到庙里做姑子去。二小姐听说后晕了一回,与老爷争吵一番,老爷却是铁了心不管,今日老爷已经将二小姐强自送到百里外的家庙里,据说要真正的剪了发做姑子。”
“做姑子可真是便宜她了。”连翘愤愤道:“真应当让她嫁给那些人才是。不过老爷向来疼爱二小姐,此举无疑是毁了二小姐一生,令人吃惊啊。”
“怎么会?”蒋阮淡淡道。连翘听出她声音里有些异样,抬眸一看,却被蒋阮眸中的冷色惊了惊,只听蒋阮道:“他可是费尽心思在为二妹铺路啊。”
可不是么?若是蒋素素真的嫁给了这些街头混混中的一个,这辈子也便是毁了。可若是绞了头发到庙里做姑子去,到底是保全了蒋家的脸面,又给蒋素素寻了一个台阶,让她的脸面不至于一直被人践踏。远离京城世俗,渐渐地蒋素素就会淡出人们视野,直到出现能让蒋素素再次回京的机会为止。而蒋素素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京,自然是夺嫡风云落幕,先皇驾崩,新帝即位,宣离大业已成的时候。
那时候,蒋权许会得封赏,有了名利和权势为保证,蒋素素的那些过往,又有谁在意?蒋权走的一步好棋,前世今生,他都为这个女儿一步步的铺好了路,保她一声平安顺遂。
蒋素素前生曾说,她这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殊不知今生蒋素素于她也是眼里的一粒沙,这一生她狠毒无情,最是看不得人家父慈子孝的画面,蒋权这一盘棋下的好,她却不想成全。
“连翘,你出去告诉锦二,”蒋阮垂眸:“我想请他帮忙做一件事情。”
府里的暗卫锦二锦三是离蒋阮不能太远的,连翘应声,问:“姑娘想要交代锦二什么事?”
连翘在外找了许久都未曾瞧见锦二,倒是远远的见了另一个一身侍卫打扮的人,这人生的有些熟悉,连翘却是有些记不住在什么地方见过,总归是萧韶的手下。便上前询问道:“这位,可知锦二在什么地方。”
那人转过来,剑眉朗目,生的也算是英俊,一动不动的盯着连翘看了半晌,连翘被他看的有些奇怪,泼辣性子一上来,柳眉一竖道:“看什么看!”
“刚才原是你在里头说书。”男子道,神色虽无不妥,话语里却带了三分揶揄。
连翘一怔,随即怒道:“关你什么事!你这人竟然偷听,回头我告诉姑娘,王爷知道了,看不修理你!”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夜枫。这几年他一直被萧韶冷落在易宝阁里搜集情报,日子可算是枯燥乏味,可主子没发话,也不能自个儿出来。这几日萧韶破天荒的将他召回来,似是即将出行,要吩咐他一些事情做。方才他在外头听到连翘对蒋阮说起蒋府里的事情,还十分诧异这是哪个丫鬟口齿如此伶俐,若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有这么个活宝在身边,定是一点无聊也觉察不到的。
此刻听连翘说起蒋阮,却是眉头抽了抽,上次可不就是因为弄错了人,萧韶因为蒋阮将他一冷落就是好几年,如今蒋阮身份更高一截,即将成为锦英王府的少夫人,要是惹恼了她,不,就是惹恼了少夫人身边的丫鬟,以萧韶护妻的性子,也怕是不会轻饶他。登时便道:“是我的不是,你找锦二做什么?”
“少夫人有事要他做。”连翘性子率真,倒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夜枫既然已经道了歉,她也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
“他有任务在身,眼下是不在府里。”夜枫道。
连翘皱了皱眉:“那他什么时候能回府?”
“明日晚吧。”夜枫道:“怎么,有要紧事?”
“明日晚就有些迟了……”连翘咬了咬唇,神色有些焦急:“怎生偏在这个时候出去?”
夜枫好奇:“有什么事情我做也一样。”
“你?”连翘斜眼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实在是信不过。”
她这么一斜眼看,眸底便泻出几分不自觉的少女的妩媚来。蒋阮身边的几个丫鬟容色俱是比较出挑的,白芷端庄,连翘泼辣,露珠机灵,天竺冷清,各有各特别的味道。这几人中,连翘和露珠又最是得男子喜爱。来锦英王府不长,萧韶的下属却是多对连翘和露珠献殷勤。
夜枫平日里面对的女子要么是如锦衣卫中一般冷清冷面,要么如青楼里风情万种一般的胭脂俗粉,难得见到性子如此率真泼辣的女子,一举一动皆是真性情。眼下杏眼桃腮,因为微愠而嘴唇有些发红,越发衬得脸粉扑扑的,登时心中便一动,不等连翘说话,已然起了几分少年才有的好胜之心,一把攥住连翘的手腕:“信不过?我却偏偏要让你信一回!”说罢,便抓住连翘一同往院子外飞跃而去,罔顾连翘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屋顶上,锦三吐出嚼在嘴里的一根草,只道了一个字:“傻。”
锦四撇了撇嘴,拍了拍她的袖子:“走吧,干活去!”
却说自云顶山一带,荒草丛树生,一路都是泥泞小道,马车咕噜噜的行驶间不时溅起星点泥水。此刻天色渐渐开始发黑,离那目的地还有些远,四处竟连落脚的地方也不曾有,几里处也没见着能借宿的人家,今夜这马车注定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虽如此,这马车布置得也算富丽堂皇,至少外表瞧着还是十分舒适的,驾马的车夫也是经验老道,一路上坑坑洼洼的路颠簸也极力压到最小,也算是十分照顾了。
领头的护卫便道:“就在此处歇息吧。”
马车里,蒋素素苍白着一张脸,神情满是漠然,一边的蜻蜓见状,轻声细语安慰道:“姑娘,天色晚了,且用些羹歇息一下吧。”
自蝴蝶当初因为紫河车一事后被蒋素素发卖到窑子里去后,蒋素素一直没有将手底下的二等丫鬟再提上来,一等丫鬟始终还是缺了一个位置,一直以来都是蜻蜓随身伺候在身边。蜻蜓也算是蒋素素的心腹了,她待蒋素素倒也是十分忠心,平日里也帮着出些主意,只是未曾想到如今蒋素素会落到如此地步。她是丫鬟,自然要与小姐同甘共苦,便是去家庙里做姑子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