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戏一波三折,终是在人们的唏嘘中落下帷幕。陈昭与张兰一家被押入牢中待审,蒋阮却获得了重回蒋府的身份。公堂尚未撤离,连翘和白芷已经忍不住跑到她跟前,两人俱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连翘道:“奴婢就知道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夫人在天之灵也会保佑姑娘的,回头咱们可要给妇人上几注香。”
蒋阮摇头:“说起来应该感谢两位大人替我做主,还有露珠她们,愿意站出来替我说话。尤其是秋雁,我实在应该好好谢谢她。”说完便走到秋雁面前,微笑道:“多谢你,秋雁。”
秋雁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蒋阮,眼中露出一丝恐惧。今日之事外人眼中看来,蒋阮什么都没做,出头的都是几个丫鬟,其实谁能知道,她所说的话,全部都是蒋阮交代的。蒋阮从一开始就布下了这样一个局,她挖了一个花团锦簇的坑,笑眯眯的坐在一边看陈昭跳下去,可怜陈昭跳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挖的陷阱越大。
张兰一家在庄子上的地位根深蒂固,可以说只要蒋府不倒,夏研还是蒋权的夫人,他们就能在庄子上只手遮天。这盘根错节的势力蒋阮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扳倒的,是以张兰才这样有恃无恐,没想到蒋阮却根本没想将这复杂的关系清理的一干二净,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对准张兰母子二人,手法干净利落果断很绝,最后再釜底抽薪,一扭头回蒋府而去,无人奈何的了她,这才是真正的高招啊。
可这样的心机,却来自于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且这五年来蒋阮表现的愚钝懦弱,这样的隐忍,令人打心底的觉得可怕。秋雁心中浮起一阵后怕,没想到这庄子上藏得最深的,却是这个看着毫不起眼的大小姐。若是回到了蒋府,怕是夏研和她的女儿也讨不得什么好处,蒋阮隐忍多年默不作声,如今这样反击,蒋府,恐怕要变天了。
秋雁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回道:“小姐是主子,奴婢为主子做事是天经地义,小姐这么说,奴婢心中惶恐的很。”
蒋阮微微一笑:“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总之,多谢了。”她亲手握住秋雁的手,感觉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眸中闪过一丝意义不明的轻笑。
正如秋雁所想,如今她总算达到了要做的第一步,上一世,张兰母子在毁掉她人生的过程中参与了重要一笔,那时候的她毫无能力,只能任人宰割。如今她不会像从前那样将自己的人生双手奉上,相反,谁也不能拿她怎样。回府,是复仇的开始,但更重要的是,经过如今一场大变,蒋权必然会名声扫地,如果说百姓的口水会让他颜面无光,那么御史的弹劾一定会教他仕途不顺。
给蒋权仕途上添堵,就是她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公堂人散,蒋阮的目光落在慢慢朝自己走来的人身上,待走进了,她轻轻地行了一礼:“王大人。”
王御史捋了捋下巴上的白胡子,意味深长道:“丫头,又见面了。”
蒋阮也淡笑道:“不知大人的红梅,如今开的可好?”
“不自卑,不谄媚,傲骨清清,一生正气,开的很好。”王御史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就是倔了些。”
蒋权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之所以那么确定这位王御史会为她做主,完全是因为上一世的记忆。上一世她在庄子里,白芷出去的时候听见大街小巷都在谈论一件事情,说是一个老头在西街上被人坑了银子,气不过便去找衙门,结果衙门根本就没将他瞧在眼里,二话没说便叫官差来将他赶了出去,这老头气的不行,没过多久京里就来圣旨革了钱万里的官职,因为那老头居然是京里的大官,皇上面前的红人王御史。
王御史此人顽固不化,是连皇帝都敢直谏的人,平日里更喜欢多管闲事,凡是自认为不公的事情都乐意插一杠子。是以那一日蒋阮才会突然提出要去西街,解了王御史的燃眉之急。王御史尚在这边,陈昭的这桩案子,他必然要审一审,而见到有过一只红梅之义的蒋阮,自然不会对她的冤屈袖手旁观。
那一只红梅,就是敲击王御史心门的石头。王御史自诩绝对公平,但世上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除非是无情无欲的圣人,否则这杆秤永远都会偏向自己偏好的一方。王御史对她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秋雁一说她是冤枉的,王御史下意识的就会相信,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助蒋阮找出对她有利的证据。
王御史是一步好棋,但这步棋最精妙的地方,却在于事后的威力。以王御史这样正直顽固的人,见到蒋阮如今的境况,势必会对同朝为官的蒋权心中产生诸多不满,待回京后,也会狠狠参上一笔,而这样有分量的话,给蒋权带来的打击可想而知。
蒋阮笑了笑:“大人的恩德,蒋阮无以为报。”
王御史露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你是谢我替你平反,还是谢我送你回府,还是谢我今日在公堂上的配合?”
在官场上如此正直却又多年屹立不倒的人,自然不是无能之辈,被看出来蒋阮也不意外,平静道:“都有。”
王御史深深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心思不要太重。今日举手之劳,权当回报了你那几枝红梅,你说老夫梅花香自苦寒来,老夫却认为,这句话对你更是适用。”他摇摇头:“回头让几个衙役跟着你回去,把东西取回来。凡是物归原主。”
蒋阮点头致谢。
王御史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没有回头,背对着蒋阮道:“对了,你父亲治家不严,放任嫡女任人欺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蒋权后院尚且如此糊涂,官场想必也多有偏颇,回京之后老夫会上参一本,以儆效尤。”
晌午,庄子上的人陆陆续续将箱子抬了回来,上好的两口黄梨木箱,大半的衣裳都已经穿的旧了,首饰还算齐全,银子却是收不回来了。丫鬟有些后怕看着蒋阮:“小姐,能找回来的都找回来了……”
“无事,下去吧。”蒋阮摇头道。张兰一家好逸恶劳,银票到了手上不是被陈昭拿去哄女人,便是被陈福拿去赌博,首饰和衣服被陈芳占了倒躲过一劫。不过也是不能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