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中阴沉,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一道身着黑袍、身量不高的人影扣响了三皇子府偏僻紧闭的侧门。
“来了!”
伴随着匆匆临近的脚步声,门被打开时,一道闪电骤然劈过,空旷乌云密布的空中瞬间便亮了起来。
忽然刮过的风吹掉动那人身上的黑袍随风鼓动,吹掉了他头上遮挡眉眼的黑色兜帽,一闪而过的闪电刹那间便照亮了那暴露在空气中精致绝美的容颜。
“……”那来开门的下人陡然瞪大了双眼,惊艳地倒吸一口冷气。
身着黑袍的阿生见下人这神情,微微弯唇,面上露出绝艳惑人的笑容,那下人一时竟有些失语,只觉仿佛打开的是神界的门,见到了九天宫阙里才会有的绝世仙子。
尤其是这仙子还朝自己露出如此亲近和善的笑容……他的面上不自觉地浮现起异样的薄红。
“仙子”见此,笑意不变,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忽然却被一把拉了过去,抬头看去,正是自己亲自来此要找的人——楚节。
楚节原本便与“仙子”约定好了相见的时辰,哪里想到自己来到这里,却已有人代劳迎接了他的仙子,这叫他如何能不生气?
楚节瞪着这下人,厌恶地道:“滚!”
自皇上下令召集各地能人术士,寻仙问道,不光四皇子,三皇子也主动邀请了不少道士入府奉为上宾。
精通边琞术法的楚节,便是其中之一。
这下人只是府里复杂洒扫的低等下人,哪里惹得起楚节,闻言当下便面色一白,惶恐地转身跑了。
“这便让他走了?倘若三皇子……”那“仙子”忽然开口道。
阿生的嗓音本就是清凌凌的,极为悦耳,此时刻意压细,便显出一股子阴柔低缓,无端勾人。
楚节望向他,笃定道:“三皇子不会知晓。”
他会让那下人再也开不了口。
阿生十分满意他的态度,当即便轻笑起来。
楚节见了,顿时又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他想,他大概一辈子也忘不掉,初见面前之人时,心里是何等的惊艳。大底是过往浮生都如过眼云烟,所有美人都如红粉骷髅,再难令人心驰神往。
记忆里也是这样一个灰蒙阴天,却下着淅沥的雨雪,交织着冰寒得风,让传得那么厚的他都冻得有些发抖,更况论衣衫单薄的“仙子”。
鬼使神差般,他将手里热乎的包子递给“她”,得到感谢,他却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此离开,像是被蛊惑般,但在他自己看来却是自己主动地发问,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她”的事。
“我原有一个阿姐的,只是……”
“只是什么?”
“她被皇上下令砍死了。”如此血腥的话,在那漂亮的嘴唇里说出来,却异样的淡定自若,嗓音低缓阴柔,漆黑漂亮的大眼里却一片诡异的明亮。
“若你不介意,可以跟我走。”楚节盯着这眉眼精致漂亮得仿佛不属于人间的阿生,开口道。
反正,他也是孑然一身,碰上了好时机才得以进入三皇子府搏一搏富贵。
“她”却像是不曾听到一般,执拗地重复着一句话,道:“我要为我阿姐报仇。”
“我可以帮你。”像是被恶魔蛊惑了心神,鬼使神差般,他竟然主动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回去后,他几次反复回想,为何会冲昏了头脑说出那样的话?为何要多管闲事?
然而映在他脑海里,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透着明亮而刺骨的恨意,却莫名更有股摄人心魄的魅力。
也许正因如此,在这可怜落难“仙子”向他表露自己的为难时,他才会不假思索地点头一己担下。
楚节这般想着,便愈发心安起来,定定地望着面前黑袍下苍白略显病态却含着浅笑的面容,道:“我已经查阅到那是何蛊毒,亦找到了催发的法子。”
阿生闻言,面上的笑意顿时更深了。
楚节见此,不由得心下雀跃,道:“三皇子如今正在前厅议事,这后院我小心摸通了一条不易被人察觉的后路,不会被发现。”
阿生听见这话,哪里会拒绝?何况他来此,本就是为了让楚节帮忙。
而楚节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哪里会知道面前的“仙子”并非想象中的娇柔女子,而是位……少年。
……
金銮殿外,值班立着的侍卫面无表情地站着,听着大殿内一众掌握生杀之权的大臣就立储之事,争端了好几日,还未有定论。
如今皇上缠绵病榻,自然无力再去上朝,老太师退隐,代为掌权之人本该是辅佐皇帝处理政务已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叶丞相,然而,待到朝堂之上,由皇帝心腹俞繁的口谕所述,那代掌权柄暂居首辅之位的人却成了宁国公。
“俞繁公公,您确定此为皇上御令?”率先站出来的是本就忠于皇帝一派的,显然他们深知皇上对宁国公的忌惮与猜忌。
而其他皇子乃至中立一派,都议论纷纷,不甘于此,皆出言附和,质疑俞繁所传达的口谕是否有误。
还是说……连俞繁这个皇上身侧的亲信都被收买了?
四皇子一党自然不允许宁国公掌权暂代首辅之位的定局被动摇,当即便哗啦啦地跪拜下来。
“拜见首辅大人!”
四皇子拥趸众多,这如有默契般地一跪,朝上立着的文武百官便不剩下多少了。放眼望去,还以为这些站着的不尊礼乐不敬皇权。
在这些拥趸的眼中,只觉得大局已定,皇上缠绵病榻,保不齐哪日便驾鹤西去了呢?宁国公掌握大权,四皇子名正言顺登上帝位亦不过时间问题。
“诸位大人倘若信不过奴才,奴才也是无话可说,倒不如就此去殿前跪着,等皇上醒来再问一问究竟是何旨意?”俞繁陡然出声。
殿内骤然无声,是人都知道,如今皇上是否还能醒来都是未知,他们总不能搁置朝事,去皇帝那里跪个十天半个月吧?
叶丞相轻轻敛眸,终于,俯身跪下——“拜见首辅。”
这下,众人便是再多的不甘也无话可说了,毕竟他们拿出来做靶子,以阻止宁国公掌权的叶丞相,如今都跪了。
站立众人面面相觑,甘心的,愤恨的,无论怀着何种心情,终是缓缓跪下去。
俞繁之前被质疑口谕造假都未曾开口辩解,而于此时,却恰到好处的开口,将首辅之位敲定。
宁国公俯视着下面匍匐跪地的百官,听着他们声声高呼,那股陌生而熟悉的肆意与快感便侵入他血液,满足感缓缓缠绕住他的神经,只觉得猎猎长风,都难以吹凉他此时的热血,那被无上权力激起的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