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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

宁奚被他吓得下意识往后一缩,但依旧仰着脑袋看他。印象里谈策一直是一个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她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模样。

她看他一眼,感觉现在多说一个搞不好会被他伸手掐死,嘴唇动了动,声音不自觉就小了下来:“谈策,你……你冷静一点。”

她一只手捂着肚子,不安地向后靠了靠,后知后觉地有点难受。

“下次再跑,带着卡跑,听清楚了?”他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扶在她身侧座椅上的手按下去,留下深深的凹痕,然后将那张黑卡硬生生塞进她大衣的口袋,“身上一分钱都不带,你觉得你有多少本事能养活你自己?”

宁奚低着头,微微侧眼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去。现在反驳他的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而且她那一碗馄饨只吃了几个,没有吃饱就被拉过来训话,越想越别扭,她看着窗外的夜色,手指揪住了自己大衣的纽扣。

按照以往宁奚的性格,不说立刻反唇相讥,即使没理也要争叁分,现在倒是没声音了。他看了一眼手表,伸手拧过她的下巴。宁奚眼圈泛红,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又自顾自地转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谈策看到她泛红的眼圈,去碰她的动作微微一停,声音一顿,拿过毯子盖住她的肚子,开口的声音瞬间又低了许多:“才说你几句就……”

她不说话,窗子上映出一张咬着唇硬憋眼泪的脸。谈策瞥向车窗,微微俯身捞着她手臂向自己怀里放了放,声音尽量地克制了一些,握紧了她冰凉的手。

“你消失了六个月,我的意思是……”他伸手去捏她的脸,她眼眶里的泪水啪嗒啪嗒全掉到他手背上。他声音不由得一滞,随后将原本要说的话吞了下去,拿过手帕去擦她脸颊上的泪,声音更加低了几分,“宁宁,别哭。”

宁奚这些手段他再清楚不过,只不过每次都会心软。他迭了迭被她眼泪打湿的手帕,向上擦了擦她的眼睛,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眼见她执拗地朝那边拧着脸不看他,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好,送你回你那个家。”

小区楼下都是保镖,宁奚下了车就头也不回地向上走。宁尚海这个时间一般早早就睡了,她用钥匙打开门,没理后面跟进来的人,径直向厨房走去。宁尚海睡前给她留了热好的饭菜,现在还没有冷。她端出锅里还留有余温的海带排骨汤,低头吸了一口香气,舀了几勺进碗里,就着厨房的桌子坐了下来。

屋子不算小,但因为多了一个陌生的人显得更加拥挤。谈策环顾了一圈屋内温馨的陈设,走到厨房前看向正趴在桌子上喝汤的人。排骨炖得很软烂,带着海带独有的鲜香,她喝了几口,眼泪再度一颗颗滚进碗里。

她哭得让人心里揪着疼,原本再多的怒气也发不出来。心好像被死死地揪着扔起又落下,他站在桌旁,看着一边闷头掉眼泪一边大口喝汤的人,心疼的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他再度松了松领口,手撑在桌边,俯身低头把她散落的头发都顺到耳后:“你人间蒸发六个月,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嗯?”

宁奚不理他,带着鼻音的声音一颤,抿着唇用红红的眼睛抬头看他:“我饿哭的,不行吗?”

如果不是他让人满大街抓她,她何至于这么狼狈。宁奚啃了一块排骨,一边抽了一张纸巾擦自己的眼泪,声音都糊住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爱去哪儿去哪儿,谈策,你现在管不着,你以后也管不着。“

谈策单手撑着桌面,一只手拿着纸巾擦她往外掉的泪珠,像是被气笑了:“你怀着我的孩子躲这儿吃苦受累,宁宁,你说我管不管得着?”

“我没吃苦,我也没节衣缩食,就是节省了一点。因为我爸爸生病要吃药,未来又有小孩子要养才会节省一点,”宁奚哽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汤,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睛,“你能不能别老是幻想我自己会吃苦,我又不傻。”

谈策撑在桌面上的手一动,再度将自己的情绪压了压,克制着要捏她的冲动抽了一张纸巾擦她唇边的汤渍:“所以你本来是打算自己在这儿把孩子生下来然后自己养是吗,宁奚?”

“你管不着。”宁奚上来一股倔脾气谁也难撼动,她一口气将剩下的汤喝了个精光,语气也硬了许多,“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

没有她预料中如同刚刚一般的怒气,谈策像是早有所知一样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向她吃得干干净净的碗,忍不住笑了一下:“真乖,现在能把饭全都吃光了。”

以前让她吃点饭,难受的和什么似的,又挑食胃口又小,吃几口就喊饱了。

他走到她身后打开冰箱,一打开入眼的就是贴在上面的营养食谱。冰箱里的蔬菜很齐全,他从里面挑出一包虾仁,又拿了胡萝卜、芹菜和香菇出来,将一边淘好的米放进锅子里,随后挽起了衬衫的袖口。

宁奚也没管他做什么,自己擦干净眼泪就进了卧室。因为怀孕她特意将床铺软了一些,电热毯将整个床变得暖烘烘的。她简单洗漱完钻进被子里,听着厨房那边开火的声音,扯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虾仁粥炖煮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虾仁的肉质会变老。他关了火将粥盛出来,轻轻地推开了她卧室的房门。宁奚习惯埋着头卷着被子睡,所以翻来覆去间被子掉了一半。他将粥搅了搅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弯腰将她的被子捡起来盖好。

像是他的幻觉,能这样看到她躺在自己眼前而不是出现在梦里,更显得像是一场幻觉。

昏黄的卧室灯照出一片洋洋的暖意,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将她的被子盖好,在碰到她睡裙的一刻却停了停手。她睡裙卷到了鼓起的小腹上,光洁的腹部已经高高的隆起来。

他目光低了低,伸手轻轻摸向她的肚子,极为小心地抚摸一下,肚皮便被里面的宝宝踢了一脚,在他手下轻微地起伏了一下。

宁奚被这一脚给踢醒了,撑着身体坐起来,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头发,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人。谈策给她盖好被子,但手仍在被子里再度摸了摸她的肚子,轻笑了一声:“小家伙还挺淘。”

宁奚闻到虾仁粥的香气,谨慎地向里收了收脚。周映东说谈策疯得不轻,所以还是尽量能少说话就少说一点,他的手段永远多得是——逼她回去,其实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察觉到她的缩回去的动作,他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袖口往上的手臂上,是几道深而狰狞的疤痕,错杂地分散开来。他手指抚过那几道疤,原本戴着那串珠子是为提醒他要尽量克制,大概是这些日子忍耐得太久,他开始觉得那串珠子有些碍事了。

“宁宁,如果你觉得住在这里能快乐一些,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也可以继续你在这里的工作和生活。包括你之前说过的,你不爱我,这些都不是问题。我的条件只有一个,”谈策手指一动,摩挲着自己的手腕,抬头看向她的眼睛,语气低了几分,“不能让我找不到你,也不能让我见不到你和孩子。宁奚,这是我最大限度的让步。”

他语气里的冷静让她愣了几秒,毕竟之前谈策有多疯她看得清清楚楚。宁奚嘴唇动了动,不知怎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好。”

“好了,把粥喝了再睡,”谈策将袖口挽下去,将床头的灯调暗了一分,起身走出去将门关好,声音也放轻了许多,“宁宁,晚安。”

阳台上的夜风冷得刺骨,虽说丰林市在南方,但夜晚湿冷的空气还是有些难耐。谈策看着阳台上被挪下来避寒的花花草草,大概她很用心地在经营这里的生活。从房子到陈设,都显出蓬勃的生机,像是为了摆脱过去阴冷的日子一样,在尽可能积极努力地生活。

他点了一支烟,顺手从口袋里拿出那柄用了五六个月的小刀。刀刃锋利无比,顺着手臂肌肉的纹理毫不留情地刺下去,刮开一道新鲜的伤口,分离的血肉在伤口处猛然涌出一股血流。剧烈又持续的疼痛让他的手指跟着颤了颤,他将沾血的刀刃擦干净收好,扣好了袖口的纽扣。

皮肉的痛楚反而能让他好过些,这些日子吃的药已经难以再让他入睡,想要把她困在身边的情绪像毒蛇一样在他心内蔓延。她连怀孕了都不想让他知道,如果强行带她回去,或许有一天她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随后也许是六个月、八个月、也或许是一年、两年……他无法再忍受一次见不到她的日子。

总之要忍下去才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宁奚才不会从他身边再一次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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