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闻讯之后,即刻亲自带兵前往,与袁氏的兵马遭遇了一场,将他们打回了城里。
如禀报所言,萧寰的大营里,可谓一片狼藉。
到处是烧焦的帐篷,破损的箱笼文书等各色物什散落在地上。在萧寰那已经塌下的大帐里,梁王发现了许多重要的文书。
他拿起来翻看,都是些战事部署、与各方诸侯来往信件之类的绝密文书,一旦泄露出去,关联甚大。
如今,它们却似垃圾一般扔在地上,任人观看践踏,可见撤走地时候,有多么匆忙。
除此之外,梁王还着重查看了萧寰的卧榻。
据禀报,那些袁氏死士潜入刺杀的时候,萧寰已经就寝,猝不及防。
这里显然也遭受过洗劫,卧榻塌了一角,只剩下一块残破的褥子铺在上面。
即便如此,梁王还是看到了榻上的血迹,心头微微一动。
仔细看去,榻板上有一片暗红的印子,而边缘的黑漆雕花缝隙里,则残存着大片痕迹;另一头的阑干上,还有几道痕迹,像是手指抹上去的。
而地面上,血印则更是明显。虽然曾经处理过,但毕竟与泥土混在一起,还是能看出大概。
梁王即刻将麾下的断狱官召来,经其验断,说这血迹,应当是有人曾在此受了重伤,想抓着阑干支撑起来,但显然不曾成功。
他出血太多,躺在这榻上的时候,血浸透褥子淌下,在这榻上和地上留下了大片痕迹。
梁王没说话。不久,一名近侍匆匆跑过来,将一只剑匣呈上。
“殿下,”他说,“这是在王隆帐中发现的!”
梁王打开来看,眼睛倏而一亮。
这是萧寰的佩剑,不过,它已经断了,上面还带着血迹。
对于这柄剑,梁王十分熟悉。
因为它是萧寰封王之后,皇帝御赐的,并允许他带着入宫,不受阻拦。这事,曾经让陈王和梁王都愤愤不平。
带剑入宫,是何等的荣耀,皇帝三个儿子,却只将此殊荣给了萧寰,其偏心可见一斑。
也是因得此事,梁王下定了除掉萧寰的念头。
如今,这剑已经断了,剑刃上,可以看到厮杀留下的细小豁口。而那断口,看着就能想象到它断裂的时候,持有者该是多么的绝望。
这也难怪。这剑是礼器,做得华丽无匹,本就不是为了让人真的用来格斗的。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梁王看着那断剑,突然笑了起来,仿佛多年来的闷气一扫而空,直抒胸臆。
*
接下来的事,已然是由不得梁王。
京城自从被大军围困,粮草之类的物资早已经捉襟见肘。也是因此,袁氏的兵马才会在大营前脚刚撤就出来打劫,把来不及带走和毁掉的辎重通通席卷一空。
除此之外,他的人还在崔延帐外一个灰烬堆里找到了一份没有烧干净的文书,上面带着袁广印鉴的落款。从残存的字迹上判断,袁广与崔延早已有了来往。
看到这文书,梁王只觉身上淌过一阵寒意。
当初袁氏死士得手的时候,梁王就觉得纳闷。萧寰不是吃素的,他身边的守卫个个训练有素,且一向严谨,怎会这样轻易让人潜入大营,并接近萧寰的营帐?就算有梁王这边的细作出力,也不过帮忙做做障眼法,要能这样随随便便得手,萧寰又怎能安然活到今日?
如今看来,此事已然是顺理成章。
崔延是萧寰的主簿,也是他的心腹。如果是他心怀不轨,与袁广勾结,那么……
再往下想,梁王随即明白了袁氏的算盘。
他们必是向崔延许下了什么不要脸的条件,让崔延跟他们合作。
怪不得崔延和高竣放着京城不管,转而率兵追击王隆。他们的目的,是将萧寰留下的整个朔方兵权全都拿捏在手中。
到时候,袁氏得到的就不仅是皇位,还有萧寰手中的一切。
想到动手之前,袁氏使者到梁王这里议事时,那全然自信、仿佛灭顶之灾不存在的模样,梁王只觉心中愈发通透。
而就在梁王视察了萧寰大营之后,那位使者又重新来到。
一是为了抗议刚才梁王不顾兄弟情面,与袁氏的人大打出手;一是为了就当下局势继续谈判。
使者告诉梁王,京城固若金汤,劝他以和为贵,不必斗个两败俱伤。
“哦?”梁王看着使者,道,“孤若是不愿意呢?”
使者道:“如此,只怕殿下要追悔莫及。”
梁王冷笑,随后就让人将使者推出去斩了。
萧寰营中留下了大批的攻城器具,没有带走,也来不及销毁。梁王令人全都收集起来,集结大军,打算叩开京城。
不料,城中的袁氏兵马竟似抓住了一线生机般,打得颇是顽强。那些攻城器具还未运到城下,里面的兵马就已经冲了出来。
梁王的兵马虽有不少,但都是近半年从河洛之地征来的,有一部分是原来的州郡兵马,但更多的则是农人、流民和各大家族豪强部曲。并且这战事虽是去年就已经开始,但因为有萧寰在,战事都是小打小闹,不曾真正爆发大战。故而大半年下来,这些兵马也仍然良莠不齐。
袁氏的兵马则不一样。他们已经养了多年,能留在京城中防卫的,都是精锐。
故而两军真的对阵,梁王兵马在士气高昂的袁氏兵马面前羸弱不堪,被杀的尸横遍野。最后,他们连城门也没摸到,只能将一地的攻城器具留下,潮水般逃了回去。
仅仅一战,梁王带上阵的兵马就已经折损了三成。
他不曾料到这个结果,当即破口大骂,并马上处决了几个带头逃回的将官,以儆效尤。
但发怒归发怒,梁王也知道,这仗打成这样,将士疲惫,就算再下令强攻也无济于事。
当然,撤军是不可能撤军的。当夜,他就下令在萧寰原先地大营里驻扎下来,天明后再继续进攻。
然而事情的发展,仍然超出了梁王的预期。
半夜里,手下突然向他禀报,说军士之中传言,这大营中有广陵王的鬼魂,亵渎者会受到他的诅咒,死无全尸。
这些军士本就是寻常民人而来,好些人投到梁王帐下,也不过是为了能吃饱穿暖,活命放在第一。广陵王的声望,本就令许多人畏惧,这留言传开之后,营中竟出现了大批逃兵。趁着夜色,整队整队地消失不见,让巡营的将官大为光火。
就在梁王急匆匆披衣起身,到营中去查看的时候,又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
京城内的禁军发动兵变,打开城门迎王师。
而他们所谓的王师,并非梁王,而是广陵王萧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