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鹏原本打算看一会儿就走,然而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宁稚居然开始唱还没发行的新歌,吓得他忙回来在白纸上写了“不许泄露新歌”,高高举着在宁稚对面一脸讨债相地盯着她。
幸好宁稚还有分寸,没再挑战江鹏的神经,老老实实地让粉丝点歌。
江鹏只觉得自己供了个小祖宗,时时刻刻都绷紧了脑子里的那根弦。
宁稚一晚上唱了十七八首歌,直播时长也从原定的一个小时,延长到了两个小时。
微博热搜在这两个小时里,从“宁稚直播”,“宁稚新歌”,“宁稚线上演唱会”到“宁稚唱功”,前前后后上了七八个。
江鹏一边盯着宁稚,一边看团队汇总的数据,看得喜笑颜开。
直播结束,工作人员收设备,江鹏叫了外卖,宁稚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吉他。
“怎么把新歌唱了?”江鹏走到她面前,打算让她下次注意点。
宁稚头也没抬:“再写就是了。”
江鹏没话讲,宁稚写歌很快,二十岁正好是想象力跟创作力都飞得最高最远的时候,最快的时候,她坐那儿十几分钟就能写出一段。
“我怎么觉得你今晚有点不对劲?”江鹏又问。
直播效果虽然好,但宁稚似乎太亢奋了点,跟她平时的情绪相比,她今晚兴奋得像喝了假酒,幸好不明显,不然热搜上大概还得再多一条“宁稚怎么了”。
宁稚手下的旋律凝涩了片刻,随即又流畅起来,简单地否认:“没有。”
江鹏也就没多问,经纪人跟艺人的生活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他抛出一个好消息:“剧组那边有回应了,那首歌就作为推广曲,让你尽快,因为预告片已经在制作了。”
宁稚终于抬头,把吉他放到了一边,漆黑的眼眸有亮光:“这么快?我们杀青才半个月呢。”
江鹏打量了她好几眼,怀疑那部电影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蛊,刚还没精打采的,这会儿听个音就眉开眼笑了。
等人都走了,家里安静下来。
宁稚戴着沈宜之送她的那顶帽子在家里走来走去,口中闲适地哼着一段不知名的旋律,她走到窗边,朝楼下看了看。
楼前已经停了一辆别的车,跟沈宜之的那辆不论颜色还是车型都完全不同。
宁稚暗暗想着,沈宜之有没有看她的直播。
以前的沈宜之肯定不会那么无聊,可是现在的沈宜之,让宁稚有种把握不住的飘忽感。
她有些期待。
不然,问一下?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手机就响了,是沈宜之发过来的视频通话。
宁稚的动作比脑子快,第一时间就按下了接听。
沈宜之出现在宁稚的屏幕上,她在家里,背景是一片白色的墙。
沈宜之把手机放在架子上,往后退了些,叫了声:“宁宁。”然后她的视线上移,落在宁稚的帽子上,平静的眼眸漾开了笑意。
宁稚心虚作祟,条件反射地抓住帽子扯了下来,然后就看着沈宜之笑意越来越深。
她捏着帽子红了脸,放下也不是,戴回去更不是,僵住了。
幸好,沈宜之很上道,主动开口把话题带开了:“我看看你睡了没有。”
宁稚舒了口气,一边咕哝着:“睡了就被你吵醒了。”一边把帽子放到一旁,自己挨着窗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不过这边有些暗,她在镜头里的面容模糊。
沈宜之沉默了一下,说:“宁宁,你开灯。”
宁稚听话地站起身,去开灯,但嘴上总是要叛逆几句的:“为什么要开灯,听声音不够吗?”
她手按到开关上,轻微地一声响,灯开了,她的面容也清清楚楚地通过摄像头,出现在沈宜之的屏幕上。
“不够,我想看看你。”沈宜之说道。
听得宁稚手一抖,险些把刚开的灯又关上了。
“你好奇怪。”她竭力显得镇定,小小声地抱怨。
她说着伸手拿了一个纸巾盒过来,把手机架了起来,就不用一直托着了。
“很奇怪吗?”沈宜之问道,她的神色很认真,像是在跟宁稚探讨什么严肃的问题。
使得宁稚也不由自主地正色了起来:“有点吧。”又给出理由,“我们几个小时前不是才见过吗?为什么又想看看我?”
沈宜之眼神飘忽起来,好一会儿才稳着嗓音说:“就是想看清楚些,黑漆漆的说话不舒服。”
逻辑稀碎,根本就是答非所问。
不过幸好宁稚一向都是她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还信任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也喜欢亮一点。”
沈宜之本来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太直白了,这下见她一点也不怀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小小的挫败。
宁稚想到她刚刚还在纠结的事了,但她没直接问,而是拐了个弯:“我经纪人说我今晚表现得不好。”
沈宜之没发现她的小心机,十分诧异的样子:“你经纪人的要求太高了。你表现得很好,很放得开,聊天的内容选得也自然,还有唱歌时自信飞扬的样子,很吸引人。”
宁稚立即就知道沈宜之看她的直播了,而且还看了很久。
她忍不住窃喜,又有点不好意思,顺着她的话问:“很吸引人吗?”
沈宜之肯定地点头:“很吸引人。”
宁稚笑了起来,她没有说是从上次拍摄小玫瑰时得到的灵感。
沈宜之很喜欢那个形象,她感觉得到,否则怎么会连送给她的帽子上都带上玫瑰的图案。
所以,直播开始的时候,她就冒出了一个念头,说不定沈宜之会看,或许她可以表现得让沈宜之喜欢。
“只是……”沈宜之又开了口,斟酌地说,“跟平时在我面前的你很不一样。”
宁稚的窃喜当即消失,吃不准她是说她多变还是看穿了她有意表现出讨她喜欢的那一面。
她飞快地扫了沈宜之一眼,打着哈哈遮掩着自己的尴尬:“不懂了吧,我们流量都是有人设的。”
沈宜之似乎也松了口气,顺着她道:“这样吗,那你的人设很成功。”
不论光线多亮,手机自带的摄像头多高清,都难免像贴了一层膜似的不清晰。沈宜之的面容有些失真,她的眼眸温存而宁静,像隐藏着无数细腻的情感,犹如深夜里的湖泊,不知多深,不知多蓝。
宁稚无端觉得沈宜之小心翼翼的,像她一样,每句话都深思熟虑。
这想法实在离奇,但也确实让她刚才的尴尬消散了不少。她转变话题,说起了推广曲的事:“梅导速度真快,居然就要有预告片了。”
沈宜之眉眼一松,仿佛也乐得换话题,说:“月末就能送审,顺利的话,最多一个半月就能在电影院看到了。”
宁稚以前没拍过电影,只是觉得从题材看,这效率是称得上神速了。
她算了下时间,皱眉问:“那你是不是没空跑宣传了?”
沈宜之新戏签了,听说十一月就要进组,这么一来,岂不是要缺席池生茵梦的宣传了。
宁稚眉心蹙得很深,沈宜之却笑了笑,轻松地说:“不会的,新戏的导演没梅兰那么讲究,允许请假。”
确定她会一起跑宣传,宁稚才舒展了双眉,脸上也有了笑意,酒窝深深地露了出来。
她们又说了好一会儿,最后是沈宜之见时间不早了,催促她去睡。
说是催促也不准确,沈宜之只说了一次,宁稚就应了:“好,你也早点睡。”
只是她刚刚还挂在嘴边的笑意已经不由自主地收敛下去了。
不舍的情绪都挂在了她脸上,沈宜之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温和地说:“明晚你有空的话,我们也可以视频。”
宁稚“哦”了一声,点点头:“好。”
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还算矜持。
然而一结束通话,她的笑容就遮掩不住了。
她被这么好的事冲昏了头脑,什么都没细想,好好地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醒来,脑袋清醒了些,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昨晚下楼前,江鹏就说过她像接到了喜欢的人的电话。
那视频通话呢?沈宜之看得到她的表情,她会不会发现什么端倪来了?
还有送她帽子的时候,她们在车里,在那么狭小的地方对视了那么久,沈宜之有察觉什么吗?
她接电话时都没什么特别的动作,江鹏就眼尖地看出来了。
而在沈宜之面前,她已经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眼神、话语,沈宜之会没有半点察觉吗?
可是她又说晚上有空的话,可以视频。
要是她看出来了,怎么还会和她视频。
宁稚想了一路,越想越混乱。
到了录音棚外看到在等她的羊羊。
羊羊走过来,跟她说都安排好了,可以录了。
宁稚点头,但她突然想到,羊羊一直待在她身边,沈宜之有变化的话,她应该也能感觉得到的。
旁观者清,自己想不明白,可以问问其他人的看法。
宁稚在门前停下步子,手已经按在门把手上了,却没有推开,而是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问:“你觉不觉得,沈宜之最近出现的频率有点高?”
羊羊微笑回答:“她答应过你奶奶会照顾你。”
这句话好耳熟。宁稚觉得不对劲,她缓缓地转头,看向羊羊,羊羊的笑容格外真挚。
她想起来了,这话是前几天羊羊问她沈宜之是不是对她过于关心时,她给的回答。
羊羊现在还给她,显然是在嘲讽她的迟钝。
宁稚一口气卡在胸口,闷得慌。
她是迟钝啊,她根本不敢想。
她没再跟羊羊纠缠,愤愤地推开门,开始工作。
歌录了很多遍,中间还跟编曲老师进行了讨论,修改。
是那首《只为一个梦》,词曲是宁稚自己填的,她唱的时候全情投入到电影的氛围中去。
直至最后一遍,录制的老师大力地鼓掌,宁稚照例向几位跟她一起忙了一天的老师鞠躬道谢。
其中一位说:“昨天苏沅老师在我们这里录制了主题曲。”
苏沅?上一代天后,嗓音迷蒙,如幻梦,空灵纯净,她来唱主题曲……
宁稚在脑海中出现了好几种苏沅擅长的唱腔,她会怎么用自己的嗓音来诠释这个故事。
她迫不及待地想和沈宜之讨论,毕竟这个故事,还有阮茵梦这个角色,有谁比沈宜之更深刻。
可是她现在有了心事,关于沈宜之的心事,即便很想跟她讨论,却像受到了某种制约一般,不敢轻易地跟她联系。
默默地走出录音棚,宁稚站在这栋大楼的落地窗前,外面月亮升起来了,她才察觉她在里面待了一整天,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沈宜之说晚上有空的话,可以跟她视频的。
宁稚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机。
她越来越混乱了,因为那一丁点的在她看来比任何童话故事更不可思议的猜测。
她突然想起了0929,那个听过她许多倾诉的网友。
宁稚顿时找到了依赖一般,点开那个好久没有使用的app。
她跟0929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电影拍到后半段,她像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沈宜之,不论戏里戏外都不想跟她有片刻分离,于是自然也就顾不上跟这位关心她的网友联系。
宁稚想起那段跟沈宜之寸步不离的日子,微微地怔了怔神。
直到app打开,她才把注意力放到跟0929的对话框上。
上一次对话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
宁稚试探地发了条:“hello。”
随即有些发愁地想,0929说不定已经把这个app卸载了。
毕竟从宁稚对0929的那点浅薄印象来看,她觉得0929应该不是那种会在交友软件上跟陌生人大聊特聊的人,在她们不再联系后,她把这款app当做闲置软件卸载也很正常。
等了五分钟,0929没有回复,宁稚有些气馁了。
她跟羊羊一起下楼,到楼下的餐厅去吃晚饭。
在包厢的餐桌旁坐下,羊羊扫码点菜,然后找了服务员进来,把宁稚忌口的东西说了一遍。
宁稚百无聊赖地等着上菜。
这时,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忙拿起来看,0929居然回复了。
“怎么了?”她问道。
一个多月没联系,又是本就不那么熟悉的陌生网友,可是她一回复,宁稚竟然感觉到久违的亲切感。
“这段时间过得好吗?”宁稚输入。
原本只是礼貌性地问候,此时却有了些真切地关心。
“还好。”0929回复,接着又问了句,“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简单的文字显示在屏幕上。宁稚赧然,她这样讲,像是在说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有遇到事情需要倾诉才会出现似的。
不过她说得也没错。
宁稚没有客气,把她困惑在意的事告诉了0929。
“不瞒你说,我同事最近怪怪的。”
她还是把沈宜之称作同事,然后把情况描述了一遍。
“我们的合作结束,不在一起工作了,也就不再每天见面。”
“可是她几乎每天都会联系我。”
宁稚停顿了一下,怕0929不懂这有多奇怪,她解释了一下:“她不应该主动找我的。我告诉过你,我以前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我们就不说话也不见面了。”
完这一条,宁稚察觉跟0929倾诉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即便对着这样的陌生人,她还是会隐瞒过去的事实,还是会把喜欢沈宜之这件事笼统地描述成一个错误,根本不敢说出来。
宁稚气馁,指尖打字用力得像在发泄:“反正她不该找我,她应该离我越远越好。她不应该对我这么好,不应该赶着时间来找我送我帽子,不应该跟我视频。”
她也不应该看她的直播,不应该在车厢里长久地看她的眼睛,不应该笑着告诉她她喜欢小玫瑰。
宁稚把这些事都想了一遍。
她还想到在剧组里,沈宜之近乎无微不至的照顾。
想到江鹏说的那句,你就像接到了喜欢的人的电话。
想到沈宜之说,我可能会做一些让你觉得很奇怪的事。
说这句话时,她望着她,漆黑的眼眸中星星点点,有些凝涩,又那样温柔。
那么多事串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可能。
宁稚屏住了呼吸,屏幕一亮,跳出一句新的回复。
“她越界了。”
宁稚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她喜欢你。”0929说得笃定。
这四个字跃入宁稚的眼帘,宁稚像是瞬间失去了听觉,全身血液都澎湃叫嚣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辛苦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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