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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好了,此时暂且不谈,待我命人查探清楚再说。既然你回来了今日便留在这儿休息吧,你刚搬出去,云修也跟着走了,你母妃一时有些不适应,明日同她一同用个早膳,说说话。”

“是。”云珩点头应了一声,“对了父神,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在外头碰见了祝离仙君,他不常到宫里来,这么晚可是有什么事?”

“他能有什么事,是我把他请过来的。这白晔神君说是娶了兮扬神君,可这整个仙界都知道他是把自己那个人都‘嫁’到雍圣殿去了,紫霞殿是事物都落到了祝离身上,他总担着个小仙君的名分代管总归是不妥,我与他商议可要让父皇颁一道旨意将这雍圣殿正式托到他名下,再给他封个仙官,也算落实了名分。”

“这倒是,这些年分派仙职的事一直是祝离仙君在做,紫霞殿也是他在打理,可人间的庙宇里供的还是白晔神君的像,仙人飞升也总到白晔神君那拜一拜,总归是有些不妥。”

听闻几千年前白晔神君和兮扬神君总算是受不了这种三不五时就有人前来拜会,在昆仑山前设下了一座神君庙,让仙人们到那儿朝神像拜拜就好,省得叨扰。

“可他啊一根筋,说这紫霞殿是白晔神君的,他只是替他守着,做完事把福泽都归在白晔神君身上,他愿意。”

祝离仙君平日里最没正形,当年白晔神君还在天宫的时候此人可谓是闲得连人家喝了口水都要问上一问,一有什么八卦事总有他参与的份。现在事物缠身总算是在这些事情上少掺和了一些,闲来还是免不得拿人玩乐。

倒是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会甘心替白晔神君做事,哪怕世人敬仰的永远只是白晔神君,也不在乎。

云珩不再说什么,行了个礼退了出去,进来时碰见祝离仙君的时候他假惺惺地邀他去紫霞殿,什么时候真去叨扰叨扰也是不错的。

/

云修和瑶夙自打去了太燕门就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倒不是他们过得不好,而是他们让太燕门过得不安生。

自打那日竟陵仙君穿着破布拼凑的衣裳光鲜亮丽地出现在拜师典礼上引得众弟子一片哗然和掌门的冷眼之后,他便越发地欢乐,变着法子搜罗来各种颜色鲜丽的布匹,逮着他的两个徒弟给他做衣裳。

有那么一二三四个晚上,瑶夙怀疑他这师父收她为徒并不是真的喜欢她想教她什么本事,只是瞧着是个姑娘想着会做衣裳才给收进门的。

傍晚的时候北胤被师父唤出去沽酒了,瑶夙一个人在院子里缝着自家师父许诺的最后一件衣裳,云修那死小子忽然蹿出来把她的针给抢了,两人追追打打就到了祠堂前,运气十分不济,正正好遇上了从祠堂出来的大师兄。

太燕门初初立派,祠堂里除了供着掌门的师父南极仙翁之外别无他人,饶是如此每日也有弟子勤恳打扫,平日里不让弟子随意接近,更别提在祠堂前打闹。

两个新入门连轮流打扫祠堂都还没轮到的弟子在祠堂前追逐打闹,还好死不死被大师兄抓了个正着,两张嘴都辩驳不了,被双双罚到祠堂里跪着。

夜晚的祠堂总觉得有些阴森,煤油灯的火苗微弱得只能照亮一个角落,空荡荡的屋子仅靠神台上的两盏灯照着。

夙虽然生来就是金光闪闪的一尊上神,到底也还是个姑娘,加上自家爹娘不时提一提什么远古凶兽、什么冥界恶鬼,心里总是对这些东西有些害怕的。

然而她的害怕很快就因为看清了神台上供着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云修虔诚地拜了拜,非但没有想跟着拜一拜的心思,还有些想发笑,干脆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哼起了小调。

一直以为这里边供的应该是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仙翁,没想到供的是自家爹娘的金像,金像那张脸微微扬起的嘴角,倒是像极了她娘每每想戏弄她的时候的神情。

不过南泽仙君也不是忘本的人,神台上却是供着南极仙翁,不过只有一块神牌,还是屈于两尊金像之下,一对比就不那么起眼了,不知道的估计以为两位上神才是这太燕门的祖师爷。

云修挨着她坐了下来,倒是比她要规矩一些,腰身挺得笔直,像在两位上神面前聆听教诲一般。

“嗳!你爹娘和太燕门有个什么渊源?”

瑶夙扭头望了他一眼,余光扫了眼身后洞开的大门,爬起来规规矩矩跪好。

在家里对阿爹阿娘怎样撒泼不讲理都好,可这是隐瞒了身份在太燕门当弟子,一会被人看见了告诉大师兄,指不定就让她在这里长跪不起了。

云修见她转性似的突然端正了跪姿,还以为是大师兄来了,急急忙忙跪好,等了一会儿发现身后没动静,顿感受了欺骗,一连白了瑶夙好几眼。

“我跪我的,又没说来人了,是你自己做贼心虚!”瑶夙“嘁”了一声,抬头望了眼台上的神像,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人,这么看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云修忽然碰了碰她,脑袋想向后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声音里有些紧张,道:“你有没有看到门外有一道黑影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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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火

祠堂的门口是月光投下的古树的斑驳剪影,神台上供着的神像被昏暗的烛火照得有些阴森,瑶夙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爹娘升起了畏惧感。

在这种又敬又畏的紧张感觉中,瑶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到了云修身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直至后半夜被云修摇醒,背后灌来一阵冷风瞬间将她刮了个清醒。

“怎么了?大师兄来了?”瑶夙回头望了一眼,门外一道黑影闪过,瞬间没了踪迹。

“云修……你看到了没有?”如果说上一次是云修看错了,那这一次她亲眼所见,总不能再用看错了来安慰自己了。

“看见了……”云修显然也被吓到了,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指着瑶夙身后的窗户,道:“我是想跟你说后山似乎着火了。”

瑶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山林上头冒着轻烟,火光隐隐可见,分明是火星子已经燃了起来。

她一把从站了起来,因为跪了大半宿膝盖有些发软,幸好云修有良心及时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回去。

三界第一二世祖破天荒地转头朝云修道了声谢,抬脚就要往外跑,云修的手还没从她手腕上离开,一把把她扯了回来。

“你干什么去?大师兄还没准我们离开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等大师兄批准我们起来?救火要紧!等大师兄来了火都烧到祠堂了!再说,万一我们一直在这跪着,你怎么知道大师兄会不会责怪我们不去帮忙救火?别婆婆妈妈的了,你身上有法术先去后山瞧瞧,我去叫醒大家一起救火。”

“不必了!”门外一道沉冷的声音传来,大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修长的身影沐在月光下,更显得清冷,如同天边的凉月那般不可触及。

拉扯的两人安分下来,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大师兄”。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倒是听不出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火已经熄了,你们跪了一宿,先回去洗漱一番精神一下,晚些随众弟子一起去大殿。”

“是。”两人齐齐道了一声,再抬起头时人已经没了人影。

大师兄这个人在太燕门是比掌门还威严的存在,素来不说什么废话,虽然没说为什么,但交代了去大殿,必然是有什么事情,毕竟平日里众弟子都只在偏殿做早课。

后山还冒着烟,火星子已经见不着了,外头这时从传来弟子说话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往住处走去,想来是火情来得太急都是使仙法往后山赶,是以方才他们并无察觉。

瑶夙拍了拍自己的脸,方才因为太过紧张瞬间清醒了,这会儿紧张劲儿一松又有了些许困意。

这一会儿功夫,月亮进了乌云里又溜了出来,逆着清冷的月光行来一个人,一身黑衣,身形和大师兄相近,高挑匀称,却又更消瘦一些。

待来人走近,瑶夙才认出那是他被支使出去沽酒沽了一夜的师兄,当即笑着迎了上去。

打一万多年前仙界就有了仙市,尤其是仙族居住的地方和仙山门派云集的山脚,当年瑶夙刚从家门出来的时候就逛过,不多的几个小摊上卖的都是仙草仙丹和一些仙器,和人间的集市比起来少了烟火气。

这一趟回来变数太突然,她都还没来得及去瞧瞧,都能到仙市沽酒了,想必热闹不减凡间。

北胤腰间挎着满满一壶酒,手里还拎了包不知道什么东西,见瑶夙过来了赶忙双手递给她,清秀的脸稍稍撇了开,这对上跟着出门的云修的视线。

“北胤见过殿下。”他施施然行礼,不觉间自家师妹已经拆了那包糕点,塞了一块进他嘴里。

云修张大了嘴巴看着他们,一股气腾了上来,又不好发作,冷冷“哼”了一声,“你们师兄妹感情挺好啊,这才几天都开始喂东西了?”

瑶夙听出了他话里讥讽的味道,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怎么啦?你这么大你娘不还喂你吃东西吗?”

“这哪能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瑶夙鬼灵精地朝他吐吐舌头,抓着北胤的袖子就走,边走边放大了说话的音量,故意让身后的云修听着——

“师兄,仙市是不是很好玩?我还没去过,下次你带上我好不好?”

“师父允了我就带你出去。”

“那师父允你没把酒放下先来找我吗?”

“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在祠堂罚跪,就先过来瞧瞧,师父这会儿还睡着……”

“这不就结了嘛,你趁师父不知道的时候带我出去。”

“这……”

/

对话声随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听不真切了,云修气得有些牙痒痒,他给人当了一晚上的人肉枕头,这会儿一袋糕点就跟着别人走了!

瑶夙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的未婚妻子!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心里顿时惊了一下,暗骂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这些年他一直埋怨兮扬上神乱点鸳鸯谱把这个祸害指给了他,埋怨父神母妃当年没有坚定地推脱掉,更是巴不得她在外头流浪一辈子不要回仙界,这会不过是看见她和别的男子一起就这般心里不自在。

施了个法往自己头上浇了一盆凉水,从头湿到了脚才把心里那种不痛快的感觉压了下去,有些恍惚地往碧叶黄天行去。

天已经有些蒙蒙亮,身上的衣服一路走来已经被灵力烘干,院子里静悄悄的,七八个桶整整齐齐摆放在长廊下,想必是突然出了这么一通事,师兄们齐齐出去扑完火又倒回床铺睡觉去啦了。

看着那些个桶,阴郁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嘴角有了笑意,笑他的师兄们大概是急昏了头,施个仙术灭火也就是了,竟然还学凡间的做法大老远提着桶水去救火。

长廊上传来脚步声,本以为是哪位师兄睡不着了起来晨练,没想到是上次见到的那位焉蓉姑娘,既是师父的女儿,唤一声师姐倒也没错。

焉蓉红着脸点点头,算是应了他,提着个食盒走过来朝他递了递,低垂着眼不敢看他。

“这是……给我的?”

焉蓉飞快地点点头,将食盒塞进他手里,从腰间取出一张纸展开带给他,纸上是整洁娟秀的两行小字——

“迹尧师兄说你跪了一夜,让我先给你热些吃食。”

云修飞快看完那行字,掀开食盒盖子,两个馒头一碟小菜,卖相不比厨子做的好,对饿了一晚上的他充充饥还是足够的。

太燕山众弟子都挤在伙房一起吃仙食,倒是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看来碧叶黄天是设了炉灶让她自己做食。

云修捧着食盒在长廊上坐下,将里边的馒头小菜端了出来,就着一口菜咬了一大口馒头,抬眼看见焉蓉侯在旁边等着收拾碗筷,不由得加快了些速度,又觉得这样让她看着自己吃有些尴尬,拿起另一个馒头递过去,焉连连摆了几下手,便作了罢。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含糊地问道:“迹尧师兄是谁?”

十个师兄掰着手指数过来似乎除了二师兄的名字他谁也没记住,她这么一说他实在不知道是哪位师兄,总得问清楚回头见了道一声谢。

焉蓉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话,手边也没有纸笔,顿时犯了难,过了好一会儿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又指了指大师兄的房间,半张着一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云修愣了愣,记得见她第一面的时候二师兄说她修习不了仙法,原来是因为她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姑娘,若是连仙咒都念不了的话,却是在修习上是一件难事。

可是不该啊,仙人若非遭到重创是不会留下残疾的,这姑娘的父亲是南泽仙君,往上了说南极仙翁也算是她的师祖,总不至于任她这样不搭理。

焉蓉见他不说话以为是在嫌弃自己是个哑巴,红了一张脸低下头去,云修将她的小举动看进了眼里急急忙忙想要解释,一着急就把嘴里没有嚼尽的东西一口咽了下去,噎得差点咳出眼泪来。

身后有人用剑柄顶了他两下,这才顺利咽了下去,一回头就见大师兄抱着剑站在身后冷冷看着他,面目不是很和善的样子。

“大……大师兄……”

大师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抬头看向一旁低垂着脑袋的焉蓉,才质问似的问道:“你欺负焉蓉了?”

“没……没有!焉蓉师姐做的东西这么好吃,我夸她还来不及呢!”

焉蓉闻言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没有褪去的泪花跟着闪闪地泛着。

视线交接之下,她的脸似乎更红了,映衬着天边的朝霞,粉嫩嫩的。

她对迹尧点了点头肯定了云修的话,锁在云修身上的冷冰冰的视线才收了回去。

大师兄今日的装束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宽大的袖袍用绳子扎了起来,从未见过的佩剑也拿了出来,像是要去做什么大事的样子。

外头渐渐有了人声,云修想起来在祠堂的时候大师兄说过晨间去大殿集合,赶紧三两口解决了手里的馒头,将另一个抓在手上,对焉蓉师姐点点头致了谢,赶紧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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