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凌凤箫:“等着。”
猫:“喵。”
林疏与猫对视,看到了猫眼中的敌意。
猫必定是觉得大小姐烤好竹鼠,第一口约莫不会给它吃。
幸而苍旻先烤好,供奉给了陆地神仙前辈。
猫发出满意的叫声,开始埋头吃鼠。
过一会儿,凌凤箫的也好了,焦黄酥嫩的鼠肉上,再刷一层料,并芝麻、椒末,霎时间香气四溢。
大小姐又拿出一个锋利的小银刀,把鼠肉分好,和林疏一起吃。
苍旻大谈竹鼠肉的好吃之处,甚么“竹鼠食竹而生,自有一股清香”、“竹鼠重四五斤,大小合宜,肥瘦适中,正适合烤食”、“竹海中食竹鼠,别有一番风味”云云。
而其余几人彼此熟悉,这些天来忙于考试,难得放松下来,亦有许多话可说,于是边烤边聊,竟比在饭堂吃的那些晚饭热闹许多。
正热闹着,远方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待进了,看见是一个人踏雪而来,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着什么东西。
再近,俨然是儒道院的大师姐谢子涉。
只见她披一件半旧灰鹤氅,一手提着风灯,另一手却抱着酒坛,背上背了一个书箱。
“我道是谁在这里玩闹,原来是你们,”谢子涉放下酒坛,笑道:“雪夜烤鼠,好雅兴。”
越若云道:“你是谢子涉师姐?”
谢子涉道:“正是在下。”
越若云顿时高兴道:“久闻师姐大名了!”
谢子涉道:“我喜欢你们碧玉天的竹海,常来这座废亭喝酒读书,今日竟让你们抢先了。”
说话间,看着凌凤箫。
凌凤箫道:“凑巧。”
“既是凑巧,我便也来掺一脚。”谢子涉笑道:“恰好你们有肉,而我带了酒。”
苍旻便奇道:“你怎么弄到了酒?”
谢子涉道:“儒道院对饮酒此事,并不严加防范。”
越若鹤道:“那我们可以去儒道院买酒么?”
“若有门道,自然可以。”
苍旻很是喜悦:“谢师姐,你今日和我们共同吃了肉,便可以做我们的门道。”
谢子涉大笑一声,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林疏叼下一块大小姐喂过来的肉,慢慢吃着,打量了一下这位儒道院的大师姐。
她眉目清隽,长相略有些孤高,性格却平易近人,很快便与那三人谈笑风生起来。
而下一刻,他看到,谢子涉也看了过来,与自己对视,勾唇笑了笑,遥遥举杯:“这位师弟怎么不喝。”
林疏觉得她有点找事情的意思在,并没打算搭理。
然后就听大小姐淡淡道:“我不许他喝。”
谢子涉饮罢一口,道:“你竟然是会疼人的。”
大小姐用银刀挑去一段细骨,将两块烤好的嫩肉串在一起,递给林疏,然后道:“要疼人时,自然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姐:让我看看这个小东西到底哪里长得别致。
林疏:安详。
第81章 大雪纷飞
越若鹤问谢子涉:“谢师姐, 你常来碧玉天么?”
谢子涉道:“常来这里读书。”
越若鹤大叹一声:“我这半年选了儒道院随流先生的课, 怕是要得丙, 重新答题。”
谢子涉道:“怎么说?”
越若鹤道:“考试只有一道题,要写甚么由‘杀一人’、‘杀万人’论儒道、王道与侠道,我没有听课, 故而不知道‘杀一人’‘杀万人’是什么东西,胡诌了一通。”
谢子涉给自己重新满上一杯酒,道:“窃钩者诛, 窃国者侯, 杀一人为贼,杀万人为雄。”
“原来是这样, ”越若鹤道,“那该如何解?”
“你愿做杀一人之贼, 还是杀万人之雄?”
越若鹤道:“我不愿杀人。”
“杀人此事,的确无甚趣味, ”谢子涉道,“以我之见,杀一人为贼, 杀万人还是贼。”
越若鹤:“此话怎讲?”
其余人也纷纷看向谢子涉。
谢子涉却看凌凤箫:“大小姐, 你怎样想?”
凌凤箫烤着竹鼠,慢慢刷着作料,半张脸被火焰映亮,淡淡道:“杀一人为贼,杀万人为寇, 杀十万人为枭。”
谢子涉道:“那依大小姐所见,如何才为雄?”
凌凤箫道:“杀万人以救十万人,杀十万人以救百万人,为雄。”
亭中一时寂静无比,只有木柴燃烧的“哔剥”声。
良久,谢子涉拍手赞道:“妙极。”
凌凤箫面无表情,仍然认真烤肉、剔骨。
过一会儿,只听苍旻道:“我却想,为那十万人之生而死的万人,为百万人之生而死的十万人,实则也没有做错事。”
谢子涉道:“若有人要为十万人而杀万人,你当如何?”
苍旻思索一会儿,道:“我要为那万人,与十万人相抗而死,方觉问心无愧。”
谢子涉道:“这便是‘侠道’。”
苍旻道:“大师姐,你呢?”
谢子涉道:“我愿以毕生之力,寻得其法,以使那万人不必死,而十万人可以活。”
越若云道:“这想必就是‘儒道’了。”
谢子涉含笑看向越若鹤:“何为王道,何为侠道,何为儒道,你明白了么?”
越若鹤若有所思点头:“我明白了。”
这时,苍旻却仿佛想起了什么,用手肘碰了碰林疏:“林师弟,此种境况下,你打算怎么办。”
林疏正在安静吃鼠,冷不防却被拉入论道中,仔细想了想。
他觉得,若自己是那万人之一,也觉得死的有点无辜,若是那十万人之一,又觉得有点道理,思来想去,并不觉得谁对谁错。
像是万鬼渊中的那数万具尸体,实在难以评判。
而自己若是局外之人,与两方都毫无干系,大概是什么都不做。
他道:“我看着。”
大小姐看着火焰,勾起唇角,笑意深深。
谢子涉却饶有兴致看着他,问:“为何不做?”
林疏想了想道:“自有你们操心。”
——此种情况,自有王、儒、与侠去争吵,抉择。
越若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子涉看着他,良久,轻轻叹一口气:“你这人,的确别致。”
林疏没说话。
谢子涉道:“此为‘仙道’。”
越若鹤问:“怎么说?”
谢子涉仰头喝下一杯酒,道:“仙道没落久矣。”
说罢这句,旁人再问,她只是神秘一笑,并不作答。
林疏也有点不解。
仙道院弟子众多,大家每天勤奋习武修道,个个境界高拔,法力高强,仙道很是繁盛,不能说没落。
但他又想了想,谢子涉说自己是“仙道”,那这个“仙道”大概不是指世俗意义上的仙道,而是指像他这样混吃等死的咸鱼。
那些从学宫毕业之后,就积极为王朝效力,或去发展壮大家族门派的弟子,就都不是谢子涉口中的“仙道”。
而自己这样的咸鱼,实在少之又少,“仙道”的确是没落了。
谈完道,几人复又说笑起来,酒到杯干,笑闹不绝,俱是十分高兴。月至中天时,酒足肉饱,才收拾了酒盏、竹签、鼠骨,又熄了火堆,将残灰埋进雪中,这才告别散去,各自回房。
林疏虽没有主动说话,但因着他们聊天谈及幻荡山之事,答了许多句。他觉得这一天说了过多的话,即使没有喝酒,也有些晕了,走到路上,被风吹了吹才好了一点。
他们来时,雪还只有薄薄一层,去时却已有了三指深,踩上去,嘎吱作响,留下一道脚印。
大小姐问:“冷不冷?”
林疏道:“不冷。”
大小姐“嗯”了一声,去牵他的手,道:“路不平。”
林疏被牵着,慢慢往回走。
这条路好像无比漫长,怎么也走不到头,大小姐亦没有说话。
林疏觉得大小姐的神色有点不对,似乎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