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招魂引,还是莫要听的好。”
他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惊艳,一时间玉润竟是有些错不开眼。
“乖,卿卿随我出来吧。”
鬼使神差的,玉润没有半点挣扎就跟他走了出去,也是在房门被关闭的刹那,诡谲的笛声从房中响起。
冥冥中,玉润想要听得更加清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却越来越沉,到最后那琥珀色的眸子终于支撑不住困倦的重重合上。
陷入一片漆黑的最后,她只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幽幽兰香飘过,她终是沉沉睡去。
☆、第074章:失算
陈旧的木门发出黯哑的开合声,伴随着声音一同进入屋内的,还有俊美绝伦的少年。
少年反身,纤白的手指用力将房门推上,含笑望着他前方的两个人。
不知何时,乐曲声已经停了,一身绯衣的荀容负手而立,晨曦透过半掩的窗子摄入,打在他的银质面具上,耀眼夺目,然而面具后面那双漆黑的瞳仁却是极冷,清幽好似寒潭之水。
荀容勾起唇角,嘲讽一笑:“四郎果真好算计,难道是想着天下和美人兼得么?”
谢珏状似无意的耸了耸肩,笑容更加灿烂。
“坊主错矣,我啊,只要我们家卿卿就够了,可从来不想要什么天下。”他如是说,一边信步走到非夜的面前,十分自然的牵起非夜的小手,在换来对方的一记白眼后,还得寸进尺的摸了摸对方可爱的小脑袋。
非夜的面色更加难看,平日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却流露出了凛冽的杀意。
“非夜,不要这么紧张嘛。”谢珏袖长的手指拖着下巴,一副品头论足的模样。
“相处了这么久,还真就属这副皮囊我瞧着最顺眼呢。”他一边说,还一边毛手毛脚的在非夜那吹弹可破的小脸儿上摸来摸去。
非夜额角的青筋抽了抽,刚想要喝止他,却不料谢珏突然叹息出声。
“非夜,你可是想好了?”
非夜浑身一震,麋鹿般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股与年龄极为不符的坚定。
谢珏却仍旧不依不饶:“往后,只怕是再碰不到这般称心如意的皮囊了。”
“碰到如何,碰不到又如何,这总归是不属于我的。”非夜突然抬起头,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已全然不似个孩子,粉雕玉琢的小脸儿努力仰起,凝视着谢珏。
“早晚都要离开的,我又何必挣扎。”
“呵……”一声冷笑从旁边传来,“两个大男人卿卿我我,啧啧,我还真是看不下去。”
非夜这才想起还有荀容在房中,不由得无奈的看了一眼谢珏。后者早就厚颜无耻惯了,也不管荀容鄙夷的目光,浑不在意的应道:“我啊,比不得坊主铁石心肠,心上人都能下得去手。”
此言一出,荀容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身子晃悠了两下,伸手扶住桌案才勉强稳定了身子。
“少废话,我帮你们还魂,你们把镜花水月交出来给我!”荀容眯了眯眼经,被面具遮挡下的面容已变得十分可怖。
谢珏挑眉,似乎对他这样的反应很是满意,他抬手扬了扬被抓在掌心中的镜子,在荀容面前轻轻晃过。
“坊主既然开了这个金口,我又怎能驳了您的面子呢。”
“哼!算你们识相!”荀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向陈旧的雕花红木架,拿起在上面放着的那把通体鲜红的琵琶。
极长的手指覆盖在琴弦上,轻轻拨弄,只是这一回,他拨弄的越来越快,声音急转直下,于诡异中平添一股凄凉之感。
书房外,醉花阴还是一片歌舞升平,客人们沉浸在歌姬们的靡靡之音中,竟是没有人能够察觉那仿佛来自黄泉的诡谲曲调。
与此同时,伴随着乐曲的节奏加快,现在谢珏身后的非夜瞳色也变得越来越深,像是漩涡一般,只看上一眼,就有一种被吸附进去的错觉。
谢珏紧抿着薄唇,俊美的面容此时已经敛去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修长的大掌轻轻摊开,露出掌心处的铜镜。
只见铜镜的镜面上泛起莹莹绿光,仿若鬼火,这光芒越来越盛,在光芒的中心,韵儿细瘦的身影渐渐浮现。他紧闭着双眼,表情极其安详,仿佛是在甜美的梦境之中。
荀容的额角渐渐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手底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转眼间,韵儿的魂魄就从那铜镜之中幽幽的飘了起来,最后化作一绿色的幽光钻入了非夜如同漩涡一般的瞳仁之中。
谢珏终于长舒一口气,紧绷着的神情终于有了半点松懈,灿若星辰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具身体,终于见到一个黑影渐渐从韵儿的身体中浮了出来,缓缓飘向放在谢珏掌心的那面镜子。
然而电光火石的瞬间,荀容面具后的瞳孔突然一缩,危险的眯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拨弄琴弦的手指突然用力一收,琵琶的音调陡然拔高,仿佛锐利的刀刃突然擦破了耳膜,谢珏面色顿时变得惨白,身体竟是不受控制的变得僵硬起来。
非夜飘荡在半空中的魂魄也仿佛收到了惊吓,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他剑眉紧蹙,十分英俊的面容上此时正流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
糟糕!
谢珏暗道一声不妙,眼看着荀容绯红色的影子想着自己扑来却已是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手中的铜镜拿起,转而放上一块汉白玉佩。
“没有夺你的魂,我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荀容冷笑一声,琴弦拨弄得飞快,只见非夜的魂魄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转眼间飞入了那块玉佩之中。
“你!”
谢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黯哑的低吼,可是听在耳中这吼声却是极其的绵软无力。
“抱歉,”荀容开口,可是那得意翘起的唇角哪里是有半点歉意的模样,“实在是谢兄你的口碑不好,我不得不留下一手,等到我用完镜花水月,自然会物归原主。到时候也就不用委屈你这兄弟,暂且先挤在这玉佩里头了。”
他一面上,还一面啧啧叹了两声,似乎很是替非夜可惜。
谢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终于感觉到四肢和五官在慢慢放松,他不动声色的试探着自己的内息,嘴上却含恨道:“荀容,我都已经答应你会把这镜子给你,你为什么还要这般设计于我?”
“哼!”荀容轻蔑的瞟了他一眼,冷哼道:“四郎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在冥界,你的名声,可从来不怎么样!”
“呵呵……”
听到这话,谢珏轻笑一声,竟是攥紧了那汉白玉佩放入怀中,然后开始活动筋骨。
荀容缩了缩瞳孔,微微有些警惕道:“没想到我的定魂之术,这么快就不管用了。”
谢珏笑声更大:“我说坊主大人,只怕是你这定魂术,压根就没管用过。”
“你这话什么意思!”荀容眸光一寒,手中的铜镜攥得更紧。
“字面上的意思。”谢珏十分慵懒的打个哈欠,突然飞身到房门口。
“你要跑?”荀容挑眉,一脸讥讽。
谢珏却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膀道:“还有一场好戏没看,我怎么舍得跑呢。”
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向着荀容袭来,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就听见木门被谢珏一把拉开,呆呆站立在门口不知道已有多久的花荫转眼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荀容面上的血色顿时褪的一干二净,他抖了抖唇,极为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阿荫,你……你来了有多久?”
听到这问题,花荫嫣然一笑,眸光竟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郎君以为,我来了有多久呢?”花荫终是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却没了往昔的稚嫩,她漂亮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荀容,似乎是想要穿透那张面具看清楚他的容颜。
荀容却是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谢珏抱着肩膀站在门口,十分适时的在这尴尬的气氛中插上一句:“慕容公主可莫要怪我多管闲事,我不过是看公主日夜失忆,又不得不依附于仇人太过可怜,所以才帮上一把罢了。”
“谢珏你!”荀容气得浑身发抖,眸光锐利的扫向谢珏,好像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花荫却是冷着脸,也不理会谢珏,目光从为从荀容的面具上移开半分。
“坊主不必生气,若非是你想要困住我吹了定魂曲,你的心上人也不至于忆起往昔,唉,为了让坊主你这老狐狸上钩,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荀容的眼睛此时已经变得赤红,他咬牙切齿的看着谢珏,再看向花荫时,眸光中原本的狠厉却被歉疚取代。
“阿荫,你听我解释。”他急急地开口,同时也疾步走向花荫的方位,见到对方并没有躲避,面色顿时一喜。
可谁知道花荫却突然伸出手,干脆利落的一把扯掉了他的面具。
此时此刻,正午明媚的日光打在他俊秀苍白的面容上,将他原本掩藏住的容颜映照的无比清晰。
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 ,总是那般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高挺的鼻梁还有完美的唇线,每一寸每一分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曾几何时,她以为这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完完全全都按照她的心意所打造。
可实际上呢?
这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最后梦醒了,留给她的,是漫长且无期的等待,她等了一辈子,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身影,更没有等到半句解释。
花荫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细长漂亮的手指的游移在荀容的眉心,在那里有着有一枚殷红如血的印记,超脱于她的记忆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东晋嫁衣是白色的评论,渣寻简单查了查,发现也有人说是金色尚白,这里我写的时候就凭主观记忆写成红色了,应该并不准确,这里点出来解释一下,这货就是个历史渣qaq,对于这样的纠错评论,渣寻还是很喜欢的,谢谢留言童鞋!
☆、第075章:魂使
“这是什么?”花荫的眼神变得有几分迷离,旋即她果断的摇了摇头,十分肯定的开口:“你不是我的容郎,不是……”
“阿荫,你听我解释。”荀容艰涩的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却见到花荫十分决绝的转身,毫不犹豫的向着门外走去。
“阿荫!”荀容低吼一声,伸手用力抓住花荫细瘦的手腕。
“我们从头来过吧,有了镜花水月,我们就能从头来过,阿荫,我知道错了的,我知错了的!”
他的手抓得紧紧的,害怕一个疏忽就被挣脱,掌心中传来的体温正在提醒着他,这便是他的全部,一旦失去,便会万劫不复。
“错?”花荫终于回眸,笑容有些凄然,“郎君错在何处?”
“阿荫……”荀容蹙眉,漂亮的桃花眼中已是写满了绝望。
花荫视若无睹,目光更是看也不看荀容。
“郎君没有错,郎君身为晋臣,自然要为了晋朝的百姓灭我族人,国仇家恨,郎君又有什么错呢。”
荀容身子又晃了几晃,这些话,都是他当初离开时说的,却没想会有一天,原封不动的被送还回来。
明明时过境迁,相隔百年之久,可这些话却仍旧如同利刃一般,割裂凌迟着他的心脏。
看到荀容的脸上浮现出惊恐和绝望的神色,花荫却仍旧无动于衷,她只是垂着眸,低低的叹息道:“容郎,我在奈何桥边等了无数个十年,只是希望能够等到你的一声解释,一句认错,可事到如今,当我真的听到这句话,我发现我已经不在乎了。”
说到这里,她终于抬起头,望着荀容涩然一笑:“因为我的心早已经跟奈何桥边的那具身体一样石化了,你便是还了我的魂,又能如何呢?我仍旧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语毕,花荫抬起手,细瘦纤白的胳膊暴露在日光中,将上面细细密密的血点映照的愈发清晰。
“我原本还奇怪为什么我伤口处的血总是一流出就会凝固,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花荫话锋一转,语气充满了讽刺:“容郎啊,你洗掉了我的记忆,就是想要从头来过么?可是……我不想了,也不愿了,我们二人纠缠了百年,便就此放过吧。”
她说就此放过!
她竟然要自己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