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水北个子虽不高,五官却很精致,白白嫩嫩的看上去很干净。
苏水北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不说,他也不问。
借着老宅的光,母亲在自家的沿街房里开了个洗脚房。
不大的门店里进进出出蛮多客人,人多口舌就多,旁边整日赋闲的妇女们,常年拿这个地方当话题。
苏水北每天一个人奔走在家和学校之间,早就习惯了他们背后的议论与羞辱。
生活很烦,却很平淡。
可是有一天,班上的几个男生把苏水北的头按进了尿池里。
“野狗的儿子,肯定有野狗的基因,苏水北就喜欢舔这些臭烘烘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一阵哄笑。
苏水北挣脱之后,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给了那领头的一拳。
“臭小子!找死!”那高高壮壮的家伙回击一拳,轻轻松松便把苏水北打趴下了。
把苏水北按躺在满是尿渍的地板上,那壮家伙骑坐在苏水北身上。
在一众围观者的欢呼声中又给了他两计响亮的耳光。
苏水北挣扎着,捞着那臭小子的头发便狠狠地扯着,发狂一样咆哮着,薅掉了那臭小子一半的头发。
被打的是学校一老师的儿子。
因为事态严重,那挨打的小子还在住院,第二天水北就被请了家长,并勒令退学。
同时,还赔了很多的钱给那男生。
苏水北的母亲当着一众老师和学生的面,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那是苏水北自打记事以来第一次挨母亲的打。
他母亲红着眼,发狂一样责问他为什么打架!
然后撕扯他的衣领,苦着追着问他以后该怎么办。
水北还沉浸在那巴掌的愤懑和不甘中,只是淡淡的说,跟她一样,开个洗脚房,然后养只狗当儿子。
还有更难听的话,好在被水北憋了回去。
水北母亲听了,脸一下就变得蜡黄,再看不见半分血色。
刚刚的怒火瞬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半天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也许是有愧于苏水北的吧,他母亲一声不响的提起苏水北的行李,默默地走在了前面。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苏水北的母亲都只在晚上营业,白天费劲心力地去帮苏水北找学校。
如此一来,这流言蜚语更甚。
污浊的话就如店里的洗脚水一样,一波波地传进来,一波波地泼出去。
苏水北窝在家里啥也不干,只一心趴在电脑前面打游戏。
母亲出去一天,他就一天都不吃一口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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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苏水北能转学进一中,是他母亲跪在一中的校长面前苦苦哀求来的。
这臭小子知道之后,还执意不肯去。
跟母亲大吵一架,抱怨母亲总多管闲事。
可周一那天,苏水北还是背着书包出了门。
由于离家较远,苏水北做起了寄宿生。
嘴上不说,每个刚刚离家的孩子都会偷偷想家。
苏水北竟然也常常在晚上担心独自在家的母亲。
他是有感恩之心的,只是心里憋着一团火,一份不甘,所以不屑开口。
理所应当的少年情绪叫他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地表露桀骜与叛逆。
这个少年潜意识中早已默认为母亲是山,是无坚不摧,所以言语咄咄逼人,所以肆无忌惮。
苏水北最后一次见自己的母亲时,是母亲到学校给他送钱。
那天,母亲穿了一件加长版的深红色羽绒服,在校门站着很是惹眼。
苏水北不愿意见她,只余光瞥过,很是冷漠。
母亲两鬓藏起来的白头发在寒风中若隐若现,像天空中凌乱渺小的雪花一样。
将一沓钱塞水北手里后,母亲伸手去给这臭小子绕一下松松垮垮的围巾。
水北像往常一样急忙躲开了。
母亲有些尴尬,像是眼神暗淡了一下。但也只是一刹那,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
对水北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水北想去送,又觉得流露出担心很丢面子,冷着一张脸,遂佯装不在乎进了校门。
倔强与隐忍,叫这个十五岁心理几近畸形,他的执拗与极端,间歇性爆发出来,叫人害怕。
他也自认为,自己是个坏蛋。
就在那个下午,水北的母亲死了。
一辆拉石子的货车侧翻,正巧将苏水北的母亲埋在了里面。
那是第一个离开苏水北的人,在一个雪沫横飞的日子里。
从此下雪,像是一场诅咒,深深地折磨着苏水北。
可是即便是死了,关于苏水北母亲的流言还在巷子间传递。苏水北愈发恨那些人,不,可以说他恨着所有人。
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水北都会梦到母亲,梦到母亲给他塞钱,梦到母亲伸手去够他的围巾。
痛醒之后,胸闷气短的折磨在胸膛间游走。
就这样,苏水北习惯了在深夜梦醒时分灌进去一杯冰凉冰凉的水,让自己快速的从那压抑沉闷中苏醒过来。
越长大,他越意识到了自己的罪。
内心的自责、悔恨与不能明说的恐惧折磨着这个固执的家伙。
不多久,苏水北开始学会了抽烟打架,喝酒混吧。
一次偶然的机会,苏水北结实了学校里的几个混混。
领头的那个小子,据说父亲是搞房地产的,家里有钱有势。
苏水北并不知道这小子叫什么,只听其他人喊他豪哥,苏水北也便跟着喊豪哥。
豪哥那小子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厉害得不行!
对于苏水北,老师一开始还会管教一番,后来干脆漠视不理,好像压根就没有他这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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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自习。
苏水北如往常一样逃课出去上网。
下楼梯时被一个毛头小子撞了个正着,一屁股磕坐到台阶上,尾巴骨磕得生疼。
缓了一阵苏水北才勉强站了起来,眉头一皱,瞪一眼那家伙。
“装!”那毛小子见苏水北长得瘦瘦小小的,很是不屑道。
水北一句话都不说,恶狠狠地望着楼梯上这个蛮横霸道的毛小子。
“看你m.b”,说着那小子便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网也没去上,苏水北便带着豪哥他们去了初三男生宿舍楼下蹲这臭小子。
人群中,苏水北一眼就认出了他。
水北冷着脸一晃下巴,示意那小子来了。
豪哥上去就是一拳,将那个男生打了个踉跄。
那毛小子见是豪哥,立马就怂了,点头哈腰地问怎么了。
“你再装个b看看。”豪哥锁住那小子脖子,贴着他耳朵讽刺道。
“动我兄弟,这事怎么解决。”豪哥眼皮都没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那小子点头哈腰地求饶,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钱来塞到豪哥手里,再慌慌张张地往宿舍楼逃去。
水北看着那混蛋落荒而逃的狼狈样,轻蔑一笑。
也正是这个时候,可巧苏水北借着眼角的余光无意一瞥,不禁怦然心动。
人群里,那张好看的侧脸从他余光中一闪而过时,水北心底最柔弱的部分被击中了。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什么理由,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心动了。
少年一瞬动心,那可是比天崩地裂还要大的事。
高高的个子,温暖的笑容,目光一扫,仅此而已。
因为是晚上,苏水北并不能很清楚地看清那个家伙的模样。
可单单凭那种感觉,便已叫水北意乱神迷,不知所措。
有那么一瞬间,苏水北觉得自己的命,都将是这个男孩的。
“嘿——又是你这苏水北!麻烦您老下次再打架的时候找个没灯的地方,多厚的脸皮也禁不住咱这个丢法。”班主任突然一语,叫苏水北一愣,方回过神来。
许山南闻声,扭头朝这边看了看,正好跟苏水北对视一眼。
羞愧与慌乱让苏水北这小子无暇回应班主任,扭头走开了。
陪着值班的老师在一番调侃嘲笑。
打那天以后,水北再没主动找过豪哥,而且豪哥每一次去找苏水北,也都被他坚定地回绝了。
豪哥连同那几个小弟将苏水北暴揍了一顿之后,也没有再来找他的麻烦。
这个一度被老师和同学视为渣子的学生,像是被施加了什么魔力,完全变了一个样子,逐渐加入了老师眼中好学生的行列。
他知道了许山南,知道了许山南是要去重点高中,所以这小子憋住一股劲,拼了命的学,执拗着要跟他去一个高中。
之前这小子都是翻宿舍的窗子逛酒吧,现如今竟然用相同的法子偷偷溜进教室里去学习。
他很清楚宿舍里和教学楼哪些窗子是锁不住的,这便叫他轻车熟路起来。
这臭小子完全是不要命地学,基本上每天就睡三两个小时。
实在是累得不行了,他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醒来时腿和胳膊完全是麻的。
觉睡不好,饭也没时间吃,苏水北瘦得几乎只剩下了一堆骨头,把他班主任吓得不行,给小姨打了电话,将苏水北先带回家休息。
放在以前,这苏水北巴不得给自己放假,可他现在一门心思的就是跟着许山南考学。
第二天这小子便偷偷溜回来了。
没办法,小姨也只能天天去给苏水北送饭,班主任也准了他在教室里吃。
这才保住了这家伙的小命!
感觉对了,大小伙子经营感情,真的就是拿自己的命去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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