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贺府。
家里的佣人们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出了什么事,但看主人和管家的表情,也都知道是出事了。宅子里的氛围十分凝重,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多说一句话。
“老爷,您回来了。”
管家接过浅贺弘树脱下的外套,将人迎到正厅。浅贺弘树歪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少见的没在意坐姿是否端正。
“这件事很麻烦。”
他对上管家询问的目光,皱了皱眉,沉声说,“斋藤邦彦就是个不能用常理来揣测的疯子,我现在都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如果是想借着录像和斋藤家——”
说着,他止住了话题摇了摇头,因为他现在心绪纷杂,也说不准事态会如何进一步发展。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回的事情相当棘手。
斋藤邦彦提出要在斋藤财团的总部就录像事件进行最后谈判,还点名道姓要求斋藤介出场见他,这是想干什么?
整个东京权/贵圈里的人都知道,斋藤介之所以重伤,是因为被斋藤邦彦找人暗算。现在斋藤邦彦又坚持要见他这个即将成为财团下一任董事长的侄子,给人无尽联想。
如果就因为这个破事,斋藤介真死在了这疯子手里,那这梁子就结大了。
浅贺弘树越想越气不过,他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砸在地上。
“老爷——”
管家见他发作,就知道事情顺利不了。
平复了半晌心情,浅贺弘树抬起头对管家勉强笑了笑道,“我失态了。”
管家垂眸说,“事态如此严重,您时刻都要顾及这么多,怎么可能没有偶尔的发作呢。情绪都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
闻言,浅贺弘树的眸光闪烁着,他想到自己和妻子的婚姻,越来越感到痛苦。
“老爷,我先叫人把这里收拾了。”
管家见他出神,不再打扰,就退下。
大厅外。
浅贺一华站在拐角处,却没有上前。管家见到她,顿了顿道,“小姐,您想见老爷怎么不进去?”
“父亲现在不希望被打扰吧。”
她神情黯然,本来光彩照人的美貌似是蒙上了一层灰尘,阴影遍布。
管家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她如此难过,有些于心不忍。
“小姐,不管什么时候,老爷都会愿意看到你的。你去关心他,这不叫打扰。”
他轻声道。
闻言,浅贺一华惨淡地笑着,“但如果我问起母亲的事,只会让父亲更加心烦吧。”
管家没话说了,因为还真是这样。
现在老爷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夫人这两个字。
“小姐,要不您先回房休息,老爷一直都在为挽回这件事努力,您——”
想了想,他劝道,而他话没说完,就看到不远处,蒙着面纱的女人站在那里。
对方的脸明明被遮挡住,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可还是能感觉到她周身弥漫着的阴郁氛围。
就好像是一个深渊,看一眼就让人感到绝望。
浅贺一华注意到管家的目光,看过去之后,一时沉默。
她现在对自己的母亲有很复杂的看法,一方面她当然怨恨对方私下和那种男人偷腥,还不小心到被那种可恶的罪/犯拍下视频,对不起父亲和自己。
另一方面,她又不愿意看到自己眼中一直高贵强势的母亲,变得这么绝望。
如果她还不站在母亲的立场为对方考虑,那还有谁能替母亲着想呢?
“母亲,你怎么出来了。”
她赶紧上前,挡住母亲。她怕自己的母亲因为情绪崩溃,再做出什么举动让整个宅子的佣人看笑话,也怕对方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深地刺激父亲。
现在她还不愿意承认,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还想守住这个家,她不想母亲日后会搬出去。
“我不能出来吗?”
浅贺夫人的声音嘶哑,但听上去却比之前歇斯底里时平静了很多,浅贺一华看不到她的眼神,也读不懂她的心情。
“母亲,你听我说,现在先和我回去吧。录像的事会有进展的,不论是父亲还是皇室,都不会让您——”
浅贺一华低声地劝着,上前想扶住母亲的手,却被挥开。
“没有用了。”
阴沉的女人咬着牙,笑得讽刺,“已经没有用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闻言,浅贺一华的心紧紧揪在一起,她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不用在这里安慰我,粉饰太平有什么意义?现在所有我熟悉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不检点的女人——”
浅贺夫人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她神经质般道:
“大家都在笑话,我已经成了笑话,你懂吗?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母亲大人,求您不要这么说。您在我心里不是笑话,您还有我。不管怎么样,您还有我啊。”
浅贺一华拼命地攥住她的手,哀求道。
“我还有你?”
望着自己女儿,浅贺夫人嘲弄地一笑,口吻更加冰冷,“你只是为了安抚我才说这些。我很清楚,你实际上已经厌倦我了,你不是说,你想自己做主吗,你不是已经不想让我再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了吗?”
说着,她抬高声音:
“你明明什么都不肯为我做,就只会说这些好听的,这有什么用!”
浅贺一华的眼泪涌出眼眶,她抽了抽鼻子,“妈妈,我求你,求你别这样。有什么话我们回房间说,好不好?”
一旁的管家见到这一幕,满腔的怒火燃起,如果不是顾及浅贺夫人的身份,他早就让人带小姐离开了。明明是这个女人自己做了对不起全家的事,为什么还要在小姐面前用这种口吻说话,就好像是别人对不起她一样。
“我不回去。”
下一刻,浅贺夫人冷冽又残酷地说,“你父亲已经提出分居,不用皇室批准,我直接满足他的愿望。今天我就搬出去。”
闻言,浅贺一华怔住,随即她红着眼睛道:
“母亲,你是要放弃这个家了吗?”
对上她的目光,浅贺夫人冷笑,“不是我想放弃,是你父亲已经不想跟我过了,那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我就算再没有尊严,也从来都不做求人的事。”
浅贺一华哽咽道:
“可我舍不得你啊,只有你在,这对我来说才是一个完整的家。母亲,只要你有一点愿意留下,我会想办法让父亲回心转意的,你们不要分居好不好?我们是家人啊。”
看着女儿哀求的姿态,浅贺夫人的内心不是没有触动。可是,这样的触动却不能让她留下来,因为她早就认为,她和浅贺弘树的婚姻从她毁容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走到尽头。
有些裂痕一旦产生,根本就没有办法修复。
“一华,你不懂,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回不了头。”
浅贺夫人伸手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放柔了口吻说,“你都看到了,妈妈的人生已经如此失败,没有任何指望。所以我最后的希望,就是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可是你和父亲当年就是因为联姻才走到一起,如果你们认为彼此的性格不适合做夫妻,又为什么要选择结婚?而你现在又在逼我这么做——”
“你不明白。”
浅贺夫人近乎病态地坚持道,“我不后悔当年和你父亲联姻,真正毁了我的是那一晚,我的脸被毁了的那一晚。从那以后,什么都不一样了。一华,你只有尽全力抓住身边所有最好的东西,一刻都不松懈,才不会落到我这种地步。”
浅贺一华摇着头,都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
据她所知,母亲当年的毁容是因为意外才被狂徒伤害,她觉得这就和天灾一样是难以控制的意外,要怪也只能怪那个伤害她母亲的人太伤心病狂,但为什么今天听母亲的话语,这里面好像另有隐情?
“我走了,一华。”
浅贺夫人将她搂进自己怀里,轻声道,“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勇气,或许是我想逃避。但我真的太累了,我无法继续留在这里。”
说着,浅贺夫人的声音带上哭腔:
“我做了这种事,我也无颜面对你们啊。”
说完,她决绝地放开浅贺一华,转身离去。
浅贺一华压抑地哭泣着,不知何时,浅贺弘树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道:
“一华,不要哭。”
有些事既然注定是这样的结局,那长痛不如短痛。
这个女人不想好好过日子,留下来才是漫长的折磨。
离开浅贺府后,她坐在来接她的车上,面纱下,她冰冷的泪水划过被毁掉的容颜。
她真的恨死了斋藤邦彦,她现在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随即,她又想到浅贺弘树愤怒的神情。她和他认识这么久,他一直都对她彬彬有礼,虽然她觉得他的好脾气和耐心都是装的,都是因为她的身份,而不是感情。
即使她在毁容之后数次失控,甚至是对他动手砸东西,他都没有当面给过她脸色看。
她那时还不以为意,说这个男人真能装,真能忍啊,为了浅贺家,为了权势,为了人脉,为了所谓的不能逾越的规矩,他连自己的情绪都可以出卖。
但当他头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时,她才知道,原来别管假意还是真心,一个人能一直和她举案齐眉,那是多不容易的事。她本可以和他一直举案齐眉下去。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毁了。
她想自己离开了浅贺府,浅贺弘树不仅不会伤心,他还会庆幸,终于送走了她这个疯子。她们的婚姻在他心里,或许只是一场联姻,他自忖从没亏欠过她,他想对她做的也只是不亏欠她。
想及此,她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大哭。
司机和坐在车上的随从都不敢说话,狭窄的车厢内只有她崩溃的嚎啕哭声。
她已然疯狂。
另一边。
苏霖皓赶到书房,看着陈会长,焦急地问,“左愈怎么说,若妍她——”
陈会长深呼吸了一下,脸上被狂喜的情绪充斥着,他叫道:
“若妍得救了!”
闻言,苏霖皓觉得自己整个人一下子没了力气,他浑身瘫软,用力攥住桌子的边沿才能站住。他望着陈会长,视线模糊,一遍遍地问,“这是真的吗?”
陈茂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道:
“是真的啊,霖皓,是真的,若妍可以回家了!”
得到他们的再三保证,苏霖皓闭了闭眼睛,竟然有泪水从他的眼角流出。
他日夜都盼望着陈若妍能平安,无数次夜深人静时他梦到她回来了,可醒来时却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梦有多美,醒来时就有多心碎。
以至于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左先生这次真的帮了大忙,”陈会长激动地在原地转圈,他对陈茂笑道,“斋藤邦彦不知又惹了什么大人物,最近根本没精力再管若妍那边的事,左先生就联系好斋藤介的人,直接让内线里应外合,把关押若妍的那个据点抄了。”
因此,陈若妍才得救。她被救出时,已经检查过她身上没有伤。
陈会长等人并不知道这次能这么顺利地救出陈若妍,其实是因为斋藤邦彦已经没有心思再用陈若妍要挟他们,放弃了之前的计划,那家伙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若妍什么时候能到家?”
苏霖皓许久没说出话,等他回过神,他立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