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师古话语让所有人沉默,乱世兵为王,二十万军卒就是块最为肥美肉肉,所有人都想趁机狠狠咬上一口。
眼前数十上百军将能够存活如此之久,自然无一人不明白肉肉虽好,却也要有命才能大口吞食,营州军强大的令人窒息,谁都知道在毫无防护的城外与之争斗是如何的凶险,自然也根本无人愿意将家中子侄送去城外送死,可是邓伯贤的沟壕之计让他们看到了机会,本人见人厌的事情,竟然一日间成了所有人明争暗斗争抢之事。
朱温身为开封的主人,自然看在了眼里,心下虽不悦,可他却没多少领兵之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争夺本该属于自己的肥肉。
可是,今日沟壕之局竟然被该死的李悍虎轻松破开。
众将心下不忍,身处这个时代,没人会任由家中子侄大量死亡,可……
所有大将最终也不得不点头默认。
朱温见无人反对,阴沉脸色也舒缓了许多。
“今日诸位与本帅同生共死,来日必不负众位今日之情谊!”
朱温向庞师古微微点头,自顾自大步下了城头。
没人开口,直到朱温走远,王重师才上前向朱友裕一礼。
“大公子仁义,末将也不敢为家中子侄恳求饶过,只是……只是营州军太过强大,就算侄儿拼死一战也无法抵挡,丢了乾字号沟壕也在所难免。”
“侄儿王夰素来忠义,出城一战本就心怀必死之心,如今已然身死敌手,若……若如此忠义之人失败后,家人却因其失败而罪,末将……末将心下不忍啊!”
“末将不敢替侄儿家人求情,但侄儿毕竟还算有功之将,末将恳求大公子,可否将末将子侄亲属留于最后?”
众将闻言纷纷上前,大将李思安向朱友裕拱手叹气道:“大公子,我等不敢违背大帅军令,但军中将勇誓死出城一战,此等忠义之人若身死后,其家人也要遭受砍头之罪,终究……还是有些不妥啊!”
“是啊!大公子仁慈,还请看在军将们忠心耿耿份上……”
“唉……”
康怀英深深叹息一声,人却不由看向一旁的邓伯贤,微微摇了摇头,想要开口说些话语,张嘴却发现已经无话可说。
康怀英看向邓伯贤时,其余众将也纷纷看向一脸冷漠不语的邓伯贤,见众将如此,朱友裕心下又是一阵叹息,脑中突然响起李存孝最后那句话语。
战况几乎是一面倒的偏向营州军,那头北地悍虎究竟会不会因百姓停下脚步,谁也不知,尽管朱友裕心下知道眼前所有人嘴里说着忠义,但真实者又有几人?
知道他们心中想着什么,可那又如何,这不仅仅只是一两个人,眼前的他们几乎就是宣武军的全部,如此之下……
朱友裕叹气一声,说道:“诸位还请放心,敢出城与营州军拼杀的都是我宣武军好男儿,端夫又怎会寒了军将们的心?想来只要城头稍微砍杀了一些人,李悍虎就会退去,自不用牺牲我军太多。”
王重师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无奈叹息,营州军的利刃已经抵在了他们喉咙上,就算想要反对也无可奈何,更何况,为了自己家族今后,为了今后权势依然存在,有些人就算不想舍去也是无可奈何。
“唉……”
“希望……希望李悍虎能就此罢手……”
王重师无奈拱手下了城头,其余众将也只能无奈一一摇头离去。
李思钰并不知道这些人竟然利用起了自己的怜悯、不忍,见过今日试探进攻后,李思钰就不再担忧,也正如他猜测,宣武军扩充太多,没有经历过任何战阵的农夫根本不堪一击。
李思钰领兵五千入中原,现在同样像吹气球一般增长了数十倍,可两者却不可同日而语,不仅仅只是营州军训练更加严格,更多的是营州军已经有了舍我其谁的军魂。
新卒永远是没法子与老卒相提并论,李思钰参与河中盐田争夺之时,就是以本部嫡系军卒为尖刀,新入军卒更多的是观战,更多的是辅助,就是因为李思钰深深知道新卒与老卒的区别。
只有屡次参加大战,屡次大胜,新卒哪怕不曾动过一次手,不曾砍杀了一人,尽管只是在旁观战,随着李思钰临战必胜,新卒心中也是骄傲无比,也远不是沟壕中的配字军可比。
李思钰观战一日后,他就知道自己赢了,可他没想到,此时的开封城内却是哭声震天,当军卒前来报告时,李思钰正与李裕微笑闲聊。
“老师,开封城肯定是发生了变故,是不是我军给宣武军压力太大了,已经开始有人不满反叛?”
李裕小脸有些红晕般兴奋,谁能想到仅一日,宣武军竟然就支撑不下去了。
李思钰眉头微皱,细细思量片刻,这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会,至少不会在此时,军心崩溃也该在十日后。”
“王爷,这……这是为何?”
刘景瑄此时几乎是一无所有,所有希望全在李裕身上,根本不愿离开半分,李裕走到哪里,刘景瑄就在哪里,听到宣武军即将崩溃,心下也甚为喜悦,可听了李思钰话语后,突然有些不解起来。
李思钰看了一眼微弓的刘景瑄,笑道:“刘公公也别站着了,不如坐下饮上一杯。”
刘景瑄心下大喜,身体却更低了些,笑道:“老奴怎敢在陛下、王爷面前就坐,老奴能站在陛下身后,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哪敢奢望太多啊!”
李思钰不由轻笑一声。
“呵呵,公公说笑了,公公能舍去一切跟随裕儿,本帅亦是敬服!”
刘景瑄脸上更是灿烂不断,一般人还真不一定有刘景瑄这般果决的,这个时代,你哪怕是朝廷首宰,看似权柄滔天,可遇到一小小伍长也可能要了你的性命,在兵马为王的时代,刘景瑄竟然如此果决舍弃了北衙上万禁军,竟然身穿着补丁衣物,仅仅只是老妻背着一个不大布囊前来,这就不单单仅仅只是眼光深远的问题了。
当李思钰兵围皇宫之时,满朝忠心之士,竟无一人前来救驾,宫城打开之时,能陪在李裕身边的,也只有眼前躬身陪笑的刘景瑄一老奴,见到那一幕之时,他就知道此人虽算不上好人,却可以伴随在最后之人。
这也是为何李思钰不愿面见刚正的孙揆,却让他这个阉奴跟随在李裕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