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百姓或许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一群人,这与盛唐之时的大唐不同,此时的长安人,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想着逃跑,否则也不会一下子跟着刘景瑄他们逃了个干干净净。
有人才有希望,地盘再大,没人,也只是一片荒芜的土地罢了。长安是关中之心,河流众多,地平而肥沃,素来是关中物产最丰之地,若就此荒芜,在李思钰眼中就是极大的犯罪,可是百姓才在几个月前逃离这里,无论他如何告诉百姓去那里种地,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前往。
百姓不傻,百姓有百姓的道理,他们知道长安土地肥沃,可他们也知,一个幼儿手里抱着个金娃娃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为了把这些百姓带回长安,李思钰也只能大军移往长安,依附在营州军身上的百姓们就不得不跟着前往,有大军看顾,他们也能安心耕种田地。
听了突突话语,李思钰微微点头,说道:“百姓虽少了不少,是该加速前往长安,但是耕种田地是个苦力活计,没有牛马拖拉耕犁,只以人力拖拉,军卒也有了些疲惫,暂时停留三日休整,三日后赶往长安。”
突突想了一下,点头说道:“大帅不提军卒疲惫,俺还差点忘了此事。咱们是军卒,若回长安时,一个个全他娘地跟个农夫一般,反而让天下人笑话我等营州之人了。”
“俺这就去安排。”
说罢,突突就要离去,却被李思钰拦住,说道:“此事且不忙,你先安排一下,从陌刀军中选出百十人给书瞳,作为他的亲卫,既然已经成了本帅半个弟子,怎么着也要给些支持,否则,左军那些晋人又岂会如此轻易臣服于他。”
突突想也未想,点头道:“俺明白,保证让那小子满意!”说着,突突一脸羡慕道:“这家伙得了好运呐,遇到了大帅保得一命且不说,还他娘地成了大帅弟子,这今后还有谁敢不服?”
李思钰不由笑道:“怎么?你也羡慕?也打算拜入我门?”
“那还是算了,俺还打算让俺那臭小子拜入大帅门下呢,到时候俺怎么着也是书瞳那小子的长辈,还能随手教训一下,这要是俺也成了大帅弟子,连小棒头俺都得叫一句师兄,那俺还活不活了?”
“哈哈……”
两人一阵大笑,李思钰搂着突突脖子走出大帐,很是一阵相互说笑。
突突性子较冷,也就与他们这些老兄弟间能谈笑一些,还真不怎么与他人交谈,更别说调笑,好像李思钰身边亲近之人都差不多,个个都是一般性子,看起来都很高傲,其实人都很好,北方的汉子性子直,少了不少花花肠子,而他们崛起的又太过迅速,之前又都是一直被秃头蛮压着打,勾心斗角,无法合群之人早已被淘汰了出去,依然还保留着之前那种憨厚性子,少了许多奸诈,这与晋军一开始就强势的没谱,与宣武军这种叛贼遍地不同。
晋军军中将领素来高傲看不起他人,打仗是勇猛,不服争攻亦是严重,李飞虎李存孝就是因此才脱离了太原。
宣武军本就是叛贼降了朝廷自立之军,王仙芝、黄巢叛乱如此之久,旗下更是鱼龙混杂,这个时代本就是以叛乱为荣的时代,宣武军中,甚少有大将有从一而终之人,这也难怪朱温猜忌之心尤为之重。
营州军将自是与关内各军不同,他们这群关外之人就像是独立于世外,哪怕入了关内,营州人依然与各军格格不入,甚至李思钰也在刻意让这群异类之人独立于外,刻意让他们与天下关内之人保持一定距离。
久居繁华之地,人就会变得奸诈,变得贪婪、懦弱,与关内交集越是深入,营州军堕落的越快,李思钰有这个清醒的认识,这也是他不愿营州军离开他身边,他在潼关,营州军就要待在潼关,他前往长安,营州军就要跟着前往!
强壮些的百姓都已分得耕种好了的田地,甚至连粮种都是出自营中军中,当然了,百姓们也必须给李思钰按下一个手印,必须承诺粮食收获之时,除了必须缴纳的一成赋税外,还必须卖给营州军两成低价粮,余粮只能出售给储粮司。
大唐自安禄山叛乱后,近百年争斗不止,战乱造成了大量百姓丧命,如今天下已经是人少地多,但是依然每年荒芜无数田地,饿死无数百姓,皆因争斗频繁。李思钰一年来在关内南征北战,长城北口、承天军寨、洛阳、以及李存瑁将要屯兵的陈州,在加上牛存节、刘寻领兵数万入汉中,营州军西向长安,威逼凤翔府,如此各军纷纷屯兵于外,威逼河北道、河南道、川蜀、关中各节度使不敢异动。
如此,李思钰所占之土皆已算是平静了下来,属地百姓亦可安心耕田种地,休养生息,百姓壮丁不足,那就用军卒助其耕种,尽可能的多耕种田地,尽可能多存些粮食物资,李思钰怕了,营州人亦是穷怕了,如同一只贪婪的老鼠,总想着尽可能得到更多的钱粮。
跟在大军后面的百姓真的很少了,得到了足够耕种完毕的田地,百姓们更加忙碌了,他们需要砍树垒土,他们需要修建自己的村寨房舍,他们要为自己修建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家园。如今跟在大军身后的,也只有一些无法抢到耕地的老弱妇孺,一些孤寡之人,还有就是军卒们的家眷,按照李思钰的计策,这些暂时还未得到田地之人,他们将被安置在长安,由大军照顾。
几日后,休整完毕了的大军纷纷走出营地,托运着无数耕犁物资,他们再次缓缓前行。
看着营州军身上没了泥土灰尘,看着一个个挺胸昂首,高喊着《油菜花》远去的背影,两名老者只有沉默,看着他们远去,一直看着长达十数里的军卒远去。
“化文……罢了罢了……”
韦昭度叹气一声,藏于人群中,跟着营州军前来,一路上所见所闻,想要自欺欺人,想要找个理由说服自己,可又有何种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