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钰未在雁门停留太久,岚州、朔州一阵杀戮,在李思钰未离开太原前,无人敢去碰触两州,且在外人看来,此两州已经算是废了,受伤感染者会因此死了多少人,李思钰不清楚,但有件事可以确定,两州很难再聚集足够的兵卒来造反,也很难征集到足够可用军卒,少了拇指的军卒,已经无法使用兵器,哪怕用以驱赶着攻城也不成,除了送死别无用处。
两州穷苦,又多以胡人族民,能够作为兵卒使用的,早已在几十年战乱中不断抽调一空,留下的也只有一群老弱罢了。
李思钰因铁牛韩都、马屿的死,第一次在大唐的天空下,大肆杀戮!
后悔不后悔?
他不知道,只是多日来已经不再言笑。
营州骑卒押着数万奴从离开了,离开了代北雁门,只留下五百人军中兵卒,由鄂尔斯、刘之孝暂任参谋将官,这些人将被充当河东军各军参谋,从伍长开始,一直到河东道将军周德威,皆为其配上参谋。
没有欢呼,没有赞叹,只有默默的进入太原城,至于那数万奴从,则被数千步卒押解着看守在城外。
这些奴从或许是唯一从营州军面前,逃过被剁手指的两州胡族族民,有吐蕃人,有羌人、党项人、回鹘人、突厥人……
这些胡人多是妇人与孩童,是早已失去了家中成年男性之人,杀人有时可以一时缓解问题,但问题终究还在,北地汉民生存不易,开放的大唐造就了无数胡民居于北地,李思钰一次性杀戮了不少,那些被屠杀的胡族成年男子,或是被剁了手指之人,他一概不会纳入奴从军,不会被押解着回太原,这些人虽已经畏惧了他的残暴凶狠,但也留下了仇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消弭这种仇恨,需要长时间抚平战争带来的创伤。
“大帅,都已安排妥当了,是否把那些人带来?”小五眼中凶光四射,满是杀意。
李思钰揉了揉眉头,微微点头,小五大步出了厅堂,就在此时裴仲德牵着李裕进入厅堂,看到已经成了竹竿的他,叹气一声。
“逝者已去,行乾也莫要太过悲伤。”
李思钰低头沉默许久。
“此事皆是我思虑不周,本以为近两万兵卒,足以对付根基不稳得阿保机,本以为再加上石州的王珙攻岚州后路,已经万无一失,必然可得岚州,夺回汾水之雁门,不但可关上西大门,更可夺回天池监、楼烦监、玄池监三监牧马地,岂料……岂料……我的万无一失,竟然……竟然要了铁牛他们的命……”
“其罪怪我……其罪怪我……”
一想到自己思虑不周,致使过万兄弟身死胡地,整个心都像撕裂一般,泪水不住流淌……
……
裴贽叹息一声,轻拍着他的肩膀。
“这个时代就是这般,行乾也是未想到王珙会被牙将杀死,更想不到石州军会降了秃头蛮……”
“这是个意外,也许……也是命!”
……
“老师……”
李裕踮着脚,想要为老师擦去泪水,却被李思钰按住脑袋。
擦去泪水,说道:“裕儿今后可莫要思虑不周,莫要犯了老师今日之错,对敌就要给予足够的重视。”
“裕儿……裕儿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说道:“裴老还请选些人手,把兄弟们送去烈山葬了,本帅不能亲自领他们前去……”
“人要忠实可靠,要确保万无一失,路途上……谁敢阻拦,我就把谁碎尸万段!”
听着耳边狠厉话语,裴仲德却叹息一声,点头道:“放心吧,老夫用命担保,绝不会出了岔子,会全部送达,葬于烈山。”
李思钰微微点头,他能为这些兵卒所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李思钰把在雁门之事大致说了一下,尽管裴仲德犹豫,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小子如此也是被逼无奈,此战河中、泽、潞、石州、岚州、朔州,甚至还有部分神策军,差不多都没了,所余者……唯有晋王手里那些兵卒,若真的打杀了他们,河东道可就空了,总不能把潼关军卒遣入河东道留守。”
裴仲德苦笑道:“潼关兵卒绝对不能随意调动,那里是河南、河东、关中之心,没了潼关之卒,谁也说不好朱温会不会趁机夺了河右、东都。”
李思钰叹气道:“正因如此,小子才会如此做,不过有晋王、世子前往洛阳,小子又给军中上了把锁,想来是没问题的。”
裴仲德犹豫道:“晋王若是去了洛阳,朝臣们会不会……会不会有意见?”
李思钰摇头笑道:“朝臣们做的就是相互吵架的活计,让他们争吵就是了,至于内有李存瑁这个左右千牛卫指挥使将军,外有周德威等河东道诸将,尽管这些将领一开始是不可能不帮着李克用的,但是人情就这么回事,用一次少一次,用的多了,人情也就淡了、没了,朝臣们不过是受些委屈,若是……若是连这点委屈都不愿意付出,又何谈忠于大唐,忠于天下?”
“受些委屈,却可最终得了整个河东军将们的效忠,我觉得朝廷是赚了的,更何况,等来年,小子觉得李存信可以入了洛阳,自会让他与晋王争斗不休。”
“对李克用来说,在与满朝文武对抗的过程中,把周德威、郭崇韬两人情分用完了,内也只有儿子李存瑁,此时又有李存信用以平衡两人,晋王李克用自然也就只能龙困浅滩、虎落平阳罢了。”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小子之所以如此花费周折,其一是因为无奈,总要有军卒可以守住北方不失,不失于胡族。”
“其二就是想试着给天下番侯立一个榜样,无论是李存信,抑或是李克用,只要诚心向着朝廷,朝廷就能给予尊崇和地位,如此一来,慢慢人心就心向朝廷了,花费个三五年,或是十年八年,朝廷威望大盛后,逐渐吞食周边,以泰山压顶之势,纵然还有些不服管教之人,亦是轻松可夺其地,毁其宗族。”
“虽这法子看起来有些迂腐,甚至让朝臣们难受委屈,甚至……”
抚摸着抬头仰慕看着他的李裕。
“甚至我这弟子可能也要忍受些许委屈,但是这却比毁掉所有一切,毁灭大唐后重建要稳妥些,百姓死伤也能少些,唯一付出的不过是时间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