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让能一路迎向晋军,却未想到看到的是一地冰雕和几个辽东军探子,看着一地的冰雕,杜让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与他一般表情的还有徐彦若和一干朝廷之人。
徐彦若弯腰用手扫去一座冰雕脸上的积雪,仔细看了一下,这才直起身子说道:“看来晋王他们情况不大好啊。”
杜让能点了点头,突然笑道:“这不挺好吗,本想着可能会很难让他们让步,没想到会成了这般模样。”
杜让能指着一地的冰雕,笑道:“这一地冻死之人,说明了晋王很难再去找那小子麻烦了,至少冰雪未消融前是不大可能得了,这对朝廷很有利。”
“不过晋王也不会轻易退去的。”徐彦若担忧模样。
杜让能点了点头叹气道:“是啊!不过既然他们退走了,基本上已经做出了让步,应该容易了许多。”
这点徐彦若也清楚,情况很明显,晋军和宣武军已经无力再对付辽东军,再耗下去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只需要给了他们足够的颜面,估计此事就算定了下来。
杜让能他们只是在这里停留了半个时辰,等他们来到猗氏时,朱温和李克用还在争吵。自从李存瑁狠狠打击了李克用,李克用突然发现,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合格的成为了一个“节度使”。
李克用现在已经不再是愤怒,而是突然发觉自己真的很危险,正如儿子所说,同样是壮丁,那些分了土地的壮丁远远不是他人的壮丁。
李思钰分田土改之事闹得纷纷扬扬,李克用就是不想知道也不行。这个时代战乱频繁,很容易家破人亡,能活下来的很多都是孤身,李克用也不是没考虑过分给手里兵卒土地,可是当他回头一看时,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手里兵卒不说他们已经习惯了抢夺,不提他们已经不愿意耕种了,就是他们愿意,也无法与辽东军手里的壮丁一样。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战乱频繁,这些兵卒基本上都是独苗一个,家人可能早不知道死了多久,相对来说李思钰要更占便宜些。
李思钰手里新卒大多都是盐工,而盐工要远比其他农民要稳定得多,谢县、安邑两县盐田自古就存在,每一个得到这些盐田之人都会尽量保存手里的这个“金娃娃”,如何才能让“金娃娃”吐出金银来?
盐工,盐工可以!
所以这些盐工相对他人,在混乱之时,他们尽管也很苦,可要好的多,至少家人损失的要少的多。
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兵卒和一个要为一家老小肚子担心的兵卒相比,他们是不同的,同样是拼命,一个是“人死鸟朝天”,一个是肩负这家人性命,他们同样是不同的。
李思钰手里兵卒有家人,家人分了土地,随着他们杀敌越多,战功越显赫,他们家人土地就越多,生活和地位就越高,这就是府兵,这就是“大秦兵”!
晋军和宣武军兵还不大一样,或许宣武军兵卒可以与李思钰一样,但是晋军不行。
晋军主体是胡兵,或是半胡兵,这些兵卒才是晋军的主体,晋军本是防御北方胡蛮重地,纵然是太平之时,也会时不时出现兵灾,在加上晋地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已经不太适合种地,最致病的,太原最好的土地全在世家豪门手里,这些豪门就包括他李克用李家,这是无法触动的。
晋军战力很强,毕竟他们也算是边军,边军战力都要强大许多,可晋军一再参战,从诸侯围攻晋地开始,紧接着就是河北之战,现在又是河中之地的争夺,短短一两年时间,这种大战就进行了三次,小规模争夺就不提了,如此强度的争斗,晋军兵卒更替的太过频繁,早已需要修养生息,需要时间来恢复战力。
就是没有李存瑁的爆发,没有痛哭流涕说出那些话语,李克用自己也感到晋军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只不过一向刚硬的李克用不愿意低头罢了,这才强忍着心中担忧也要攻打李思钰。
就在李克用与朱温两人争吵几天,谁也不想理谁时,竟然得到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杜让能和徐彦若正前来调和,坏消息是辽东军数万大军全部出城了,带着无数物资北上。
这个消息让李存瑁很担忧,他人更多的是讨论朝廷前来调和,自己该如何抬高价码,可他知道,朝廷这些人根本算不得什么,李存瑁担心的是辽东军。
李存瑁自从“小宇宙”爆发后,他就不去李克用那里商议任何事情,只是留在遮虏军军中,处理遮虏军动乱之事。
遮虏军很强,是晋军精锐中的精锐,遮虏军是边军中的边军,军中基本上都是胡兵和半胡兵组成,这支军队动乱让李存瑁极为重视。
李存瑁对于动乱之人没有军法处置,反而很宽和的赦免了所有人,他这种态度让遮虏军迅速稳定了下来,更何况李存瑁那日突然爆发,把所有大将,包括晋王都骂了个遍,这才迫使李克用撤回猗氏城内,避免了他们冻死在野外,这让包括遮虏军在内的所有晋军上下充满了感激。
现在的李存瑁或许比李克用威信还要高,哪怕这些日从不出席李克用的军议。
李克用生性刚强,尽管认可了儿子言语,可李存瑁让他有些下不了台,所以这些日子也从不去召见李存瑁,父子两人好像一下子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可今日不同,探子送来的一好一坏两则消息,众将讨论过后也未有让李克用满意的说法。
众将都散去后,厅堂内只有盖寓一人,李克用看向有些担忧的盖寓,突然说道:“仁则,你觉得如何?”
盖寓皱眉道:“朝廷那里还好说,可李悍虎……王爷,世子与李悍虎比较相熟,不若听听世子之言。”
盖寓话语一出,厅堂顿时寂静了下来。
盖寓心下叹息一声,轻声说道:“世子担忧我军,这才冒犯了王爷,王爷……”
李克用摆了摆手,打断了盖寓话语,他岂能不知盖寓想要说什么。
“本王并非恼怒我儿,反而很庆幸本王能有此子。只是……只是……”
“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盖寓小心道:“那……王爷……”
李克用摆了摆手,苦笑一声:“还能如何,派人去把我儿叫来。”
盖寓大喜,急忙点头说道:“末将这就令人请来世子。”
说罢,盖寓急匆匆出了厅堂,前去找李存瑁。
厅堂一时间只有李克用一人呆坐,他突然有种寂寞孤独感来,这种感觉很奇妙,是他很少能体会到的。
李克用喜欢热闹,这点与李思钰很像,李克用喜欢热闹,喜欢时不时邀请诸将喝酒,而且酒宴向来都很大,因为这习惯,有好几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只是今日突然感觉自己很孤独,很想立即返回太原,突然有种什么都不管不问的想法来。
盖寓出门找了个兵卒,正要让这兵卒前去找李存瑁,刚要开口,又感觉有些不妥,这才一路找到正在独自饮酒的李存瑁。
李存瑁对找来的盖寓很意外,起身惊愕道:“盖将军怎么来了?”
盖寓听了“盖将军”,心下叹息,知道李存瑁对他有些不满了,叹气说道:“李悍虎数万大军北上,不日就要来到城下,世子难道就坐视不管吗?”
李存瑁自顾自坐下饮酒,苦笑道:“不是还有杜相和徐相吗,让朝廷去拦住李悍虎就是了。”
盖寓叹气道:“世子这是在置气啊,谁都知道,若是李悍虎狠下心来,朝廷还真拿他没法子。”
盖寓来到李存瑁身边坐下,自己为自己倒了杯酒,一边饮酒,一边说道:“世子怜悯军卒,担忧我军处境,纵然冒犯了王爷,王爷也知世子一番忠义之心,更何况世子与王爷乃父子之情,王爷无论如何恼怒世子,也还是父子,这是无法更改的。”
李存瑁静静听着,直至盖寓说完,这才抬头饮尽杯中酒水,轻轻转动把玩酒盏一会,这才轻声说道:“父王想要如何?”
盖寓大喜,开口说道:“王爷还在等世子,想听听世子如何看待辽东军出城北上一事。”
李存瑁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本世子确有些不妥,父王生气也不愿父王,只是……”
“算了,还是过些日好了。”
“世子,你……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存瑁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有些不妥,只是……只是……算了,不说这事,还是说说辽东军好了。”
“朝廷前来肯定是为了调解之事,但朝廷已经前来了,李悍虎还出城北上,要么朝廷价码无法满足李悍虎,要么就是李悍虎根本就不愿意朝廷插手。”
盖寓对于李存瑁不去见李克用,心下很是担忧,不过当李存瑁说起正事时,郑重了起来,只好暂时放下杂念。
盖寓点头赞同道:“正如世子所言,李悍虎既然数万大军北上,自然是不满或是想要的更多,之前世子去潼关,李悍虎要三州之地,现在,难道是想多要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