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里瞟了他一眼。
“你都说了是好消息,还问我想不想。”
丁宁一脸神秘地笑了笑却不解释。
“今天傍晚,你下班了之后别急着回去休息,去码头转转。”
帕里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去码头做什么。”
这家伙果然不知道!
丁宁冲着他神秘一笑,却不解释。
“别问,你去了就知道了。”
帕里翻了个白眼,不想听他卖关子,不过却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吃完饭后,他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之后把饭盒洗干净了。
回去的路上,他特意绕了个路,去了一趟昆娜的家,将饭盒放在了她家门口的邮箱旁边,并在里面夹了张纸条,写下了今日份的赞美。
严格来说那不算是赞美,对于他而言那确实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哼着小曲回了工地,他手脚麻利的干完了剩下的活儿,并在六点的钟声响起时准点下了班。
将工具还到了仓库,帕里想起工头说的话,并没有回营房休息,而是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他一边走着,一边欣赏着公路两旁的街景。
多亏了他们这些战俘们卖力干活儿,这片一无所有的荒地最近也欣欣向荣了起来,不再只有一座光秃秃的港口。
在联盟工程师的指导下,他们用一种据说添加了生物质的水泥修建了可自我修复的公路,接着开起了大大小小的木材加工厂,沿着街道修建了一排排热带风情的独栋小屋。
那些屋子盖好了之后,很快住进来一群来自海涯行省和南海联盟的幸存者。
这些人有的卖衣服,有的鞋子,还有卖五金工具和自行车的,或者开酒吧和餐厅,而他们先前从联盟那儿领的银币也终于有了用处。
是的,联盟并没有开玩笑,真按照联盟的最低工资标准给他们发了工钱,而且从他们登陆的那天算起已经发了整整两个月,并且在他签约了私人承包的工程队之后还长了薪水!
而这也是帕里最难以置信的,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疯了!
疯狂的还不只是如此。
负责经营战俘营的百越公司不但鼓励他们就业,还鼓励他们创业,并且给他们的商业计划提供有限责任与担保的贷款!
除了不得离开馒头港和不得持枪之外,他们和生活在附近的幸存者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租了房或者买了房子甚至还能申请从集中宿舍改成“每周报到一次的监视居住”,搬到战俘营的外面。
联盟压根儿不担心他们逃跑,毕竟只靠两条腿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只要创造的价值比待在战俘营里更高,联盟甚至不在乎他们干的是脑力劳动还是体力劳动,更不在乎他们在哪儿干活。
就帕里了解到的情况,他们工兵队的队长便开了一家名叫“建得快”的建筑公司,新开发区域三分之一的工地都是他们在弄,而且弄得又快又好。
这帮家伙大概是用上了修战壕和炮楼的施工经验,倒是没辱没自己的名字,那一栋栋两三层高的房子还真就噌噌噌地从地上长了出来。
不只是工兵队的弟兄,隔壁百人队的队长也不甘示弱,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开了一家“丛林毁灭者”木材厂,听说生意也是火爆到忙天天加班。
至于为啥叫这名字,大概和之前揍过他们的丛林兵团有关。
不过联盟的人倒是没那么小心眼,根本没把这名字当回事儿,甚至还有嬉皮笑脸跑去那厂房招牌下拍照打卡的。
根据帕里的观察,百夫长级别的军官下海似乎都混得不错。
作为战斗在一线的基层军官,他们的执行力强,在基层中有声望,而那敢打敢拼的精神不只是战场需要的,开创一门事业同样需要。
唯一需要克服的就是提尔在他们脑海中种下的精神烙印。
但话又说回来了,脑子转不过弯来的人,早就逃进森林里当肥料去了,也不会跑去开什么公司再就业,为联盟的建设添砖加瓦了。
和那些混的不错的百夫长们相比,那些千夫长和万夫长们倒是逊色了些。
虽然他们之中不少人也是从基层爬上来的,但毕竟离开基层太久了。
联盟并没有因为他们千夫长、万夫长的身份而给他们任何优待,想要适应那份“阶级跌落”的落差恐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战争毕竟还没有结束,哪怕战火已经烧到了巴托亚行省,哪怕一意孤行的提尔正在渐渐成为世界公敌,在他们看来鹿死谁手仍然得打个问号。
况且哪怕最后是以平局收场,他们也能作为被交换的战俘回南方军团继续当他们的高级军官,自然也不会屑于联盟的金钱收买。
不过帕里却觉得,这次极有可能和上次不一样了。
东方军团确实和联盟交换过战俘,但双方的仇恨和战争波及的范围完全不是一个级别,而那时的联盟也不像现在这样团结了这么多人。
更何况那次东扩并非是东方军团的整体意志,只是以克拉斯将军旧部为首的东扩派残党,因此双方各自宣称自己的胜利,都是符合各方利益诉求的。
但这次不同。
这次战争是成体系的碰撞,换而言之便是全面战争!
更不要说提尔在战争中采取的一系列突破底线的手段,没有人会同意放过他,哪怕是威兰特人自己。
这次的清算恐怕会彻底到亚文特城……
对于这场战争以及南方军团的结局,帕里的心中是悲观的,就像那个装满屎尿的集装箱一样。
不过对于威兰特人的未来,他却是乐观的。
虽然有强迫的成分,但身在馒头港的他确实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亚文特城的工业机器和钢铁不是被用于生产早已过量的装备,如果威兰特人的智慧和体力不是被用于服务于上级的意志而是服务于自己和身边的人,他们本不必经受那么多谎言和苦难。
他打算将自己对这场战争的反思写成一本回忆录,或许能够给后人带来些启发。
至少,再不济也要让他们避免落到和自己一样的下场——
即,被装进充满屎尿味的集装箱,扔到哪片自己听都没听说过的土地上腐烂臭掉。
帕里很清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自己这么幸运,不但平安的上了岸,完成了思想的转变,还碰到了那么多友善的人。
在他之前还有99支万人队,而在他之后更是不知道还有多少,全都无一例外地被按进了或大或小的泥潭。
远处传来的汽笛声将帕里的思绪从那本刚刚开始构思的回忆录上拉了回来,只见一艘百米长的客轮缓缓靠近了码头。
那客轮是从西边来的。
帕里并不知道丁宁到底打算给自己看什么,不过还是耐心地等在了码头旁的广场上。
没等多久,舷梯从客轮上放下,一个个风尘仆仆的乘客在船员的指引下踏上了港口。
他们大多都是威兰特人,那标志性的鼻子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不止如此,他们应该坐了很远的船,不止带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胳膊上还都挽着一件厚实的大衣或者皮夹克外套。
永夜港在南半球,现在应该在过夏天,所以是从银月湾来的吗?
或者西帆港?
不对——
猛然间,帕里从人群中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脱口而出的大声喊了出来。
“爸!?妈!”
听到那岸上传来的喊声,一些乘客抬起了头,见是张陌生的脸,又将视线挪走。
但有两个人却没有。
走下舷梯的巴泽尔呆愣在了原地,两眼发直的看着站在港口的儿子,浑浊的瞳孔中渐渐盈满了泪光。
“尤里乌斯元帅在上……”
干枯的嘴唇开合着,他颤颤巍巍的默念了一句,随后扔下了行李,兴奋地抡起手中的拐杖,一边向前敲打着,一边加快脚步走了上来。
跟在他旁边的妻子也是一样,那个年迈的女人紧追着老头的步伐,甚至脚步比他更快,三并两步的地奔向了迎面跑来的儿子,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就好像生怕他跑掉了一样。
她咀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又像是在一瞬间说了许多话。
看着比印象中老了好多岁的母亲,帕里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活了二十年,从记事起就没再掉过一滴眼泪,此刻竟是有些忍耐不住。
气喘吁吁的巴泽尔终于走了上来,用拐杖支住了身子,乐的嘴角都合不拢了。
“哈哈……你这小子!我就知道你命大!肯定死不了!”
“你这老东西说什么呢!”年迈的女人狠狠地瞪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又将柔软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孩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提尔的人说你遇上了海难,告诉我们节哀顺变,我和你爸都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不管怎么样,没事就好……”
看着两位憔悴的老人,帕里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的。
“妈,爸……让你们受委屈了。”
年迈的女人笑了笑,用很轻的声音说的。
“你娘和你爹没什么委屈的,我们都挺好的,就是你爹不太走运,坐船的时候翻了船,掉进了海里,得亏马洛克舰长把他捞了上来,结果上岸的时候还得了感冒,害得恩人也被隔离了。”
帕里在电视上看见过关于那个感冒的报道,似乎是叫“死剂”。
起初新闻说是针对威兰特人的病毒,但后来发现异族也会感染。
甚至就连一些觉醒者都着了。
“那爹没事儿吧……”
女人笑着说道。
“这老头本来连自己埋在哪儿都想好了,不过多亏了联盟的生物研究所和学院的人,你爹已经挺过去了。”
虽然特效药至今没有研究出来,但只要治疗及时,并且免疫力够强,也是有一定康复几率的。
以老巴泽尔79岁的高龄,能康复只能说是尤里乌斯元帅保佑……
“太好了……”帕里欣喜的情难自已,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不但没掉一根头发,甚至还长得壮了些,巴泽尔的脸上同样是带着无比欣慰的笑容。
“你在这儿过得怎么样啊?我听说你们……”
对上父亲的视线,帕里连忙解释说道。
“我过得挺好的,联盟没有为难我们,还给我们安排的工作,让我们自己建设自己的家园……虽然我们被限制只能在战俘营附近活动,但他们并没有很严格的对待我们。”
老巴泽尔偶尔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那整齐的街道和一排排独栋的小屋,不由难以置信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