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挣脱开被绑的手腕,正在跟张丘说话的苏婉婷双眼瞬间缩小瞳仁,恶狠狠的瞪了回去,满脸煞气,手里的匕首直接插进裴青的锁骨处,“看来你是等不及替主人炼尸。”又阴测测的转回头看向张丘,“你虽然是个废物,不过今天我开心,让你尝尝主人的厉害。”
张丘根本听不清苏婉婷在说什么,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滚落下来,眼前视线模糊泛着重影。
“带过来。”苏婉婷见裴青还在动,手里的匕首又插进了几分,笑盈盈说:“我说过不听我话的都要死。”
平泉听到苏婉婷最后一句话身体抖了下,脸上表情更恭敬了,手里用了大力,扯着张丘跟在苏婉婷身后。原本有些晕乎的张丘倒吸一口气,疼的神志清醒。
前面的苏婉婷推着裴青,只要裴青一反抗,手里的匕首瞬间抽出重新插向别的地方,没几下,裴青浑身已经血淋淋的,而那个透明化成实体的影子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走路僵硬,表情恐惧,像是明明想逃脱却被苏婉婷操控着一样。
主墓室很大,张丘被身后的平泉拉扯着,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走了没多久到了一个祭祀的地方,四周按照方位摆放着黑漆漆的陶缸,陶缸口小肚子大,缸身有红色画符,痕迹对着中间硕大的青铜鼎。
苏婉婷用极小的瞳仁双眼扫过战战兢兢的实体影子,实体影子脸唰的更白了一样,快哭的表情,明明极度的不愿意和害怕,双腿却不听使唤,往鼎里一跃。几乎同时,苏婉婷手轻轻一抬,裴青就跟一张纸一样轻飘飘的被抛在鼎中。
鼎身极高,平泉用足了力气也无法将张丘扔进去,苏婉婷脸色沉了,“没用的东西,去打碎缸口。”她自己接过张丘,嫌恶的抬手痛快的将张丘扔了进去。
砰!
张丘被砸的眼冒金星,心脏一瞬间的停止,疼到极致已经感受不到疼了,现在浑身麻木,四肢冰冷无力,根本不能动分毫。
这鼎巨大,裴青在他的对面一角,也好不到哪里去,跟个血人一样靠在鼎壁,不知道是死是活。
“大、大人。”
身体下传来弱弱的叫声,张丘思维迟钝,等了会才反应过来是叫他的,想答应下,张着嘴巴却半点声音也出不来。
对方从他身下爬了出来,张丘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年纪很小的一个男孩子,十六七的样子,小圆脸肉乎乎的,声音清脆,一说话还有两个酒窝,脸白的跟糊的纸人一样。
“那、那个女人要杀了我们。”
张丘想说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对方抱着膝盖呜呜的小声哭着,抽泣的时候跟个小兔子一样,可怜兮兮的,没有鬼的样子,一点都不害怕
“不过我、我好像已经死了。”
张丘张了张嘴,软绵绵的声音跟没有一样,对方却听出来了,抽着鼻子停住了哭声,摇头,懵懵懂懂的说:“奴婢是随圣上陪葬的小太监铃铛,有意识后一直在这里游荡出不去,后来有天听到上面有人说话,就是那个女人,奴婢被发现了,打得重伤,再醒来就在大人的珠子里,大人您救了奴婢。”
这男孩子果然就是鬼打墙那天的铃铛,被苏婉婷打伤了附在他的阴魂珠上,鬼打墙时他的感觉没有错,甜腻的香味就是苏婉婷,已经耐不住想要杀了他,铃铛明明不是苏婉婷的对手,还出来替他挡了下,包括刚才墓室里那一下。
张丘脑子这一刻意外的冷静清醒,思维跟身体像是分开了一样,感受不到疼痛。
自己应该快死了。
他是个普通人,苏婉婷只是想杀了他,那这次炼尸的目的就是裴青和铃铛了,铃铛是个年代久远的鬼,可裴青跟他一样,为什么苏婉婷非得要裴青不可?想了半天,张丘还是不知道苏婉婷到底要做什么。
他不想再去浪费精力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脑袋里疯狂的只想着离殊和小僵,不知道离殊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小僵那么小,中了什么鬼幻境会不会有危险。
啪、啪、啪!
外面清脆的声响,是苏婉婷口中所说打碎陶缸口,张丘注意到每当打碎一个缸口,铃铛身体就颤抖一下,一会会浑身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鬼的实体已经快保不住。
缸里有让铃铛害怕甚至威胁到铃铛生命的东西。
“我、我好怕,大人我、我好像要死了,好难受。”铃铛神志满满的已经迷糊,开始胡言乱语,低低的絮叨着什么,张丘脑袋也钝钝的,耳朵嗡嗡声,根本听不清说话声。
围绕着两圈的陶缸口皆大开,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但恶臭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墓室空气中,平泉脸色难看,站在角落像是要将自己缩成一团,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苏婉婷瞥了眼骂了声废物。
一瞬间,苏婉婷瞳仁缩小,从她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与整个墓室的腥臭混合,地上摆放的百十个陶缸突然咚咚咚的作响,在地面上来回摆动,震的整个墓室地面像是在颤抖一样,陶缸里的东西争先恐后的想要出来。
平泉想到里面是什么,双腿软的跟泥一样,瘫坐在地上,盯着前面苏婉婷的背影开始后悔,他到底跟了什么人?
一个缸口冒出一只枯瘦锋利漆黑的干瘪爪子,很快又伸出另一只,接着是一颗光秃秃几乎是头骨一样的脑袋,两颗黑洞洞的眼眶在小小的头骨上显得特别突出。
上百个陶缸开始涌出这些怪物的干瘪小身体,从陶缸出跳了出来,苏婉婷见状兴奋的笑着,身上的香味更浓郁了,指着青铜鼎,“乖孩子们,里面有你们要吃的,快去!”
乌压压的小身体,有的会走路,蹦蹦跳跳的往青铜鼎方向去,有的在地上爬的很快,他们的目标只有中间那个盛放着美味的东西。
“张丘、张丘不要睡。”
张丘被推醒,睁开眼是裴青,心里不由失落,他想在临死前再看看离殊的。
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大,像是很多东西在地上爬着摩擦的声音,张丘咽了下口水,嗓子干疼的厉害,明明是漆黑一团,他却看的十分清晰。
裴青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是从他身上拔出来的,刚还哭哭啼啼的铃铛现在也跟在裴青身后,脸上明明害怕的要死,但眼神却冒着求生的欲望。
铃铛都这个样子,他怎么能轻易放弃!
张丘打起精神,舔了下唇,身体软绵绵的根本不听他大脑的指挥,裴青知道张丘想帮忙,摇头说:“我们现在太弱了,只能奋力拼一把,你跟铃铛照顾好自己。”
“来、来了!”铃铛盯着鼎壁上方喊了声。
张丘抬头一看,是一个婴儿脑袋挂在上面,乌黑酱紫的皮包裹着头骨,两颗黑洞洞的眼眶盯着他们,露出一口尖尖的细牙,就差流着口水了。
他们是这些怪物的食物。
张丘刚想完,那颗大脑袋拖着细小的身子就掉了进来。
裴青握着匕首猛的扎了过去,不过因为失血过多,裴青失去了灵敏,第一次没有扎中,那个小怪物露出细牙,一口撕掉了裴青腿上一口皮肉。
铃铛冲了过去,用手捶着小怪物的脑袋,裴青第二次猛的扎了进去,匕首插进小怪物的脑袋,小怪物发出尖锐的叫声,抽搐了下倒下了。
他们默默对视了眼,刚松了口气,鼎壁上又多了一颗脑袋,紧接着又跟了一颗……
张丘心凉了半截,胡乱扫了圈,他反正也活不了了,想移动身体组成一个死角给裴青和铃铛抗一波,但身体半分力气都没有。
头顶一道黑影,小怪物散发着恶臭正正的掉在他的脑袋上。
皮开肉绽的痛楚并没有来临,小怪物发出尖锐凄厉的叫声,胳膊被人紧握住,整个身体撞进一个冰凉的胸怀,特有的温度让张丘一下子安心了,“离殊!”
离殊亲了下张丘的唇,眼神扫到张丘外衣上的血迹,整个人充满了狠戾气息,手下快速将张丘衣服剥开,看到后腰血肉模糊的伤口,眼底一片绯色,将自己的血滴到张丘伤口上,肉眼可见的速度,伤口在愈合。
“爸爸!”
是小僵的声音,张丘抬头一看,一个三四岁软乎乎的小男孩跳了进来,顿时愣住了。
小男孩憋着嘴不开心,“爸爸不认识小僵了?”
他就是半天不到的时间没见,小僵就长这么大了?张丘觉得一定是他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
离殊拍了下小僵脑袋,小僵乖乖的坐了过来,露出两颗特有的小虎牙,吧唧亲了口张丘的脸,“爸爸,我保护你,小僵长大了。”
看出来你长大了。张丘还是一副着世界玄幻了的样子。
离殊说这扫了眼晕过去的裴青,将自己的血随意淋在裴青唇上,冷冷的看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铃铛,铃铛抖的更厉害了。
“他是个好鬼,帮过我们的。”张丘赶紧说,就怕离殊一不小心弄死铃铛。
铃铛可怜兮兮的点头,话都不敢多说。
离殊移开视线,亲了下张丘,“你先好好休息,等我解决完外面的事情。”说完跳了出去。
那些零零散散的小怪物还会往进爬,小僵就插着腰,小短腿挡在张丘跟前,见到哪个敢露出个脑袋,小虎牙一亮,吓得那些小怪物尖锐的叫声,纷纷往外爬。
小僵板着脸很生气的哼了声,“胆小鬼!”
张丘靠在鼎壁上,还没缓过来,这是他那个口袋装的儿子。
外面咚咚的打架声,过了没多久,苏婉婷尖细的喊了一声,瞬间没了声音,外面静悄悄的,离殊到了鼎里,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张丘松了口气。
他们出去后,下邳惠王也在,地上是苏婉婷的尸体,平泉腹部插了一把匕首,靠在石壁墙上睁大了双眼,死不瞑目的样子,光头抽出匕首擦了血,“兄弟,咱俩互不相欠,下辈子不要遇见我了。”
裴青已经醒来了,神情有些怪异,见到铃铛招手,“扶我起来。”
铃铛鬼体被伤的厉害,已经十分虚弱了,听见裴青说话还是走了过去,用瘦小的肩膀架起裴青,还晃动了两下,裴青蹙着眉,“没有吃饭?”
“没、没。”铃铛可怜兮兮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饭了。
裴青笑了下,“回去给你买桂花糕吃。”
铃铛听到这话睁大的双眼,“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
裴青没有回话,反倒看向张丘,“你身上的阴魂珠能不能借我?铃铛他体虚,如果再不稳固魂体,会魂飞魄散的。”
其实生完小僵,这珠子已经没什么用了,张丘自己不知道就一直贴身带着,忘了还给二嫂。他现在是普通人,用这珠子反倒不好,容易体质受阴招不干净的东西。
听裴青说完,张丘从包里掏出阴魂珠,“这东西是二嫂的,你问他借。”
下邳惠王拿过张丘手里的珠子,端详了下,眼里流出几分思念来,垂着眼睑,将珠子递给了裴青,“这东西原本的主人也不是我,先借你用。”又扫了眼铃铛,话音一转,“裴青,现在该叫你裴青,还是晋惠帝?”
第四十三章 晋惠帝十二
张丘看了眼裴青,出口道:“什么晋惠帝?”
裴青或许在一路上对他们有所隐瞒,但也就是跟苏婉婷的家事,再说已经说清了。张丘想到刚才鼎底裴青拼命的样子,怎么可能裴青突然就不是裴青了?
从俩人在主墓室遇见,裴青就没有单独离开过,如果裴青不是裴青,是什么晋惠帝,那么什么时候换掉的?
张丘一想到这个鬼晋惠帝不知不觉中抢了裴青的身体就很生气,经历了刚才生死奋斗,张丘在心里已经认定裴青和铃铛是朋友了。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是谁。”裴青眼底露出几分迷惑,“刚刚醒来的时候,脑袋里突然多出了一段别人的记忆,模模糊糊十分悠久。”
张丘本来要质问的话一下子噎住了,听裴青这个口吻,好像并不是什么晋惠帝抢夺了裴青的身体。
“圣、圣上?!”铃铛吓得结巴道,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裴青见到铃铛这个样子露出一抹笑容,将下邳惠王借他的珠子塞到铃铛的贴身胸口处,铃铛吓得浑身不敢动弹,胸口的手掌十分炙热,像是能将人融化了一样。
张丘却总觉得裴青给小铃铛放珠子的手怎么看怎么在吃铃铛的豆腐。
“到底怎么回事?”张丘觉得他再不说话,裴青的手能沿着铃铛的胸口往下伸,本来正直直男军人人设,怎么突然就gay里gay气的。
离殊扫了眼裴青,开口说:“我们从底下陪葬室分开,就被困在一处地方,找了几次都会回到原点,后来想明白这里是个巨大的阵法,苏婉婷本身就是催动阵的。”
苏婉婷却已经出来了,离殊和下邳惠王困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了出口,正是在这个坑的主墓室,就是中间这个祭祀后方,里面布着九转锁仙阵,中间的棺椁躺的就是晋惠帝的尸体,不过尸体早都腐烂,成了一堆白骨,跟山东将军墓的一样。
山东将军墓里面躺的是华亭,他是普通人被压在阵法中,生生世世受病痛早逝的折磨,如果说句望生气华庭想帮离殊通风报信,故意让华亭普通人遭受这样痛苦,那么这个墓是不是巧合?
不是操纵一切的背后人做的?
“地图。”离殊提醒,顺便将木盒子拿了出来,“晋惠帝棺椁中找到的。”
对了,是地图带着他们找过来的,晋惠帝怀里又有木盒子,说明这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背后人的计划。
张丘有些迷糊,离殊问他,“说说晋惠帝。”他们只从铭文刻碑上认出是晋惠帝,但事迹离殊和下邳惠王根本不怎么清楚,毕竟晋惠帝是西晋时期的皇帝了。
“提起这个皇帝,最有名的就是何以食肉糜了。”张丘记历史的时候总喜欢抓住一个感兴趣的点背,比如现在这个晋惠帝,西晋的历史纷乱,各王各派出现,其中就是八王之乱,“……这个晋惠帝司马衷比较可怜,一直辗转流落在外面被软禁,最后被救回来没多久就死了,相传是被东海王司马越毒杀的。”
为了顾及裴青,张丘并没有直说这个晋惠帝脑袋有点不聪明,不过何以食肉糜已经足够说明了。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下邳惠王看向裴青,“晋惠帝不是脑袋不聪明,而是少了一魄,灵魂不全的人,这阵法根本镇压不住人。”
“所以裴青不是普通人。”离殊肯定说。
张丘也觉得这墓和山东将军墓差别很大,将军墓很随意简单的样子,如果说是将军等级不高,但晋惠帝根本就毫无实权,这墓里陪葬品普通,却规格很大,还有奇怪的祭祀地方,怎么看不是普通皇家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