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之洲去世之后,江氏老了很多。
小儿子和老爷接连离世,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从前她深得陈老爷怜爱,家境殷实,儿女绕膝,真是天堂一般的幸福。
怎么转眼就都失去了?她一时接受不了,整日萎靡不振,家里的仆人也散了不少,主母又不管事,眼瞅着家里一片颓势。
传来婉莹有喜的消息,让江氏打起了精神,她忽然觉得日子又有了指望。
看着江氏忙忙碌碌的围着婉莹打转,陈文兰嘴上不说,心里的怨气却越积越多。
两年前她失手推倒婉莹,导致婉莹小产并摔伤腰骨,可她连个不是也没有赔过,反而觉得婉莹小题大作。
“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天下女人哪个不生?偏她娇气不成?”
“这次可得离她远点,不要再被赖上才好!”
每次江氏让她送个东西,递个话什么的,她都一概装着没听见,坚决不往孟婉莹身边凑。
气得江氏天天跳着脚的骂。
这个年过得格外寡淡,家里新丧,不能贴对联,不能放鞭炮,肥猪和多半粮食都让鬼子抢走了,江氏愁的唉声叹气。
孟婉莹让苏妈妈去街上割了几斤肉,过年总要吃个肉饺子吧,下面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呢。
家里让春妮带着剩下的两个婆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然后给下人们发放了过年的红包。
两个婆子没想到今年还能有钱拿,欢喜的给婆媳两个行了过年礼,千恩万谢的回家过年去了。
家里只剩下长生一人没处可去,江氏说长生是从小卖进陈府的,深得老爷喜欢,之前还说要张罗着给他娶个媳妇呢。
春妮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老太爷在乡下农庄门口捡的,从小陪着婉莹长大,又做了陪嫁丫头,自然也是留在陈家过年。
婉莹这才发现,自己的奶娘苏妈妈近些年都没回过家。
“小姐,你不知道,我这命啊,苦啊!”
苏妈妈没人的时候都是叫小姐的,“起先,我在孟府,也是年年回去的,二夫人知道我家里有孩子,每次都给我一个好大的红包!”
“前几年,我那死鬼老头子,染上赌钱的烂毛病,趁我不在家,把十几岁的儿子送去跑船帮,收了人家船老大的钱,等于把孩子卖了!”
“后来,我好不容易找到那个船老大,想把儿子要回来,我出双倍的钱,结果……唉!”
“结果怎么了?”婉莹没想到苏妈妈还有怎么悲惨的遭遇。
“结果人家说,说我家振江……跑船的时候落了水,尸首都没捞到啊!呜呜呜!”
苏妈妈被勾起了伤心事,痛哭不止。
“啊?!”
“我那个死鬼男人,后来赌钱欠债,被人砍死了,他罪有应得!我恨死他了!我哪儿还有地方可去啊!”
孟婉莹惊呆了,赶紧安慰苏妈妈,“苏妈妈,我是吃您的奶水长大的,振江弟弟没了,我给你养老送终,你放心,别太难过了,啊?”
“真的吗?小姐,你真是心善,有你这句话,老苏心里暖和啊!”
苏妈妈泣不成声。
第二天就是除夕,孟婉莹打起精神,带着春妮和苏妈妈,包了白菜猪肉的饺子,江氏另包了小部分白菜豆腐饺子,说是半夜吃的。
北方人有这样的说法,过年一定要有白菜,谐音就是来财,豆腐就是都有福,半夜吃素馅饺子,祈愿来年全家素静平安。
江氏还教了婉莹做发面枣糕,一层一层盘成莲花状,把大红枣一颗颗按进面里,以示步步高升之意。
婉莹做的开心,又自行创新了一些小鸡小兔子面点,用红豆做了眼睛,用剪刀剪出翅膀和兔子耳朵,蒸熟后,文景和文秀抢着吃。
年夜饭是江氏带着长生春妮他们一起做的,文俊婉莹忙着端菜摆桌,年景虽然不好,但也算是有鸡有鱼,还有团圆饺子。
春妮、苏妈妈和长生死活不肯上桌,要在厨房里吃,婉莹说:“我大哥常说,这世界本来就该人人平等,分什么上下高低?”
说罢,将三人拽进堂屋,大家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就连天天冷着脸的文兰,今天也颇有耐心的给文秀挑着鱼刺。
江氏看着一家老小,心里充满了希望,希望明年婉莹顺顺当当的生下孩子,自己也就升格当了奶奶。
再过两年,把文兰嫁了,再过几年,给文景说门亲事,哎呀,还有这么多事情,还真是忙不过来呢!
江氏在心里忙个不停,文兰也想着自己的事情,刚才孟婉莹说的那句人人平等,真是说道她的心坎里了。
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打量起婉莹来。
这个嫂子个子娇小,微圆的脸蛋,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看人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热诚的光芒,让人一下子就开始信赖于她。
可是我为什么要信她?万一她只是说的好听罢了,会说的嘴,哄人的鬼!呸呸呸!我才不信!
两个小人在心里打架,文兰一阵烦躁,推开碗,说了句饱了,径直走了。
江氏难得的好心情一下没了,她气得骂了一句:“怪兽子!说犯病就犯病!”
婉莹抿了抿嘴唇,没吭声。
吃完年夜饭,婉莹有点累,文俊陪着回房歇息了,苏妈妈和春妮长生收拾厨房,江氏也累了,准备带着文景文秀去睡觉。
结果两个孩子要去院子玩一会儿,江氏想,刚吃了肉馅饺子,是该让他俩活动活动再睡,省得积食,就同意了,还再三嘱咐不可出院子,不可调皮,也不准放鞭炮。
两个孩子得了允许,去院子撒欢去了。
这边江氏靠在床上,想着陈之洲从前对她的百般的好,想着她的心头肉文玉,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们了,越想心里越难受,抹起了眼泪。
不知道什么时辰,江氏猛的惊醒了,可能是白天太累,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江氏赶紧起来,到文景文玉的房间一看,没人!
堂屋里的西洋钟当当响起来,敲了十二下,已经子时了。
坏了!
江氏踩着一双大脚就往院子跑,院子里静悄悄的,她扯着嗓子就喊:“文景!文秀!”
长生揉着眼从门房出来,“夫人!二少爷和三少爷刚才去后面园子了,说玩一会儿直接回房睡觉的……”
“这两个孽障!不省心的东西!”
江氏一边骂着一边往后院跑。
苏妈妈和春妮也起来了,文俊婉莹刚睡着,也被江氏的大嗓门吵醒了。
文景文秀不见了!
大家伙儿在后面园子找了一圈,没人!
长生还提着马灯往水井里照了半天,水面结了冰,也没有!
长生用性命担保,文景他们绝对不可能从自己眼皮子前面出去,因为吃完饭他就把大门锁了,钥匙还在腰上拴着呢。
难不成他俩能上天钻地?
婉莹让文俊长生提着马灯,在北院墙捋着墙根找找,果然在西北角发现了一个狗洞。
狗洞夏天被荒草遮挡的严严实实,这冬天扒开干草,就露了出来。
长生试了试,钻不出去,可是文景和文秀这样的孩子,还是能出去的。
“赶紧绕出去找!”
文俊和长生跑在前面,几个女人提着马灯跟在后面。
刚绕到墙外,就听到远处野地里一声巨响,西面的田野上升起一个火球!
全家人都吓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