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 额娘。”弘晖被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架了出来,对着满面惊慌的敏仪道:“您怎么了?”
敏仪摇了摇头,心仍然突突地跳着, 她只觉心里慌得厉害, 身上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 不得不倚着画眉。
她颤声道:“给宋额娘跪下,磕头。”
“孩子腿还……”宋知欢脱口而出,却被四贝勒叫住了, “晖儿,给你宋额娘跪下。”
弘晖颇为摸不着头脑,却还是顺从地向宋知欢跪下, 一条断了的腿直愣愣地支着,完成了一个高难度地磕头动作。
宋知欢忙要伸手去扶她,却被敏仪按住了手, 敏仪看向弘晖,目光中透着坚定、决绝、不容置喙,字字铿锵, 落地有声:“改口, 叫阿娘, 谢过阿娘救命之恩。”
弘晖一愣,却见四贝勒也点了点头, 于是便再次结结实实地磕了下去, 道:“晖儿拜见阿娘, 谢过阿娘救命之恩。”
宋知欢眼圈儿一红, 哑声道:“好孩子, 快起来吧。”
弘晖没在正堂多待, 安氏被人带了下去, 李氏和青庄垂首不敢开口,宋知欢刚才冲上头颅的一腔热血此时已变得平缓起来,眩晕之感阵阵传来,她抬手揉了揉额头,对着柔成喃喃道:“柔成姐姐,我心慌得很。”
柔成见她这样,只觉心里一揪一揪的痛,也不顾规矩抱了抱宋知欢,伸手一下下抚着宋知欢的脊背,又轻轻捏了捏她白皙柔软的后颈肉,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奴婢在呢,别怕。”
这算是很逾矩的举动了,偏生这会子在正堂的几个人都没心思在意,没一会儿,有几个人带了程太医来,看那面容,只怕都是四贝勒的心腹。
宋知欢心知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是她能看到的了,或者说即便她看到了,对她而言也不是好事。
于是她轻轻起身,对着四贝勒轻轻欠身,“妾身告退。”
四贝勒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语气极淡,却也很和缓,“回去好生歇着吧,弘晖叫你你就受着,当得起。”
宋知欢于是扶着柔成的手转身离去,李氏和青庄见此也纷纷起身告退。
后续情节到底怎样宋知欢不得而知,只是那位程太医从此销声匿迹,敏仪私下里和宋知欢说起永和宫娘娘时口吻恨极了一般,而四贝勒终于要迎来自己第一个出身满洲大姓、祖上亦曾光耀过的格格了。
敏仪偶然说起,只轻讽道:“看吧,皇家,在那位万岁爷眼里,权势无所不能。”
不过她还是要为了那两位格格的入府而忙碌着,此时不比在宫中,一切有内务府操持,如今出宫开府,大事小小都要她自己拿定主意。
这日,总算敲定了二人过府后的居所,钮祜禄氏住安歌堂,耿氏住玉颜轩,二人的住所靠的近,也是同时入府的一份亲厚。
弘晖恢复的极快,小孩子新陈代谢快,兼之并没用多长时间的药,那药并没给他留下多大的副作用。
但尽管如此,想想书中对于五石散的记载,敏仪也很是惊心,好长一段时间内甚至不敢让弘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弘晖经此一遭也是彻底的长大了,不复从前的天真样子,每日认真看书学习,争取不落下课程。
翼遥于学习上是很精通的,每日抽出时间来给弟弟补课。四贝勒偶有空闲也会关照关照弘晖的功课,传授些尚书房不会教的知识,弘晖吸收的很好,至少已经初初有了一府继承人的样子。
这日宋知欢与敏仪二人在一处说话,弘晖与翼遥弈棋,翼遥慢慢引导着弘晖,让他在实践中汲取知识。
和玉在二人身旁不远处坐着慢慢针线,她的教管嬷嬷在一旁小声叮嘱着,她偶尔抬头看向二人,眉眼中含着满满的笑意。
柔成带着侍女进来,手上各自捧着白瓷小茶盘,她将两盖钟茶水奉与二人,轻声对宋知欢道:“宁馨主子身边的雅音过来一趟,送了两颗降真香珠来。”
宋知欢点点头,道:“收起来吧,一时半刻也用不到那个。”
柔成含笑应了一声,敏仪道:“说起来,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儿这样正经。”宋知欢轻轻挑了挑眉,问。
敏仪笑了笑,端起茶钟来喝了一口,道:“安氏的胎也五个多月了,咱们爷的意思,这孩子也不是她的保命符,怀胎十月落了地,安氏便要处置了。无论男女,这孩子总要有个人抚养,若算起身份来,咱们这儿最合适的也就是你了。”
宋知欢如临大敌,敏仪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你听我说,林太医擅于把妇科脉你是知道的,当年翼遥也是他一口说定,如今安氏腹中怀着的那个,他说了,十有八九是个男胎。
我虽厌恶极了安氏,但想来,大人间的事儿本不与孩子想干,何况还是个如今尚且没落胎包的,稚子无辜。本来若是个小格格,或可让青庄与宁馨试着养一养,若是个阿哥,这身份便不合适了。
还是你养着,一则遥儿也大了,你把他放在身边,有乳母管着也不费你什么心思,解解烦闷便是;二则到底是个阿哥,日后你也有一份依靠;三来,若论给晖儿添个臂膀,我还是最信得过你。
别说那些不相干的话,咱们两个亲近,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若论好处,岂不是自己当最大的爽?等日后那孩子自己开了府,即便娶了福晋,还是要供着你。孩子嘛,自小养在身边,大了自然也就熟了。”
敏仪长长的一串话说得恳切,翼遥听了这话也住了棋看了过来,帮着敏仪开腔,“阿娘,额娘的话说的在理,您仔细想想?”
宋知欢眉心紧蹙,敏仪看出她的犹豫来,直道:“可容不得你拒绝,我前儿去庙里烧香的时候人家大师都说了,这孩子生来是带着善缘来的,虽借了母体出生,可真有缘人却不是他的生母,得是这府里除主母外位次最高者。”
“什么大师能说得这样准?孩子还没出生呢便说得斩钉截铁,也不怕日后打了自己的脸?”宋知欢试图转移炮火。
敏仪无奈,只得道:“改日宋家伯母过来,你和她老人家商量吧。左右别人的话不听,她的话你总是听的。再有,说这话的那是当世高功,可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你这话传出去多少人要和你恼的!”
宋知欢讪讪告饶,众人都不再提这一茬了。
宋知欢唤人道:“把大阿哥的轮椅抬出来,扶大阿哥坐上,咱们去院子里摘石榴去。”
侍女们忙答应了,翼遥兴高采烈地起身,道:“女儿早想尝尝今年院子里的石榴了。”
敏仪笑吟吟道:“可别祸害完了,那石榴正经还能挂几日呢。”
“只是怕过几日天气万一不好,把石榴打坏了。先才大部分下来,自己留着吃的、送人的、酿酒的,剩下的且留它们‘自挂东南枝’吧。”
宋知欢慢慢饮了半钟茶水,随口道。
敏仪笑容中隐隐透出无奈来,“你这用的都是什么诗啊!”
翼遥也隐隐有些好笑,和玉抿着嘴儿看着宋知欢和敏仪说话,一双眼睛温柔水润,和母亲一样的眼型,却是天差地别的风情。
李氏是令人一眼见了便觉着明艳逼人、魅惑万千,纵然生了三阿哥后衰老的厉害,也依稀能看出旧年风范来。
和玉是一身温温柔柔的气质,容颜不算上佳,但肌肤莹白细腻,姿态婉转温柔,令人见了便心生喜欢,与她相处也会不自觉地放松。
翼遥又是另一个型的了,一身端庄气度又不失洒脱,一举一动都是优雅大气中透着潇洒恣意,堪称礼仪典范又并不刻板,宋父偶然见了一面,连称她与宋母年轻时一模一样。
也因此,宋母对翼遥格外疼爱,甚至隐隐有胜过宋知欢的当年小心肝的趋势。
而宋知欢当时敏锐地察觉出自己要失宠了,凭借一通乱拳成功连冠自家母上大人心中最重要的人的桂冠第n 年。
宋知欢好歹要点脸,和女儿争宠的事儿就不便和敏仪细说了。
且说这边众人出了屋子,侍女们一个个装备齐全地预备着摘石榴,翼遥拉着和玉推着弘晖上去凑热闹。
和玉是最先下来了,她经不得太剧烈的运动,试着自己摘了两个就下来了,回到石桌前坐着,脸蛋红扑扑地,小口小口地喘着粗气。
宋知欢抬手添了一盏温水给她,含笑道:“遥儿那丫头净是胡闹。”
和玉摇摇头,笑眼弯弯:“姐姐疼我,我知道。”
半夏捧着个小托盘上来,将两只白玛瑙碟子留下,又有一把小刀。
和玉先净了手,然后小心拾起刀子,在石榴皮上轻轻划了两下,一点点分出果实来盛在两个小碟子里,又对二人道:“嫡额娘请,宋额娘请。”
“和玉也尝尝。”敏仪对她和蔼地笑了笑,“今年的石榴比往年的都甜些,这会子没熟的太透,正是最酸甜可口的时候。”
和玉含笑谢过,轻声道:“和玉也觉着味道极好,可惜太医不许多吃。”
“那就尝个鲜儿。”宋知欢没眉飞色舞地开口,“若是听太医的,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或者还有什么趣儿?”
和玉失笑着嗔道:“宋额娘——”
这时翼遥也推着弘晖兴致勃勃地过来,将一兜子石榴摆在石桌上,开口就道:“今年的石榴闻着就比往年的好,阿娘,你可得让柔成姑姑多给我装些。”
“瞧你这小土匪样子。”宋知欢随口笑骂一句,又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感叹道:“别说,真有你阿娘我当年的风范。”
翼遥状似腼腆一笑,往桌上打眼一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谁想到用这白玛瑙碟子装石榴的?果然好看。”
侍女捧了水盆来服侍二人净手,敏仪意有所指地含笑道:“你阿娘虽不在意这些,身边却有群诗情画意的左膀右臂啊?”
“那倒是。”翼遥语带羡慕道:“可见人都是互补的,阿娘不擅长的,自然身边有人补回来。庶务琐事有柔成姑姑,厨艺羹汤有辛娘姑姑,武艺超群心思缜密有云鹤姑姑,阿娘竟享清福了。”
“这是我的命,尔等轻易羡慕不来——”宋知欢悠悠拖长了调子,摇头晃脑很是自得,让人看了有一种伸手的冲动。
恰逢微风拂过,馨香满院,很是美妙。
※※※※※※※※※※※※※※※※※※※※
别挑刺,清朝的侧福晋的地位比想象中的高。
而且前面有过铺垫。
放心,你们四爷没被绿,我像是那么喜欢给人带绿帽子的人吗?娃是他的!
自我怀疑ing
早就暗示过你们,我们敏仪……迷信!
天下女子睡迷信?敏仪宁馨并驾齐驱。
所以情节也算是顺过来了,都说了咱们四爷膝下空虚,这个孩子就干掉了肯定不现实,因为不论男女都是一种政治资源。
我记得前面敏仪应该也提到过类似”孩子无辜”的话,应该没有大bug吧。
敏仪不是普通的小女人,记住这一点。
钮祜禄氏的家世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很差。满洲著姓大族同气连枝,钮祜禄门楣不低,只是她阿玛不争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