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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咬

老人翻开衣服,看见衣服下面压着一张纸。纸已经深深地泛黄,只能勉强地看出它曾经是红色。

这是结婚证。

老人说罢,察觉到季糖奇怪的目光,连忙摆摆手:千万不要误会啦!这张结婚证是假的,而且没有名字!我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老人翻看结婚证,果不其然,新郎的名字是傅临山,而新娘的名字是空白的。

这是在我们十岁时发生的事。

那时我们都没有家,我哥听说只要找到媳妇了,就算是有家。然后他想找媳妇,可他那时还是流着鼻涕的半大小子,谁会要他啊。

他找不到媳妇,那就只好自己画一张结婚证假装自己结婚了。

说起来真是好笑,这张结婚证被全村人笑了好久。

傅临山的傅字还是用拼音写的。

老人说着,一边忍不住大笑起来,满屋子都是他爽朗的笑声。

季糖瞥一眼结婚证,真的是

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当中有一个更别扭的fu

季糖:

老人扯起嘴角:但他真的是想要一个家,想要一个爱自己的人和一个温暖的屋子。

一整个晚上。

老人说了许多关于他哥哥傅临山的事,毕竟哥哥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家人。季糖也没有抗拒,听他讲了很久,直到护工敲门将两份晚餐端进来,招呼他们吃晚餐。

一份是老人的,另一份是季糖的。都是煮得软糯糯的青菜肉末粥和一碗干爽的小黄瓜。

季糖吃完晚餐,本想再陪老人聊一会。可惜老人并不好意思再麻烦季糖,而且睡觉时间也到了。

季糖只好收拾东西离开,一边笑眯眯地对老人道:爷爷,我以后会经常来看您的。您不用担心孤独。

老人躺在床铺上,依旧是摇摇头:我没有多少时日咯。

季糖固执地劝道:不会的。

季糖一路出到养老院门口,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护工突然揣着一箱东西赶过来。

护工气喘吁吁将那箱东西塞给季糖:这是傅建国先生给你的。

季糖认出这箱东西明显是傅临山的遗物,皮影、军装、结婚证

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地问道: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给我?

护工摇摇头:他时日不多了,他去世后,这些东西也没有能托付的人。他不如想着把这些东西给你,毕竟你是唯一来看过他的人。

季糖皱眉:时日不多?

是的。脑癌晚期。

医院治不好了,这几天回到家休息,度过最后一段时间。

护工有点遗憾地轻叹口气:现在我们养老院只剩下十个不到的老人了。那些老兵一个个都走了,等他们全部走后,谁还记得他们呢?

你记得收好他的东西,等到以后,你可能是唯一能记住他的人了。

季糖紧紧攥住箱子,静静听着护工的话。

护工说完,将季糖送到宅子门口,并叮嘱道:这附近没有坐车的地方,你得走到外面才有出租车坐。

此时天色已晚,只有路边零零散散的几点灯光照耀着着这片田园。

季糖也没精力去找车,只能在这里找家旅馆临时住下。

可附近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荒野,季糖只能徒步走去城镇。

他走了一半,忍不住坐下来歇歇。

他忍不住打开箱子,再看看这些东西。

意外的是,他发现箱子里的皮影不见了。他有点错愕地抬起头,出乎意料地看见路灯之下多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挂着白色幕布的皮影架子。

它静静地摆在田园之中,透过路边昏黄色的灯光,能看见白色幕布透出许多同样是黄色的人物剪影。它们静静地站立着,等待唯一的观众前来。

这在四周都是黑暗的田野中,这座小小的皮影剧场像一颗暖黄色的太阳,静静地照亮黑暗。

等我打仗回来。

我要有一个家。

给我的家人,表演一场皮影戏。

即便这需要我等待六十六年。

第62章

月光伴着昏黄色的灯光,笼罩着这个半人高的皮影剧场。

隔着白布的黑色皮影慢慢地活动起来,它们像活人一般,很灵活,可以做出各种与自己造型相符的动作。

一个个人和一个个不同的动作,编译着一个故事。

季糖愣在原地,凝望着这座皮影小剧场许久。

当年说好要给伴奏或配乐的人,或许早已死去。只剩下沉默的皮影在认认真真地演绎故事。

数年纷乱的战火,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无声晃动的皮影凝缩成静谧的时光。

季糖静静欣赏起这部皮影戏。

这皮影戏大概是讲了一个战士,在外作战多年,历经无数波折,终于回到家的故事。

季糖看到一半,突然看见身旁来了一个人。

他转过头,瞳孔骤缩。

本应在养老院的老人不知何时来到季糖身边,他坐在摇椅上,摇着蒲扇,笑眯眯地望着眼前的皮影戏,满是风霜的脸尽是平静。

傅建国爷爷?季糖唤道,对方没听见,继续摇着蒲扇。季糖想伸手去触碰对方。但发现对方呈半透明,根本触碰不到。

季糖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震动起来,他拿起电话一看,是养老院的护工打来。

季糖因为以后还想来养老院看望,院长索性让他留个电话下来,有什么活动便邀请季糖来玩。

院长的声音在手机中的响起,很平淡,带有点苦涩。

傅建国他走了。

走了?季糖拿着手机的手一颤。

院长:嗯,护工去他房间里送药时,意外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我们也不太意外,医院已经确认他活不过一周,便让他回家休息。只是没想到会走得这么快。

季糖侧眸,淡淡地瞥一眼身旁老人的灵魂。

老人坐在月光与路灯中,像一抹淡淡的光,随时都会消散。他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睛,静静盯着晃动的皮影戏,像穿过数年轰轰烈烈的时光,终于看见自己所期望之物。

老人摇着蒲扇,一边用戏腔轻轻哼起古老的小曲。

阳月南飞雁。

传闻至此回

戏腔带有老人独有的复古感,听起来令人回味无穷。

季糖似乎明白起什么。

等到打完仗,回到家。

傅临山演皮影戏。

而傅建国为皮影戏配乐。

一起来演绎给他们的家人看。

谁都不能少。

我行殊未已

何日复归来

一首小曲而至,皮影戏结束了。

戏中的战士历经万里波折,终于回到家。

戏外的人也回家了。

傅建国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最后,他微微仰起头,看见皮影戏幕布后的傅临山。

男人站在路灯之下,身形依旧英俊高大,无数鲜血再也无法为他带来岁月的增长。他抬起眸,忽然瞥见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弟弟。

老人也看见傅临山。

两人的视线,穿过泛着粼粼月光的地面,终究汇聚在一起。

光芒将老人笼罩住,越发越明亮,比那时的战争任何一场炮火都要明亮。

老人张开嘴,说出那个六十六年未有机会说出的字。

哥。

话音刚落,老人的身躯彻底变得透明,最后化成白光,像飞雪般向星空飘散而去。

傅建国走了。

季糖的手机传来院长的声音:季糖先生,您在听吗?

季糖:在听。

您送给老人的那盆长寿花,我们会帮您照料好的,以后记得经常来玩。傅建国走了,这里只剩下六名老人,全是老兵。

嗯。季糖站在路灯之下,单手插着口袋,任由光芒给自己蒙上层光晕。

他扬起唇角,眼里尽是柔和的笑意。

不过,您说的不对。傅建国爷爷没有走。

他只是回家啦,回家看皮影戏了。

院长听不太明白季糖的意思,没有说话,而是和季糖告别,便挂断电话。

季糖放下手机,奔向不远处的傅临山。

傅临山为了这场皮影戏,特地换上箱子里的军装。

男人穿军装的模样很好看,紧致的布料一丝不苟地包裹住他的身躯,帽檐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落下一抹阴影,使人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

季糖瞅了他一眼,夸赞道:你做的皮影戏很好看。

男人一边把零零散散的皮影戏道具收拾好,然后放入那个大箱子里,没有回答季糖的话。即便他换上军装,那种冷冰冰的气质仍是不改。

季糖帮忙把箱子揣起来,然后继续找旅馆。

男人跟在季糖背后,他突然轻轻地俯身,低声对季糖道:谢谢。

冰冷的气息喷洒在季糖耳后,彻底染红白皙的皮肤。季糖脸一红,想推开对方,但男人却突然牵住他的手。

傅临山的手很有力,手心带有长期用枪而形成茧,磨得季糖手有点痒。

傅临山低声喃喃道:我本以为时间没有过得这么快。我以为我出来的时候,还能看见我的战友,还能看见我所熟悉的一切。

我以为大家都还会记得我的。没想到以前记住我的人,都已经一个个地死去。

他早已因为死亡而被时间丢弃。

世人也会随着时间而慢慢遗忘他。

季糖本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对方变成了小兔子,啪叽一声掉在地面。

软哒哒的小兔子布偶,静静地躺在地面宽大的军帽中,毛茸茸与军装,在暖黄色的路灯中显得特别温馨。

季糖无奈,只能将装有小兔子的军帽拿起来,放在箱子上。小兔子怕摔下来,便紧紧地扶住帽檐。

他走了半小时,终于在看见一家小旅馆。他迫不及待地订好房,然后入住。

他进入房间,刚一将背包放下来,鼓囊囊的背包便耸动几下,从中钻出许多厉鬼附身物件,噼里啪啦地滚落在地。包括小黑气团子,摔在地面发出啾啾啾的恼怒叫声。

季糖:

他想藏好小兔子。但已经迟了,小兔子从军帽中爬出来,用短短的小腿爬向小黑气团,瞅着这个陌生的厉鬼。

黑气团对小兔子警惕性很大,发出异常凶猛的啾啾啾。

小兔子丝毫不示弱,用软糯糯的兔爪子扑向小黑气团。

两只鬼扭打成一团,黑气四处乱窜。

季糖皱眉,上前扯开他们:别打啦。

小兔子在季糖手心中挣扎,不满地叽叽叫起来,黑气团径直从季糖指缝中钻出来,躲到一边盯着小兔子。

季糖将厉鬼们都放置在房间不同的角落,免得他们半夜吵起来。

这还是他们用附身物件待在一起的模样。

季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变成人形,聚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

他想不出,至今也没有让他们聚在一起过。

处理完厉鬼们的事后,季糖洗了一个澡,便上床睡觉。

临睡前,他打开手机,看一眼去往首都的地铁票。

这座城市有个地方和其他城市不一样,这里有可以直达首都的地铁。

季糖拍摄完最新一期灵异视频,这几天恰好有空。

他想陪傅临山去首都看升旗。

傅临山的记忆都停留在六十六年前的战火中。

并不知道现在已是太平盛世。

季糖不能用苍白无力的语言和他讲述这些,他想让他亲眼看见如今的太平。

次日。

季糖早早起床,背上背包,坐地铁前往首都。

首都的地铁很多人,季糖足足花费三四个小时,终于抵达首都。他第一时间租了一家酒店,为次日看升旗仪式作准备。

小兔子静静地坐在他肩膀上,软乎乎的小耳朵耸拉在脑门边。

季糖捏捏兔子耳朵,笑眯眯道:傅医生,等到今晚凌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叽?小兔子用小爪子推开季糖的手,脑袋一扭,没回答季糖。

季糖戳戳小兔子。

下午。

季糖早早便开始补觉,一觉睡到次日凌晨三点。

天安门的升旗仪式在六点左右开始,但如果要抢前排的观看位置,得早早出发。

季糖带小兔子,在路边夜宵店买了粥做早餐,然后早早去天安门蹲着。

首都的天气很冷,季糖只穿了一件大衣,整张脸都埋在围巾中取暖,时不时用手呼气。小兔子似乎察觉到什么,往少年的颈脖处挪了挪,以此用自己毛茸茸的身躯为少年增添些温暖。

季糖伴着热气喝完了粥。

小兔子早已变成高大的男人,守在季糖身边,用自己的身体帮季糖挡风。

他依旧穿着军装,在满眼红色的天安门门口很亮眼。

但除了季糖,并没有人能够看见他。

季糖把粥盒放进垃圾桶。

傅临山环顾片刻,只觉得这里有点眼熟,下意识地询问道:这里是天安门?

嗯。季糖点点头。

傅临山皱眉:来这里做什么?

季糖笑眯眯道:待会您就知道啦。

今天天气冷,前来观看升旗仪式的人很少。季糖也不用被人群挤成一团,能够稳稳当当地和傅临山站在一起。

男人死在冬天,他弟弟为他留下的也是长款冬季军装。

他身上及膝的军大衣衣摆随着风飘荡,额前的碎发也随之被吹起。

升旗时间要和太阳滑出地平线的时间

天边亮起淡淡的光芒,季糖也看见天安门那边传来动静。

他站直身体,屏起呼吸,紧张巴巴地等待升旗队的到来。

没过一会。

他看见天安门国旗护卫队从天安门中迈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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