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自此无话,还是浮烟道:“那我可就退下了,三位贵客有什么话想必也不好当着我的面说。”
“浮烟夫人留下吧,”罗郡君赶紧挽留,“我与郡主、白夫人不是很熟识,也不知道二位喜爱吃些什么,浮烟夫人安排吧。”
浮烟眉尖一挑,罗郡君往日也在她这儿宴请宾客,但是规格一直不高。毕竟她门下男宾众多,酒肉都要大量的上,若是挑拣精细的,不知道要多少的银子。罗郡君如何肯花这些钱,所以每次,既要门面好看,还要省钱。
浮烟笑道:“郡主与白夫人并非什么挑剔的人,吃的素来清淡,还是上次来我这儿的那席面吧。白鹭扶仙,菜色精巧而不奢侈,大雪刚过,也能温补身子。”
金缕浮烟楼的席面,乃是白雪遗音四字为题。
白龙跃水、白鹭扶仙还有雪林郁葱等,其中以白鹭扶仙适合这些贵夫人,菜式并不算多,也不油腻,就一点,贵。
罗郡君一听白鹭扶仙,就有些肉痛,她并非请不起一顿饭,而是不愿意将钱花在朱承瑾与白潋滟的身上,此刻差点忘了,赶紧道:“对了,还有个人,想要引荐给郡主。”
“夫人请说。”果真如此,另外几个人不约而同如此想到这儿。
罗郡君这时候笑意才真切:“顾公子,快进来吧。”
顾斌在门外,不知道如何给自己心里打气,即使景豫郡主相貌不好,也要做出一往情深,又含蓄内敛勾引的。不能掉身份,又不能太失气节。
再丑的他也不是没见过,罗郡君四十多岁,他不是也熬到了今日。
一听里面罗郡君叫他,赶紧低眉敛首的进了屋,深施一礼:“草民参见景豫郡主、白夫人。”
“顾公子前些日子已经见过了,不必多礼了。”朱承瑾道,“倒是不知道顾公子与罗郡君是什么关系,又能代她致歉,今日还特意的引荐给本郡主。”
罗郡君脸有些扭曲,她与顾斌的关系,难不成朱承瑾不知道,还是刻意给她难堪?“这是我一个远亲,表弟。”
“既然是这样,那引荐完了,我看过了,知道了。”朱承瑾并非是故意给她难堪,实在是罗郡君自己做事不地道,将个全京城都知道的入幕之宾堂而皇之派到他们府上,今日又带来。
顾斌自己却有话要说,他抬起头,满脸诚恳的模样:“郡主……”
后面的话,全数哽在了喉咙里。
他原本听着罗郡君的话,以为名满京城的景豫郡主是被人吹嘘出来的美貌,实际上不知道如何。可是今日一看,少女端坐上位,鬓发如墨,臻首微抬,黛眉杏眼溢着水光,唇边噙着笑意,人间哪有此等国色?
罗郡君长相本就艳丽,此刻坐在景豫郡主身边,竟然被映衬得分毫光彩都无,苍老的很。
朱承瑾对这种**的目光见的多了,但是敢如此大胆盯着她看的,已经许久没有了。她眼神清清淡淡,就透着一股冷冽,“顾公子有什么话要说吗?还是说,本郡主脸上有什么东西。”
这话很是不客气了,但是顾公子的目光更不客气。
罗郡君脸上也不好看,咳嗽几声,“顾斌!”
顾斌这才回过神来,不舍的低下头移开目光,“并非如此,只是被郡主高华气度震慑,不敢多言。”
“想必是顾公子还有什么要说,只管说就是。”罗郡君眼神如刀,刻在朱承瑾脸上,“郡主何必这么大的气性。”
“既然是罗郡君的表弟,还请罗郡君自己多加管束。”朱承瑾面上已经很明显的露出不耐来,顾斌的眼神,带着打量、琢磨,还有是否可以利用她。这种眼神,在朱承瑾之前,倒是见过不少,有男有女,可是当她身份日重,便再也没有人敢如此看她。
“景豫郡主你……”罗郡君如何肯服气,顾斌却已经缓过了神儿,连忙道:“千错万错,都是草民的错,还望郡主别怪罪郡君。”
无论如何,他也要将景豫郡主勾引到手,可是在这之前,罗郡君同样不能丢了。
白潋滟掩唇,看不清唇边弧度到底是嘲讽还是其他,“罗郡君这位表弟,还真是个知进退懂眼色的人,我怎么瞧着,这么俊俏的公子哥儿,不像是你们罗家的亲戚啊。”
“白夫人,我今日虽是致歉来的,你也别欺人太甚。”罗郡君瞪了一眼白潋滟,道,“顾……表弟,来我这儿坐着吧。”
顾斌应声“是”,便坐了下来,目光总是忍不住看向朱承瑾处。
他无论是在家乡,还是一路经商奔波各地,美人见了不少,却没一个有景豫郡主的容貌风姿,更遑论是气度。宫里出来的郡主,虽说罗郡君只低了一品,二者相差却是天地云泥。而此时,放在顾斌面前的几乎算不上选择。
是费点心机,争取到有权有势的景豫郡主,还是继续倚靠着罗郡君对自己的爱意。
原本他还想着,景豫郡主面貌不佳,那便坐享其人之美。让景豫郡主离不开自己,也让罗郡君继续跟自己在一处,搜罗些美人来填补。可是如今一看,何须其他美人?若是能拥此等倾城色,那还在乎什么其他庸脂俗粉。
朱承瑾本就敏锐,顾斌隐藏的又不算太好,这顿饭还没开吃,就恶心得很。
她淡淡站起身,背脊挺直,腰线窈窕,“我有些不适,先走一步了。下次罗郡君若是再要致歉,记得带些诚意,而不是什么表弟之类的人物。”
“景豫郡主说话未免太难听!”
“难听?”朱承瑾敛尽笑意,“我还有更难听的,只是怕郡君不爱听,若是郡君不在意,我自然能全数说给你听。”
“首先,你说是致歉,派来的人却没个正经身份,表弟?”朱承瑾实在是不愿意搭理罗郡君这类人物,按下性子与她分辨无非是不想落人口实,适当的时候,还是得爱惜羽毛一下的。“这也便罢了,你今日宴请,又晚到。京郊到此,就算你是路上出了状况,进来之后又将你表弟引荐而来,利用之心,太过明显!”
“罗郡君,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四通八达。”朱承瑾既然要走,白潋滟自然不会再继续呆在这儿,刚才只是看着朱承瑾隐忍不发罢了,“我也说句不大好听的,像罗郡君与顾公子,不说是郡主,就是我,这些年来也看了不少了。”
“聪明人笨人都不可怕,就怕笨人强作聪明,最怕的就是笨人装的时间长了居然真的以为自己乃是聪明人中的头筹了。”朱承瑾话音刚落,罗郡君就不服的反驳了。
罗郡君面上难堪,道:“郡主是郡主,我低你一级不错,却也不必如此给我难堪。”她却没多说什么,像是在等谁一样。
等谁?
这不就来了,还与朱承瑾息息相关。
“邀本王来鉴赏诗文,怎么却不见人影?”外面男声传来,似乎振奋了罗郡君的心思。
仔细一听,不是景豫郡主的亲爹瑞亲王又是谁。
罗郡君不知道耗费多少心力请来了瑞亲王,此刻看到朱承瑾面上捎带的惊讶有股出了口气的感觉。
罗郡君本人自然是与瑞亲王没关系的,可是一个托付一个,京城就这么小,居然真的请来了瑞亲王。她倒是一直想会会这个风流多情的瑞亲王,即使是这种方式,也心满意足,尤其是还能借着故意亲近瑞亲王来气到景豫郡主,她忍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朱承瑾此刻面色是完全冷了下来,她看着罗郡君。
脸上全数是媚意的罗郡君恍若未觉,只是笑着迎出去,面上带着胜利者的笑意,“是瑞亲王来了,正是我请的您呢。”
瑞亲王是什么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请自己来的是一位久经风月的女子。所以当他推门而入看见自己闺女和妹妹的时候,不免有些尴尬。
虽说顾斌这个名义上的“真爱”还在,但是罗郡君素来勾三搭四,此刻已经算是足够收敛,娇媚一笑:“王爷,可把您盼来了。”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人物不对,那么这句话活生生就是老鸨子的语调。
瑞亲王本来面上还带着轻佻,一进门看到亲闺女比看到亲娘还规矩,正正经经道:“这位夫人是何人,本王从未见过。”
看样子是打招呼,实际急于撇清自己与罗郡君的关系。
罗郡君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瑞亲王下一句话就到了:“景豫也在这儿,真巧,哈哈。”
但凡没聋,都能听出这个“哈哈”里的心虚,毕竟跟女人勾搭不算什么,跟罗郡君勾搭也不算什么,当着女儿的面勾搭。一向以为自己是个正经慈父的瑞亲王,怎么看怎么从内到外的虚。
“父王是罗郡君请来的客人,怎么反问女儿呢?”朱承瑾不吃这一套,但是也不会让瑞亲王下不来台,毕竟她与瑞亲王才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罗郡君若是有魅惑她父王离间父女之情的意思,那可太愚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即将大婚
瑞亲王不着痕迹的避开罗郡君,道:“约本王来的不是卢公子吗?”
怎么变成了一个年纪大的,看起来就是风尘气息浓重的女人。瑞亲王不认识罗郡君,却不耽误罗郡君扭着腰走到瑞亲王身边,“王爷,上次卢公子的诗文会上,咱们见过一面,您忘了?”
瑞亲王看也只看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这次听她一提,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了。
“本王想起来了,当初还以为你是卢公子他……”或许是觉得有点不大好,瑞亲王把“娘”字给咽了下去,含蓄道“家里人,还以为你是卢公子的家里人呢。”
朱承瑾原是绷着一张脸,都要被亲爹逗笑了。
罗郡君本想借着瑞亲王来气朱承瑾,此刻自己的脸先扭曲了,“瑞亲王,我可不是什么卢公子的家里人,我是罗盼。”
“罗盼?”瑞亲王不认识这人,但是却听过这个名字,“哦,是住在京城郊外的那位罗郡君啊,那你……”
这种女人,瑞亲王是素来不会招惹的,但是他也不直接推拒,只是疑惑道:“那你见了本王该行礼啊。”
罗郡君摆出来的万种风情都要碎裂在眼角,她这时候才意识到,瑞亲王与景豫郡主不愧是父女,就这么噎死人不偿命的性子,简直如出一辙。
朱承瑾道:“罗郡君就是这样,父王不是在乎虚礼的人,这次便算了吧,女儿与白姑母正巧也要走了,父王与我们一道?”
瑞亲王完全不顾罗郡君似有若无的挽留:“本王与你们一道走,正巧有人约了本王饮酒,罗郡君,失陪了。”
唯一让罗郡君心里有些安慰的,恐怕就是顾斌也没有挽留或是多看景豫郡主,反而是劝她:“罢了,既然事已至此,还是想想如何与商会的人联络上吧。”
罗郡君与他双手握在一处,保养得宜的手背仍旧有岁月纹路,顾斌看在眼里,一阵忍不住的失落。
人向来都是这样,都对比了,此刻拥有的便显得不那么好了,贪心不足蛇吞象。
顾斌明面上依旧应付着罗郡君,借着她的势在京中游走,结识诸多有用之人,一边又在私下打听着景豫郡主的事儿。他自以为做的足够隐秘,能瞒得住罗郡君,却没想到,瞒不住楚清和。
再见面的时候,朱承瑾与靖平侯夫人商量着该给白潋滟送些什么礼物,靖平侯夫人早就看出儿子有话要说,找了个理由便出去了。楚清和这才得以问道:“郡主可否知道,顾斌此人。”
“知道,不就是罗郡君的那位‘表弟’吗,你怎么知道的他?”朱承瑾颇为疑惑,楚清和素来不怎么关注这些事儿,尤其是顾斌此人身份尴尬,“我不喜欢此人,心术不正。”
楚清和颇为认同的点头,在他看来,一个男人事无巨细的打听一个女子,无论是为名为利,或者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还如此不懂遮掩,都算是心术不正了。
“他近日总在打听郡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还是需要注意一下此人。皇后病重,宫中颇为混乱,这些日子盯在你身上的并非此人一人,太子公主皆在深宫,你倒是更容易被有心人注意。”若不是楚清和挡下来,光靠朱承瑾应付还有些吃力,但是楚清和一字未提,只是顾斌此人,虽说是个小商人,却在这么个时候打听朱承瑾。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的话,难免麻烦。
朱承瑾为彼此各斟了一杯茶,道:“只不过想借着我进京城的商行罢了,这种人太多了,往日里只是进不得王府的大门。这人却攀着罗盼与我见了一次面。我不喜欢此人,其实他攀附罗盼还没什么,女人攀附男人,男人借女人的势,这都是旁人生存之道,无可厚非。可是他却要饭嫌饭馊,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京中商行,自从雪灾一事后,一直以郡主的话为尊,听说昨日还有两个人为了送礼想要拦郡主的车架。”
“那边不是送礼了,是送灾。”
二人谈笑,楚清和压低声音迅速说了句:“那二人是四皇子妃娘家联系上的。”
朱承瑾便知道了,昨日她与瑞亲王回来的路上,突然两个人拦住车架,要送她首饰珠宝,当时百姓都在旁边看着,这就是刻意抹黑朱承瑾了。百姓不免指指点点,看着那些翡翠玛瑙,都忍不住一阵眼晕。
瑞亲王在车上都来火了,掀开帘子道:“瞎嚷嚷什么!本王的闺女,也看得上你们献上来的这些珠宝?”
这二人没料到瑞亲王在,都有瞬间的慌乱,瑞亲王恨恨道:“这二人光天化日向朝廷命官行贿,来人来人,快点送去九门提督那儿,看看这二人到底要做什么!”
白潋滟当时就道:“这是有人要坏你名声。”
今日就被楚清和查了出来,“四皇子妃?”朱承瑾自打被林念笙陷害过一次,对这夫妻二人便成了朱承瑾嫌恶名单上的,“这些日子四皇子复了宠了,各路牛鬼蛇神就又抢着出来了,看样子,只有四皇子不舒服了,我作为皇伯父给他们的护身符,才能过的舒坦一点儿。”
楚清和认同道:“好歹要平平安安大婚。”
他本意是指,白潋滟过几日大婚,朱承瑾没空理会这些事儿,但是话一出口,满堂便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楚世子这才想起来,再过不久他们便也要大婚了,面色坦然,只有耳朵尖微微染上一抹红。
靖平侯夫人回来,就看见自己儿子仿佛恍恍惚惚的,直到出门吹了冷风,才缓过神来,与她这个做娘的说了几句,就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走。靖平侯夫人上了马车,笑意还止不住,与身边人道:“常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怎么我看他着急郡主,这心里还高兴得很。”
“您这是爱重世子爷,郡主又贤良讲理,爱屋及乌呢。若是您与郡主不合,岂不是世子爷中间受气,两边不讨好,外人看笑话吗?”回话的是靖平侯夫人陪嫁过来的丫鬟,二十年也未嫁人,如今管着靖平侯夫人院子里的事儿,寻常丫鬟都要尊一声“付姑姑”。
“你呀,总是这么说话,说进我心坎儿里。”靖平侯夫人与付姑姑二人都是忍不住的喜上眉梢,“好了,还有不到不到一个月就要大婚了,我可得好好准备。”
付姑姑低声道:“您好好准备,也架不住家里人添乱,前些日子听说,柳氏二小姐最近总是往老夫人那跑,想法儿整治郡主呢。”
“她们整治郡主?”靖平侯夫人眼神透着快意,“我当年嫁过来,收了老太太多少的气,她偏心老二,我即使是侯府夫人,也得处处忍让着柳氏。一是为了侯爷,我是儿媳,娘家是侯府,生下侯府嫡长子,也被柳氏压制。但是老太太太猖狂了些,郡主还未嫁进府里,就想安排个柳凤鸣给我儿子。如今柳氏呢,死在了宫里。她若还想对景豫郡主出手,也不掂量自家有几条命。她可是最拿她那娘家当回事儿。”
“还有一点,便是侯爷。到底他不忍对生母、舅家如何。但是我儿子可不是如此愚忠愚孝,只要我与郡主站在一起,他们就别想欺负到我们这一家子头上。”靖平侯夫人原本老实的面貌透出一股子精明来,“看住了,别让他们折腾出什么事儿来,我儿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大婚,他们若敢闹事,不需要留后手。”
付姑姑看起来,面貌比靖平侯夫人还要柔美几分,亏得靖平侯立身端正,不然无论是谁她都不会只做二十多年的婢女丫鬟,“夫人放心吧,世子爷与郡主定然会平平安安的大婚,再给侯府,给侯爷和您,生下一个金孙来。”
要说,个人说话,的确是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