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宝见他皱眉,小心翼翼请示:“小的这就去传司工来修?”
良久,
朔绛“嗯”了一声。
王德宝出了殿门,好笑摇摇头。
官家适才听见要唤司工来之后脸上那副又别扭又期盼的样子,
可真是。
庭院里金枝乒乒乓乓修缮着木椽,
门栓在下面看得提心吊胆。
这可是福宁宫啊!
官家还在窗前读书呢!
平日里他们修缮东西都是趁着官家不在时快速完成。
哪里敢像金娘子这般大张旗鼓?
他提着心。
小心用余光瞥一瞥官家。
谁知官家坐在敞开的木窗前,
卷一册书看得神情专注,眉目舒展。
金枝懒得等工人来,自己爬上梯子便修完了木椽。
可惜不小心,
屋檐下垂着的八龙腾身捧火珠宫灯被她撞掉了一个火珠。
还好她手快一把接住了。
仔细打量,
发现火珠和宫灯连接处的木棍被她一斧头撞断了,
所以才断裂开来。
这可如何是好?
金枝记得当初上任时王总管清晰说过,损害宫里物品要扣薪俸。
她左右打量了一眼。
庭院只有几个侍卫,都眼观鼻鼻观嘴。
开着的木窗内朔绛正在读书。
没人注意到她。
金枝灵机一动,
将那火珠稳稳放回原处。
很好,没掉。
金枝一溜烟从梯子上滑下来。
嘿嘿,每天一个糊弄小技巧。
她喜滋滋回后院。
她刚走后不久,王德宝进殿给官家倒茶。
官家举着茶杯忽得想起什么似的,
他目光淡淡掠过屋檐下大红八龙腾身捧火珠宫灯:
“那灯瞧着旧了,换个新的来。”
王德宝应了声。
心里有些奇怪。
宫灯是五月刚换上去的,不旧吧?
纳闷归纳闷,
他还是叫了小内侍将灯换下来。
没想到碰到宫灯一刹那——
“啪嗒”上面的火珠掉到了地上。
王德宝有些愕然。
瞬间对官家肃然起敬。
真龙天子。
明察秋毫。
未卜先知。
金枝心里怀揣着这个小秘密,高兴得合不拢嘴。
想到自己无意间避免了一场扣钱惨案,嘴角的笑意就忍不住洋溢。
或许罪犯对自己的犯罪当场总有种自豪感。
她甚至找了个好几个借口去前殿。
时不时瞥一眼高高悬挂在上的大红宫灯。
眉眼间的得意真是藏都藏不住。
真聪明啊嘿嘿!
晚上她还去瞧了一眼。
宫灯里已经有专门的内侍点上了蜡烛。
夜风轻拂,大红宫灯跟着轻轻摇动。
那龙珠也是岿然不动。
或许风再大些它便能自己掉落。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打中路过檐下的朔绛。
肯定还有一群太监内侍惊慌失措研究这龙珠为何脱落。
一想到这场景金枝就绷不住笑。
她看一眼宫灯,在心里跟它道了一声夜安。
明月今天去铺床时就见官家坐在榻前,眼角有一缕笑意。
官家生得龙章凤姿鸣珂锵玉。
今天这抹笑意将他素日里的清冷自持冲淡了几份。
越发显得轩然霞举仙姿佚貌。
明月便大着胆子凑趣:
“听说漳州水患已解,怪不得官家今日高兴。”
朔绛有些意外,瞧她一眼:“你怎知漳州水患。”
这还是第一次官家主动问话。
明月心里又惊又喜,
她回话:“奴婢父亲是漳州团练使,是以知道。”
楚地宫女,父辈也是永嘉侯府嫡系门客。
朔绛想了想便了然:“明团练使,是个好官。”
明月大喜,忙跪下谢恩:
“多谢官家褒奖父亲,父亲也常在家书里教导奴婢要恭谨勤恳,忠心耿耿。”
朔绛点点头:“家风肃清。”
明月直到退下后心里还砰砰砰直跳。
她麾下的上霜和望月、思乡几个宫女跟在后殿。
自然将这情形瞧了个清清楚楚。
等回到屋内便纷纷恭维上司:
“官家今日居然留司寝说话了。”
“就是,官家那般清冷的人,什么时候跟女官说过话?”
“莫要胡说!”明月正色。
几个小宫女深谙上司心理,知道她只是嘴上训斥,心实喜之。
是以也不害怕,只继续挑着上司喜欢的说:
“司寝大人生的好,腰肢又细,我是男人都忍不住动心。”
“家里老大人又是侯府嫡系,富贵还在后头呢。”
“这回在官家跟前大大的长脸,也是老大人自己政绩得当。”
“对啊,要不怎么司寝大人一说老大人官家就知道是谁呢。”
明月虽然不吱声搭话,可眉宇间的得意之色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金枝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隔壁的吵闹声使她翻了个身:“好吵。”
虹霓小声嘀咕:“隔壁那帮马屁精又在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