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桓转过脸, 看了眼从辕门里疾奔而出的的高胤, 慢慢收回架在那偏将脖颈上的剑, 冷笑道:“高将军好大的威风。做了扬州刺史不够, 还想做长安刺史?只是我告诉你, 这个长安刺史可没那么好做。你想做, 得先问问我长安军民点不点头, 答不答应!”
高胤并未立即应声,只叫围住高桓的将士全部散了,说道:“子乐, 我知你对我很是不满。我对大司马,一向敬重。但他此前,先是做出挟持陛下之举, 又罔顾朝廷议和大局, 擅自用兵,非臣子所为。我此行, 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我既无意长安刺史位, 也不想与大司马, 与长安军民为敌。只要大司马答应暂时止兵, 容朝廷得缓和, 再议是战是和,我便可向朝廷做交代了。倘他有何难言之隐, 我也可代他和朝廷转寰。”
他顿了一下。
“否则,似如今这般局面, 朝廷乃被迫随大司马与燕国交战。是战是和, 乃国之大事,非大司马一人能定。我很是为难。我望你莫意气行事,还是与我一道将此事好生了结。如此,对大司马也未尝不是好事。否则真若弄到最后刀枪相见,不过又是一场内乱,大司马亦将彻底背负逆臣之名。难道你愿意如此?”
他面色凝重,语气克制,自有一番大家之风。
高桓先前面上的怒气消去了些,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高胤面前。
“大兄,你们都被慕容替那鲜卑儿给蒙蔽了!当日分明是燕人先过界侵袭,占我华州数地,劫掠民众,我将士才被迫反击。当时我就在华州,详细经过,我一清二楚!给朝廷的本子里,也奏得清清楚楚!我实在不懂,为何太后,满朝文武,甚至大兄你,都相信慕容替的花言巧语,也不信我长安的奏报?慕容替一边口口声声谈议和,一边却倾举国之力,数十万兵马压境。若非姐夫当时回兵及时,如今关内不定已经遭他荼毒了!他这是有心谈和的举动?”
高胤道:“子乐,我也知慕容替非可信之人,更愿意相信大司马确实无不轨之心。但他何以要在这当口,强行接走阿弥,乃至不惜做出挟持陛下的举动?这事无论放到哪里,都是大罪,说不过去,叫太后和朝臣如何信他?”
“我不管这些!姐夫便是这时候接走阿姊,那又如何?他夫妇这些年聚少离多,接出建康怎么了?不止姐夫,我也更放心!”
高桓面上再次浮现出怒气。
高胤沉吟了下:“我亦是带兵打仗之人,知战事一旦起来,不可能说停就停,何况双方卷涉兵马如此之众。事既出了,我的意思,长安兵马,你先照朝廷旨意暂时交我接管,好叫我向朝廷有个交代。其余事,等大司马战毕,再来详说。”
“你放心,只要你们照朝廷旨意行事,我绝不会断大司马的粮道,更不会掣肘大司马在前方的战事……”
“你的盘算打得倒是精明!以为我会上当?”
高胤话还未说完,便被高桓打断了。
“等长安落入你手,到时是方是圆,还不是由你说了算!实话告诉你,朝廷不可信,大兄你亦不可信!我来,本是想劝你擦亮眼睛,莫充人爪牙。你既不听,我就转你一句话,长安守军虽寡,但我与孙将军,还有全部将士,都已做好护城的准备。人在,长安在!”
高胤脸色铁青。
高桓嗤笑了一声,满面掩不住的鄙视。
“朝廷那些脓包,上上下下,何等货色,大兄你难道不知?当日连伯父都失望离去,如今不知所踪,你又何必执迷不悟?你若还是非不分,黑白不辨,要做朝廷走狗,我亦无话可说。你我战场相见,从此再无兄弟!”
他转身大步而去,蹬着马鞍上了马背,带着一行士兵,便要离去。
“站住!”
高胤喝了一声。
“怎的?你想在这里就将我扣住?”
高桓回头,傲然环顾了一圈四周高胤的士兵,唰地拔剑。
“我今日既来,便不怕你使阴!我的大队人马,此刻就在你的营地之外。”
“你要打,打便是!”
气氛顿时再次紧张了起来。
高胤强忍着怒气,上去正要再说话,忽见对面长安方向来了一队人马,正朝这边疾驰而来。
辕门附近的守卫,知这一行人马并非自己人,纷纷看向高胤。
高胤脸色阴沉,眺望对面来人。
那一行人马很快来到近前。最前骑马之人,一身文士装扮,竟是久未见面的蒋弢。
蒋弢年初便去了附近的魏兴郡,在那里抚治地方,筹措粮草,高桓许久未见他了,没想到这时候,他竟会突然回来,也是惊讶,怕他不明情况,落入高胤之手,立刻催马掉头要去拦他,却听他高声喊着:“高小将军,稍安毋躁!”一边喊着,一边疾驰而来,转眼到了近前。
高桓迎上,怒道:“蒋长史!你回得正好!朝廷里的人,非蠢即恶,竟听凭鲜卑人的摆布!大司马正在前方作战,我大兄竟也不分是非,趁人之危,企图强占长安!我与孙将军已经布局,和他们干到底就是!”
蒋弢下了马,抚慰了高桓几句,便朝立在辕门口的高胤走去。
“蒋长史,你莫去——”高桓急忙阻拦。
蒋弢停步。“无妨,我这趟回来,就是为了寻高将军叙话的。”
两旁刀斧相向,他面带笑容,双目望着辕门前的高胤,大步向前,走了过去,向高胤见礼,笑道:“久未谋面,高将军一向可好?”
高胤神色放缓,还礼道:“承蒙记挂。不知蒋长史来此,有何贵干?”
“为的便是长安之局。不知将军可否容我入内细说?”
高胤瞥了眼一旁盯着自己如临大敌的高桓,脸上露出笑容,避身邀他入内,道:“求之不得。蒋长史请!”
蒋弢被高胤带入辕门,一路入内,见虽有水淹,但整个军营,忙而不乱,军容整齐,满口称赞。
高胤不语,领他入了自己的大帐,两人坐定,便开门见山,将自己的疑问和来意说明。
“蒋长史,大司马之举引来朝廷猜忌,我亦未能得见大司马之面,不敢妄下论断。敢问长史,你若是我,今日处我位置,你当如何行动?”
蒋弢道:“我特意赶回长安,为的,就是代大司马向高将军说明情况。将军只知大司马为将夫人带离建康,以下犯上,罪不可赦,但将军可知,倘若不是大司马预先防备,如今夫人已被太后扣在建康做了人质?”
高胤一愣:“什么?此事当真?”
蒋弢盯着高胤,微微一笑。
“将军,你是真的对朝廷局面分毫不知,还是分明有所觉察,却不愿深想下去?”
高胤目光微微一动,蹙了蹙眉,仿佛想开口,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蒋弢继续道:“功高震主,大司马如何不知?当初若不是为了高相公之言,他又岂会留在建康主政?不在其位,自然不谋其政。但既受下了高相公之托,身居庙堂高位,若一味只为保全自己,尸位素餐,则与罪人又有何异?”
高胤沉默着。
“大司马以寒门起,功勋卓绝,本就惹人侧目,推行新政,又损刘惠等人之利,这些人恨他入骨,群起而攻之,乃人之常情。但新政利国利民,效果亦立竿见影,太后却也忌惮大司马,乃至在他领兵御敌之时,欲将夫人扣下作人质。太后此举,目的何在?更不用说,分明是慕容替挑衅在先,长安三番四次进表自辩,为何太后执意不听?当初高相公既择将军为高氏家主,将军心胸、眼界,自然远胜旁人。这背后蹊跷,将军难道参详不透?”
“想当初建康内乱,岌岌可危,大司马拥兵在外,无人能制。他若有心于此,当时出动,何人能与他争锋?当时不动,却要择如今这个内外交困之机发难朝廷。”
“高将军,容我亦问一声,倘若你是大司马,你会行如此贸然之举? ”
高胤面露迟疑之色,慢慢闭目,仿佛陷入了凝思。
蒋弢道:“高将军若觉我方才所言有些道理,烦将此地所见,转给朝廷,退兵百里,等大司马打完这一仗,自然会向朝廷做个交代。否则,自己人打自己人,便宜了鲜卑儿,正中人下怀。”
高胤忽然睁眼,点头道:“你所言不错。外敌当前,不宜内战。我等他便是。到时是非曲直,我再和他当面论清!”
蒋弢见他答应了,目露微微喜色,向他郑重道谢。
高胤立刻召来副将,将自己的决定说了一遍。
能不用打长安,将士自然也是高兴。命令很快下达。
营帐今早原本就要搬迁,军士已是有所准备,得令后,依次拔营,列队撤离。
高桓听得高胤答应暂时退兵,虽对他还是有些不满,但还是找了过去,向他道谢,说道:“方才我态度不好,冒犯了兄长,我给兄长赔礼。但一码归一码,我还是那句话,姐夫没错!大兄你随波逐流,在建康久了,连是非对错,都不肯去分了!”
高胤也是无奈,摇了摇头,正要问他李穆在关外的战况,听到辕门之外,再次起了一阵嘈杂声。
这一次的动静,比之方才要大了许多。阵阵马嘶,中间夹杂着高声喧哗。
高胤冲着朝自己匆匆奔来的一个士兵喝道:“外头又出了何事?”
“何人下的令!竟敢违抗朝廷旨意!”
伴着一道洪亮的斥问之声,高胤和高桓齐齐转头,见高允在身后一群士兵的簇拥之下,正从辕门方向,大步流星地朝里而来。
两人楞了一下,对望一眼,急忙迎了上去,向高允见礼。
“叔父,你不在吴兴,怎来了这里?”高桓脱口问道。
高允面罩寒霜,盯了高桓一眼,随即转向高胤:“子安,是你下的令,命大军撤离长安?”
高胤颔首:“正是。侄儿来此方知,先前有所误会。慕容替居心叵测,大司马正与北燕大军战于潼关,事情未明,贸然夺长安,有些不妥。”
“胡闹!”高允喝道。
“李穆公然劫持陛下,乃乱臣贼子,事情还有何不明?”
他两道目光如电,扫视了一圈周围渐渐围拢过来的将士,提气,高声道:“我奉摄政太后懿旨,来此接替高胤之帅令!此刻起,全部人马,皆听我号令!有胆敢违抗者,以军法处置!”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话音随了风声,在军营里远远传荡开来。
周围顷刻间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
高胤脾气再好,也是忍不下去了,寒声道:“叔父,我乃高氏家主。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征调军队!”
高允眯了眯眼,冷哼道:“子安,非我征调,乃是朝廷征调!”
他身旁跟随的一个宫人,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卷黄帛,展开,抑扬顿挫地念着来自建康的旨意。
“叔父!太后究竟在想什么?她是糊涂,还是故意要害我姐夫?”
没等宫人念完旨意,高桓大怒,冲了上去,一把夺过宫人手中的帛卷,狠狠掷在地上。
宫人手指头戳着高桓,尖声道:“高六郎君,你敢……”
话还没说完,便“哎呦”一声,被高桓一脚狠狠给踹到了地上。
“岂有此理!给我把他抓起来!”
高允大怒,视线又扫向立在一旁的蒋弢,冷冷地道:“连同此人一道,都给我绑了,看牢!”
高桓打了声尖锐的呼哨,起先跟随他过来的那几十名亲兵立刻冲了进来。
高桓拔剑,挡在蒋弢身前,厉声喝道:“谁敢上来,我看他是活腻了!”
士兵被他眼神里的那股子凶悍之气给震慑住了,停住脚步,不敢再进,看向高允。
高允脸色铁青,正要亲自上前,蒋弢忽然从高桓面前走了出来,朝着高允行了一礼,说道:“长安不可失。大将军若执意要为难大司马,则大司马少不了要得罪了。”
他说完,转向高胤。
“敢问将军,大军开来长安,粮草可是囤于上洛仓?”
高胤一怔。
“向来军队要攻长安,囤积粮草之地,或择上洛为仓,或择阜安为仓,取其驰道与长安相连,路途平坦,日内便可送到之利。”
蒋弢侃侃而谈,神色中丝毫不见惧色。
“实不相瞒,大司马此次回兵,赴潼关战慕容替前,为防长安有失,已是有所预备。就在方才,我来此之前,得报将军此行所携的够这十万人马食用两个月的粮草库,已被取下。方才我是见将军深明大义,便也不提此事。想着叫人将粮草库完璧归赵便是。”
他又看向高允。
“大将军,你若强行要取长安,我敢担保,粮库便会焚于一炬。我料这里,士兵最多也就只带三四日的口粮。失了粮库,大将军纵神勇盖世,又能坚持到几时?”
他唇边含着微笑,不疾不徐地道:“长安守军虽不如大将军之众,但大将军想在三四日内破城,怕也没那么容易。”
高允大怒。
他是常年带兵之人,岂不知粮草之重?拔剑就要刺向蒋弢。被高胤一剑格开,正要派人飞驰去往粮仓查看究竟,见一个士兵已经从外急奔而入,一脸惊惶,奔到近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喊道:“高将军,不好了!粮仓守军方才来报,说遭遇了大队人马的偷袭,不敌失陷!”
高桓楞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蒋长史!我姐夫原来还有如此安排!你竟连我也瞒!”
高胤面露怒意,猛地转头,盯了一眼蒋弢和乐不可支的高桓,又慢慢转向高允,咬牙道:“叔父,我高家效忠朝廷,历年东征西战,如今这一支,乃最后所剩之人马。你借太后之名,夺我兵权,倘若将军队折损在了这里,叫我日后如何向伯父,向高氏历代家主交代?”
他神色冷硬,横剑于胸,一字一字地道:“我乃高氏家主。太后旨意,在我这里无用!叔父你若再以势压人,休怪我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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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允怒极,偏粮草命脉被人掐住,一时无计可施。正僵持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子的声音。
“叔父,阿弥这里有阿耶的一封亲笔手书,道见信之日起,高氏家主易位,由叔父取代大兄执掌。见手书,如见阿耶本人。”
众人齐齐转头,看见辕门之外,洛神竟站在那里,身后是几个随从。她的手里,托着一封书信,双目望着众人,神色自若。
一时间,高允、高胤、高桓,蒋弢等人,全都吃惊无比。
“阿姊!你怎会在这里?”
高桓终于反应了过来,嚷道,朝她奔了过去。
“还有这信,怎生一回事?”
洛神笑道:“我先前被郎君派的人接出建康,去往义成。当时心里便觉得不妥,奈何乃是郎君之意,我也不好违逆,只好上路。不想行至半路,竟遇到了阿耶。阿耶说他知道朝廷之变,急着想赶回来,但又打听到了阿娘的下落,犹豫不决,恰好遇到我,便写下此信,派人送我到长安,代他传达意思。”
高桓嗔目结舌。心里总觉得面前的这个阿姊有些古怪,不像是自己所熟知的阿姊。但是要他说出哪里不对,他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呆呆地看着阿姊从自己的身边经过,走到高允面前,将信奉上,道:“叔父,这便是阿耶的亲笔手书。道高氏家主之位,改由叔父继任。请叔父过目。”
高允如坠梦中,下意识接过那信,打开,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盯着上头那熟悉的出自高峤的笔迹,努力压抑着心中油然而起的激动之情,颤抖着手,将信递还给洛神,道:“阿弥,拿去给你大兄也看一眼。免得说我欺他。”
那洛神恭敬应是,走到了呆若木鸡的高胤面前,向他见礼,随即将信递了过来,用满含着歉意的语气说道:“大兄,实在是对不住,一切都是伯父的意思。伯父说,他想来想去,觉着高氏家主之位,还是由叔父继任,更为妥当。”
高胤慢慢接过信,看了一眼。
只消看上第一眼,便认出了来自伯父的笔迹。
千真万确,这是伯父的手书。
他感到浑身发凉,心头一片茫然。觉得事情仿佛哪里不对,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僵立着时,高允的一个副将已经出列,对着营中将士挥舞着手中那信,高声呼道:“高相公的命令!即刻起,高氏家主易位!由大将军高允继任!尔等将士,全部听令!”
这副将喊完,便带着自己同来的人,向着高允下跪,又高声欢呼。
高允在广陵军里,声望亦是不低。这当中,不少都是他的旧部,又有高氏女亲自送来的高峤之命,何人不尊?渐渐地,营野里的广陵军全都跟着欢呼,发出的声浪,直冲云霄。
“拿下高桓和这蒋弢!”
高允脸上笑容消失,立刻下令。
顷刻间,士兵团团围上,□□手列阵,举起弓箭,将人困在了中间。
“阿姊!伯父怎么可能会下如此命令?我不信!一定是他弄错了!他在哪里,我亲自去见他!”
高桓一脸的不敢置信,冲着那洛神高声发问。
洛神叹气:“六郎,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我起先也是。但阿耶怎会弄错?阿耶的命令,我不敢不从。你放心吧。等郎君撤兵回来,我会向他好好解释的。”
高桓又是茫然,又是愤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胤终于如梦初醒,立刻上前阻拦。
高允道:“只要粮库无事,我不会拿他们怎样的。你还是带人,去夺回粮库。”说完,命手下传令即刻整队,预备发兵。
……
才不过半天的时间,平日训练有素的广陵军士兵,便列阵离开营房,发往了五十里外的长安城。
沿途居民,早已逃亡一空,全都入城被庇护了起来。
黄昏,正当残阳如血的时分,高允率领大军,开到了长安城,驻扎在了城外。
他知道长安城必定早有准备,防守严密。接下来要打的,绝不会是一场容易的战斗。
粮库虽还未被烧毁,但没有夺回之前,后路便没有保障。
他必须要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不利。
虽然已到城外,但他不会立刻下令攻城。除了天即将黑,不适合攻城之外,他将数量远远压过对方的大军提前开来,叫对方见识到己方的严盛军容,围而不攻,这亦是给对方守军施加压力的一种攻心战术。
当夜,高允命士兵困了长安城一夜,分拨,不停地喧哗造势,到了第二天的清早,命全体埋锅造饭,饱餐一顿之后,东方晓白,便调拨军队,在城门之外严阵以待,预备攻城。
孙放之早严阵以待,命城门紧闭,自己亲自到城头督战。
高允胯着一匹高头战马,战甲雪亮,横提大刀,左右分路,他驱马来到城头之前,冲着城头高声喝令,命孙放之打开城门。
孙放之神色阴沉,一语不发,命排兵向下射箭。顷刻间,城头箭簇如雨,见高允被迫后退了数丈,哈哈大笑,正要下令继续放箭,忽然惊住了。
只见城门之外,几个士兵抬了一张带着幕帘的坐辇上来,靠近了些,那坐辇停下,从里面弯腰下来一个女子。
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女子竟然就是大司马夫人高洛神!
他急忙命士兵停止射箭,高声道:“夫人!你怎会在此?”
那高洛神扬声道:“孙将军!我是来劝你打开城门,暂时交出长安的。这不但是朝廷的意愿,亦是我阿耶的意愿。何况我叔也无恶意,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只要你交出长安,叫我叔父对朝廷有个交代,郎君那里,绝对没有半分影响!我一心只想化干戈为玉帛,等郎君打完仗回来,无论何事,只要有我在,我便会替他和太后转寰。我是出于对郎君的一片关爱。实在不忍心看到他因误会和朝廷生出嫌隙,更不愿看到长安城外,今日血流漂杵。”
“我是何等人,说话是否算数,孙将军你再清楚不过。请将军相信我!”
她抚了抚鬓发,动作妩媚。
孙放之诧异万分,惊疑不定,矗在城头之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城头上的守军,有不少都是从前从义成跟来的,对大司马夫人极是敬重。忽见她竟亲自来劝降,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孙放之更是为难无比。
对这个亲自赶到长安的自己和士兵们极是爱戴的夫人的要求,此刻该如何应付,实在是叫他头痛。
“孙将军,难道你竟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城下那高洛神,又喊了一句。
他定了定神,正要回答,突然,听到城外那片野地之上,传来了一道长长的,震人耳鼓的虎啸之声。
这突如其来的虎啸声,震动人心,更引得无数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喧嚣一片。
城头上和城门外的士兵,神色各异,纷纷掉头,循声望去。
“孙将军!勿信女子所言!她乃旁人易容假扮,非我阿妹!我阿妹在此!”
伴随方才那一阵虎啸和战马的恐惧嘶鸣之声,孙放之抬眼眺望,被映入眼帘的一幕给惊住了。
一只白虎,身姿矫健,如闪电般,穿过城门之外的阵列奔驰而来,身姿宛如一道劈开水波的利刃,两旁将士,纷纷避让,迅速地让出了一条道。
高胤和一个女子,随那白虎,纵马穿过阵地,朝着城门方向而来。
她端坐在马背之上,貌美无比,双目因了赶路的缘故,更是亮得宛若两片秋水波光。白虎蹲在了她的脚边,风掠动她的长发和衣袂,直叫人疑心仙姝落世。
高胤将她扶下了马。
她双足落地之时,仿佛因为过于疲累的缘故,身子微微晃了一晃。就在近旁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生出想去扶她一把的念头时,她已是站稳了脚,随即,在周围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望着前方,迈步而来。
“叔父!是我!我带来了阿耶交给我的虎符。全部将士,立刻撤兵!”
她走到惊呆了的高允的面前,一字一字地说道。说完,微微偏头,看来眼近旁那另一个已经脸色大变的自己,冷冷地道:“倘我没猜错,此女名叫慕容喆,乃慕容替的胞妹,擅易容,能模仿笔迹。”
“叔父,你不但被太后利用,亦被这鲜卑女子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