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麓的眼睛红得很厉害，一看就是哭过的。
程娆自己本身是学医的，再加上她年龄比较小，对当母亲这件事儿并没有很深的感悟。
程娆在大事儿上还是比较理智的，至少跟萧麓比起来，她理智得多。
程娆看着萧麓，脸上没什么表情，“孩子是谁的。”
萧麓抿了抿嘴唇，表情有些难堪：“你别问了……”
程娆：“哦，那你自己解决。”
她仍然很冷漠。
说罢，她转身准备离开。
萧麓见状，马上抓住了她的胳膊，“别……你别不管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程娆回头看向萧麓：“那你先说孩子是谁的。”
“是……是徐先生的。”萧麓垂下头，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勇气去看程娆。
程娆想了一下，又问：“就那天那个老男人？”
萧麓下意识地就反驳她：“他不是老男人，他今年才三十七岁，不算老，只是比我大一点儿……”
“呵。”程娆冷笑了一声，只想说萧麓没脑子。
之前她只是觉得萧麓没进社会，比较单纯。
现在看来，她是高估了萧麓。
她这根本就不是单纯，而是没常识、没脑子。
“为什么不戴套？”程娆问她。
萧麓见程娆这么淡定地问出来这个问题，然后又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垂下头，根本不好意思再看程娆。
萧麓舔了舔嘴唇，不安地说：“我、我又不知道……我之前没经验……不懂这些。”
“不懂？”程娆又是一声冷笑。
大学的时候她在医院实习过，见过不少来医院做人流的人，医生问她们为什么不戴套的时候，她们都说不懂。
这种话，说白了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这种道理，初中生物课本上就学了，有几个人会真的不懂？
“你要是真不懂，还跟人上什么床。”程娆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她这话一出来，萧麓的表情极其难堪，身侧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指甲用力地掐着手心。
程娆这个态度让萧麓非常地不舒服，但是她这个时候有求于她，就算被说得不舒服了，也只能忍着。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人流还是药流。”程娆问萧麓。
萧麓抿了抿嘴唇，“我想药流。”
她之所以叫程娆过来，就是想让她给一下药流的建议，毕竟她是学医的，肯定比较懂这些。
听到萧麓这么回答，程娆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蠢得什么都不懂。”
萧麓：“……”
程娆：“药流如果流不干净会很麻烦，你要是不打算要，直接去做无痛人流。”
“可是我不想去医院！”萧麓的情绪突然很激动，“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我？我不要去医院……”
“你跟人上床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个？”程娆反问她。
萧麓被问得哑口无言，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程娆瞧见萧麓这样，自知说话可能重了一些。
她沉默了一会儿，对萧麓说：“我让人帮你找医院，不会有人看到，人流手术很快就做完了，结束以后也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真的吗？”听到程娆这么说，萧麓的眼泪流得终于是没那么厉害了。
程娆“嗯”了一声，“我去问问医院，你这几天哪儿都别去了，等着手术吧。”
萧麓点点头，“好……”
“还有，”程娆停顿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眼萧麓，“趁早跟那个老男人断了。”
“但是我真的很爱他。”萧麓说，“你谈过恋爱，你应该懂那种感觉的，就算全世界都反对，但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那他呢？”程娆问萧麓，“他是不是这么想的？”
一个问题，把萧麓问得沉默了。
她检查出来怀孕之后，试图联系过他，但是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后来她发了十几条短信，那边也没有回复。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程娆见萧麓不说话，继续对她说：“这种年龄的老男人最喜欢骗你们这种没毕业的女学生，他要是真的喜欢你，不至于做愛的时候连避孕套都不戴。”
“为什么？”萧麓不明白程娆的意思：“难道你就没有情不自禁的时候吗？”
程娆没回答萧麓的问题，而是直接对她说：“翻开中学生物书好好看看正确使用避孕套的方法和优点吧。”
程娆这么一说，萧麓再一次脸红了，她垂下头，好半天都没接话。
该说的话说得差不多了，程娆也没打算在这边多呆。
说完之后，她从包里拿出来两千块钱递给萧麓，“钱你拿着，这两天就住这儿，别回家了。手术安排好了我找你。”
“我不要你的钱。”萧麓没接程娆的钱，拒绝了她：“我有钱，你不用给我。”
“哦，行。”
她不要，程娆也没像之前那样硬塞给她。
她把钱塞回了钱包里。
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萧麓又瞧见了她的钱包。
她想起来上次过生日的时候，同学跟她说，程娆这只钱包有多值钱。
想到这里，萧麓原本就攥在一起的手，捏得更紧了一些。
“我走了。”程娆将钱包揣回到包里，转身离开。
**
从酒店里出来之后，程娆又打车去了医院。
关于萧麓手术的事儿，她也只能拜托江枫解决了。
江枫在医院里也算是个领导了，要安排一场人流手术不是什么难事儿。
程娆一般情况下很少麻烦别人什么，但这次情况比较特殊，她也只能先跟江枫提了。
程娆来得着急，来之前也没给江枫打电话。
来到江枫办公室门口，程娆正准备敲门，门却从里头打开了。
程娆习惯性地抬眼，看到了江铭城。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江枫的办公室这边碰上江铭城了。
程娆自认为跟江铭城不算熟，但是因为有尉赤的关系在，见面之后还是要打招呼的。
程娆朝江铭城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江铭城冲她微微颔首，之后就走了。
“程娆？”江枫走上来，看到程娆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不免有些惊讶。
程娆走进办公室，定睛一看，才发现江枫嘴边还带着血迹。
所以……刚才是江铭城打了他？
能让这两个人发生矛盾的，大概也只有袁潇了。
程娆抬起手来指了指江枫的嘴角，“你要不要先去处理一下？”
江枫摇摇头，“没事儿，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口。”
“是因为小袁？”程娆问江枫。
江枫微笑了一下，“嗯，小袁最近住我那边了，他气不过。”
程娆之前就觉得江铭城这人应该挺沉得住气的，不过听了江枫这么说，她也就晓得了。
再沉得住气的人，都免不了有爆发的那天。
江枫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然后问程娆：“你找我什么事儿？”
“有个朋友要做人流，你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时间？”程娆停顿了一下，说：“主要是，不要让人看到。”
“你哪个朋友？”江枫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倒不是他八卦。
算一算，他跟程娆认识少说也有一年的时间了，这期间程娆身边哪里有什么别的朋友。
她自己也说了，她不愿意交朋友，所以没几个好朋友。
能让她开口求人的朋友，就更是少之又少。
“是他妹妹。”程娆也没瞒着江枫。
既然要找他帮忙，有些事儿肯定是得提前说清楚的。
江枫之前听程娆说过萧麓，按照程娆的描述来看，萧麓应该是一个还没踏入社会的单纯女学生，怎么还意外怀孕了……？
当然，这种疑惑江枫也不好问出口。
他就只能认为程娆是识人不慧了。
毕竟，她自己也是个挺单纯的人。
江枫思考了一会儿，对程娆说：“这几天都可以，你看她时间吧，我等会儿去跟妇科那边的人说。”
程娆点了点头，“谢谢你，江枫。”
“不用这么客气。”江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提醒程娆：“既然你现在都跟尉大哥在一起了，萧家的事儿还是少管吧。”
江枫自己也是男人，他觉得，这种事儿，尉赤肯定是不能忍的。
他们那种出身……骨子里多少都是带着骄傲的。
自己的女朋友一直管着前任家里的事儿，任谁都不会开心。
“他管不了我。”程娆知道江枫在担心什么，直接告诉他：“在一起之前就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可能不管萧野家里的事情。”
“他同意了？”江枫有些意外。
这一点，他是真的没想到。
虽然跟尉赤接触的次数不算多，但是，他一直觉得，尉赤应该也是那种很骄傲的人。
竟然能做出这种牺牲……看来他对程娆是真的很喜欢。
“嗯，如果她不同意，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江枫惊讶得不行，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咳嗽了一声，说：“我等会儿去妇科那边通知一声。”
说到这里，江枫抬起手腕来看了一眼时间，快到午休时间了。
于是，江枫对程娆发出邀请：“中午跟我和小袁一块儿吃饭吧。”
程娆点了点头，“好。”
正好，她现在也不太想回去面对尉赤。
………
程娆跟江枫一块儿走出了办公室。
他们两个人来到外科大楼楼下等了一会儿，很快袁潇也下来了。
之前江枫已经给袁潇发微信说过了程娆过来的事儿，所以看到程娆，袁潇也没多惊讶。
江枫很自然地搂过袁潇，然后问她们两个人：“吃烤肉可以吗？”
程娆：“我没意见。”
袁潇：“我都可以。”
“那就去吃烤肉吧。”江枫微笑了一下，然后开始在前面带路。
程娆盯着江枫和袁潇看了一会儿，感觉他们两个人越看越般配。
而且，她明显能感觉到，跟江枫在一起的时候，袁潇整个人状态都很放松。
其实，恋爱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状态。
先前在江铭城面前，萧麓总归是拘谨了一些。
坐下来吃午饭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就随便聊着天儿。
袁潇时常会问起来MSF的事儿，看得出来她对这份工作还是后所渴望的。
程娆跟袁潇说了自己遇险的事儿，袁潇听完之后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还好及时得救了……”袁潇对程娆说，“以后也别去太危险的地方了。”
“对了，有一件事情。”吃到一半的时候，程娆想起了萧野的事儿。
对于程娆来说，江枫和袁潇算得上是她仅有的两个朋友。
有些事儿，是需要和朋友倾诉的。
而且，江枫是最了解她这一年多心理状态的人。
“什么事儿？”江枫捏着筷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萧野没死。”程娆很笃定地说出了四个字。
她这话一出来，江枫和袁潇两个人皆是一愣。
类似的问题，程娆之前有问过。
但是这一次，她的语气明显是不一样的。
如此笃定……
江枫下意识地追问：“你见过他了？”
“还没有。”提起来这个事儿，程娆多少有些失落，“他不肯见我。”
“那你怎么可以确定……？”江枫比较好奇这个。
程娆咳嗽了一声，说：“昨天晚上大学同学聚会，有人见过他了。”
江枫还是不太敢相信：“确定？”
“嗯，不止一个人见过。”程娆点点头，“但是我没看到他，我去找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见我，但我可以肯定，他还活着。”
听到这里，江枫和袁潇对视了一眼。
他们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听出了这其中的不对劲儿。
如果萧野还活着，那当初死的人是谁？
当时公安部那边应该是做过DNA才能确认身份的……
如果他真的没死，事情的性质很有可能发生变化。
当然，这些事儿，也只是他们的猜测，还不能跟程娆说。
“那你和大哥……？”袁潇没忍住，下意识地跟出了这个问题。
听到这里，程娆抿了抿嘴唇，说：“会分手的。”
她说得非常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同为女人，袁潇能感觉到，程娆是真的不爱尉赤。
惊讶的同时，她又有些佩服程娆。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如此坚定地守着自己的心。
不过，她也有些替尉赤遗憾。
尉赤跟江铭城他们都不一样，他对程娆是真的很喜欢，跟程娆在一起之后也没有再看别人一眼。
如果程娆也爱他，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
可惜啊……老天爷总是不能让人如愿。
刚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程娆的手机响了。
她掏出手机来一看，是尉赤来的电话。
程娆这会儿没心思接他的电话，索性就直接掐断了。
她知道，按照尉赤的性格肯定会一直打，所以程娆直接调了静音，把手机放回到了包里。
眼不见心不烦。
**
尉赤连着给程娆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暴躁地踹了一脚茶几，眼底泛起了杀气。
尉赤捏着手机冷静了一会儿，然后拨通了沈杨的号码。
这段时间，沈杨和张白也在休息。
“老大？”沈杨有些意外尉赤会给他打电话。
按理说他休息的时候，应该跟程娆腻歪着呢。
他对程娆有多好，他可是见识过的。
一有时间，巴不得都放在程娆身上。
现在竟然有空联系他？
“忙吗？”尉赤问。
沈杨：“没忙，在我爸妈这儿呢，你找我有事儿？”
尉赤：“嗯，希尔顿xx分店，昨天晚上五点到九点的监控，你帮我去调一下。”
这事儿对沈杨来说不难，相对而言，他跟更好奇的是：“你找这玩意儿干什么？”
“你先去调监控，调完监控你来我这里。”尉赤没有直接跟沈杨说是什么事儿。
沈杨：“哎好，我现在就去。”
挂上电话，尉赤再次拿起了萧野的资料。
看着资料上的一寸免冠照，尉赤猛地收紧了手。
**
程娆吃饭午饭就打车回来了。
她动作熟练地打开了家门。
她进来的时候，尉赤不在客厅，但是客厅的茶几上却摆着一摞资料。
程娆很少见尉赤看资料。
她侧目扫了一眼，就扫到了萧野的照片。
程娆当即顿住了脚步，直接跨到茶几前蹲了下来，认真地看起了那份资料。
这份资料里有萧野的所有信息，小学、中学、大学，还有工作经验，身高、体重、血型、出生日期，以及牺牲的时间和地理坐标，一清二楚。
资料的详细程度，比程娆对萧野的了解还要多。
尉赤从厨房里头端着泡面出来之后，就看到程娆蹲在茶几前看资料。
他的脸色略微变了一下。“你看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吧。”程娆仰头看着尉赤，“你从哪里拿到他资料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工作的事儿，为什么告诉你？”尉赤难得对她这么冷淡，“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喜欢你喜欢得没原则了？”
尉赤这么一说，程娆习惯性舔了舔嘴唇，“我没这么想。”
尉赤走到茶几前将泡面放下来，然后把资料一股脑地从程娆手里夺过来。
程娆也没跟他争抢，直接站了起来。
尉赤将资料放到了茶几的抽屉里。
然后，他看向程娆：“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想了一下，我们还是分手吧。”程娆对尉赤说，“我自己也可以找到他，不用你帮忙。”
听到她轻而易举地说出“分手”两个字，尉赤死死地咬住了牙关。
动作太动力，导致腮帮子都疼了。
“我不想分。”尉赤走到程娆面前，“我替你找他你都不乐意？”
程娆：“这对你不太公平。”
听到程娆这么说，尉赤自嘲地笑了，“原来你也知道。”
程娆捏紧了拳头不说话。
她当然知道，但是这段关系一开始就是他执着地开始的，有些话她已经说在了前头，是他先答应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现在觉得不公平了吗？
“既然你也觉得不公平，就更没必要在一起了，我本来就不喜欢你——”
程娆话音刚落，尉赤突然上前将她压到了沙发上。
他一只手钳制住她的双腕举过头顶，另外一只手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
“就算我替你查他的消息，你也要分手？”
“我自己可以查，不用麻烦你了。”程娆摇了摇头。
“就凭你？”尉赤冷嗤，“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你知道你刚才看的那些资料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找到吗？就凭你，去找他？”
“……”程娆难得被尉赤怼得说不出话来。
尉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对她说：“你先回家冷静两天，我过几天去找你。”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现在这个阶段，他也不清楚该怎么面对她。
很多事情，他也需要理一理。
“哦。”程娆应了一声。
听到她这么说，尉赤松开了她的手，然后转身去吃泡面。
程娆也没看他，回卧室里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走了。
她出门儿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过来的沈杨。
程娆也没跟沈杨打招呼，直接绕过他就走了。
沈杨刚想说什么，就被尉赤打断了。
尉赤说：“别管她。”
“你们俩吵架了？”尉赤这个态度，搞得沈杨也有点儿懵逼。
之前尉赤对程娆那可是百依百顺的，他跟张白说一句程娆的不好，尉赤都得训他们两个人几句。
今天突然这么冷淡，肯定是出问题了。
“东西拿来了没？”尉赤没回答沈杨的问题。
“拿来了。”沈杨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泡面，“要不然你先吃饭？”
尉赤：“你去侧卧把我电脑拿出来。”
沈杨：“哎，好。”
因为急着看监控，尉赤不到五分钟就把一份泡面吃完了。
收拾好茶几之后，尉赤输入密码打开了电脑，从沈杨的手里头接过了U盘。
沈杨说：“昨天晚上希尔顿没什么活动，就楼上好像有个同学聚会，那边儿监控我也一并调来了。”
沈杨现在还没明白尉赤要干什么，“老大，你调希尔顿监控做什么？”
尉赤将U盘插入电脑，动了动嘴唇，声音里布满了寒意，“尉帜的事儿，我有怀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