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从天而降。
落了江逸尘整张脸。
在天上的水泥墙落下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当然，季小涵也是。
“咳咳……”
难过的咳嗽声从旁边传过来，即便是隔着碎石跟废墟，阻挡住了视线，让他不能动弹。
但是季小涵的声音，他还是能够清清楚楚的分辨出来。
“她死了。”
咳嗽完之后，她就拖着笑声，恶毒的开口：“我知道你还活着。”
他们彼此谁也看不见谁，谁也没有办法动弹。
这场空袭，让整栋楼坍塌，但是在危急时刻，季小涵不忘拉个垫背的一起死。
刚好，江逸尘也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
“你拉住我又有什么意义呢？咳……她已经死了，就在我旁边，我看见了她的半个身子，你一定很难过，也很想要看一看吧？”
季小涵在封闭漆黑的空间里面跟江逸尘说话。
寂静的空间隔着坍塌的水泥墙，只有缝隙之间能够传过声音。
季小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温热的液体在慢慢的从胸腔之中流出来。
虽然她没有听见江逸尘说话的声音，但是她听见了江逸尘呼吸的声音，极低，但是，却是生命存在的迹象特征。
“你想不想看一看她？”
没有人回应季小涵的话。
季小涵眯了眯眼睛：“江逸尘，你只要是一回头，就能够看见他，不信你试着动一下。”
“她没死。”
江逸尘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嘶哑无力，但是语气之中却透着一种笃定：“如果我一转头去看，死的恐怕就是我了。”
季小涵的心思完全被江逸尘给猜中。
她承认这个男人很聪明。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他很聪明，现在还不死照样被放在了天平的另一边，要跟她保持生命上的平衡。
“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得救？”
江逸尘冷笑：“想太多了。”
季小涵的手指攥紧了地上的尘土：“但是被你推开的顾展眉也没能活。”
“她活着。”
“她在你梦里活着吗？”
“不，就在我的旁边，被腔隔开了，但是她还没死。”
“这么有把握？”
“因为，我在推她的时候，选了一个很结实的角落，你也知道的吧，墙角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这混蛋，为什么要抓住我？”季小涵咬牙切齿。
按照顾展眉被推出去的那个角落位置，她会被那股力道给一并带到安全的区域。
但是，在关键的时候，江逸尘这个混蛋居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腕，让她活活被砸在了这里。
如果不是楼上的水泥墙还有混凝土里面的钢筋拉扯着，她一定被那堵墙给砸成了肉饼。
但是，现在情况也不好。
一根金属铁管因为墙面坍塌，而在她被拉回来的时候，迎面直直插到了她胸腔中部左下方的地方。
换句话说。
插在了她的心脏周围。
具体是什么位置她没有办法低头去看，因为她的颈部也受伤了。
她现在就像是受难的耶稣一样，被侧钉在废墟上，保持着半坐的姿势，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让自己不要挪动一下。
如果她乱动，恐怕等不到救援的人找到她，她就会提前因为心脏受损而断气。
“你想害死她。”
江逸尘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面。
季小涵轻轻喘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有什么过度的动作。
免得有再次伤害。
“所以你就想害死我？”
“是啊。”江逸尘的声音里面带着笑意。
“你疯了吗？我拉住她，根本不管你的事，你松手尽管活你自己的就好了。”
“不会的，”江逸尘的声音冷下去，“我不会让她死的。”
“那现在，死的人就是你。”
“你也活不成。”江逸尘的语气里面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也夹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阴冷跟狠毒。
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早死。
只要是能帮顾展眉带走一个想要害死她的人，他倒是觉得，自己死的也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起码，还拉了一个垫背的。
“我不会死的，阿誉会救我的！”季小涵有些激动起来，“阿誉找到我之后，一定会先救我！”
“那你等他来救你好了。”
江逸尘不再说话。
季小涵却被江逸尘着云淡风轻的语气给激的喘气都大力起来。
江逸尘似乎在这样的绝境之下，一点都不担心一样，沉默了一会儿，就又道：“你猜，如果顾展眉跟你同时有危险，他会救谁？”
“他一定会救我！”
“他不会救你的。”江逸尘笑道，有点刻意的强调，“你自己心里面没有数吗？在江逸尘的心里面，究竟是谁比较重要？”
“当然是我，我当初为了掩护他撤退受了这么重的伤，六年来在异国他乡过着老鼠一样的贫苦生活，他对不起我！他必须要对我负责任！！”
“他不会对你负责任的，因为你会死在这里。”
“我不会！我不会死的！！”
江逸尘的话激的季小涵开始情绪失控，急切的否认的时候，也忍不住大声的说话。
黑暗之中，江逸尘听着季小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喘息的声音越来越重，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在黑暗里面无声的笑了笑。
然而，季小涵失控的状况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大概是因为扯动了伤口，季小涵蓦地就安静了下来。
好像是突然之间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开口道：“你在故意激我。”
江逸尘不说话，眼底神色冷而黑。
“你想让我在救援到达之前就先被你气死？”
江逸尘不否认。
的确，她的情绪越是失控，动作的幅度越大，那么她流血就会越快，身体负担就会越重。
然后……死的也越快。
“你真是个狡猾的男人。”
“你也一样狡猾，先前不是还想用展眉来骗我乱动吗？”
“我猜到了你的伤口。”
季小涵冷冷笑了一下。
江逸尘也回应：“我也猜到了你的伤处。”
他们两个，应该是都被伤在了致命的地方，只要是一乱动，就会死。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江逸尘被坐着钉在墙上，金属管穿透墙壁，从他的背后扎入，穿破了前胸。
肋骨断裂，让他每呼吸一下，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吞下了一把荆棘一样。
但是他没有停止说话。
在等待救援的这段时间里面，谁先死掉，另一方就有可能会得救。
他不会让季小涵活着的。
也不允许季小涵活着。
因为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如果他不能活下去，季小涵就是对顾展眉最大的威胁。
秦誉……如果保护不好展眉。
如果，秦誉倾向于季小涵。
那个时候，他也死了，那么展眉的身边还有谁能够保护她呢？
这样想着，江逸尘忽然觉得眼前有点模糊。
手指用力攥了攥。
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轻轻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坚持住。
江逸尘，坚持住。
至少，再见她一面。
她应该是活着的。
那个角落是不会被完全砸中的。
他有这个把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搜救工作在废墟的周围跟上方小心翼翼的展开。
听闻医疗区大楼被炸的事情，当地甚至借了搜救犬给驻扎部队。
很快也从其他部队中送来了生命探测仪跟地震常用的搜救生还者所用的工具。
秦誉已经开始随着众人去清理废墟，看着探测仪器的显示界面。
秦誉的心开始一点点的泛凉。
不大的地方，却整整四个小时都探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
正午的阳光从天空上投射下来。
秦誉的汗水抵在地面上，很快湮灭无踪。
旁边的沈进看着秦誉依旧在拿着铁球戴着手套，全神贯注的清理废墟，有些担心的开口：“首长，外面的温度太高了，再这样下去会中暑的，你休息一下吧，喝口水。”
沈进将矿泉水给秦誉递过去，却被秦誉无视。
旁边的小张看着沈进递过去的矿泉水被秦誉给无视，抿了抿唇，走到沈进的面前，小声的开口道：“首长现在没有心思喝水，至少在找到顾医生之前是没有心思的。”
“可是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撑不住的啊。”
“就这么大一栋楼，就是掘地三尺也快，先清理废墟吧。”
小张这么说，沈进却是抿了抿唇，开口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把小张往旁边拉了拉，然后开口道：“按理来说，他们被困的地方是在大楼一层靠近门口的地方。”
“是，怎么了？”
小张看着沈进。
沈进面色复杂的开口：“生命探测仪，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探测到。”
“你是说……”
小张惊讶的要喊出来。
结果被沈进给一把就捂住了嘴巴：“别喊太大声。”
但是小张还是难掩震惊，皱着眉毛问沈进：“你是说，她们都死了？”
只有都死了，生命探测仪才会毫无反应。
沈进沉重的点点头：“理论上来说，是这个样子。”
“不可能的。”小张也开口否认，不过又没什么底气。
的确，她们被掩埋的地方应该很容易找，如果生命探测仪探测不到，那么，就很有可能，的确是都死了，因为不只是生命探测仪，这废墟清理了四个小时，越来越接近一楼，整个一楼门口都快夷为平地了，搜救犬都没有闻出点人味儿来。
不是死了，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