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赤看着荣光这样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捏着酒杯的手收紧了一些，半天没说话。
荣光郁闷得不行，仰起头来不停地喝酒，一边喝一边抹泪。
一旁的江铭城和陈荆虽不像荣光这么夸张，但两个人的表情也都不怎么好。
“大哥，照顾好自己。”江铭城说。
“嗯，知道。”尉赤的声音不高不低。
回应完江铭城的话之后，他又补充一句：“对小袁，该放手就放手吧，别一直耽误她了。”
其实别人感情的事儿，他本不该做评判，但因为江铭城和袁潇都算得上是跟他一起长大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免不了就想多说几句。
“大哥，我放不开的。”江铭城喝了一口酒，“这辈子都放不开。”
提起袁潇来，江铭城的表情也有些痛苦。
这么多年的兄弟，尉赤鲜少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放手这件事儿，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他清楚。
“大哥，你下一步也该考虑成家了。”陈荆说，“爷爷应该会给你找到最合适的，成家要考虑的还是合适和利益，感情不值钱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应该理智一点儿。”
陈荆这话是对尉赤说的，也是对江铭城和荣光说的。
不管是袁潇还是诗音，都不是他们两个人的良配。
若是从前，陈荆说这样的话，尉赤定然是不会给什么回应的。
但是这一次，他竟然破天荒地点了点头，“遇到合适的再说吧。”
当然，他自己并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会遇到合适的。
他年龄确实不小了，结婚的事儿尉正升也催过好多回。
但至少现在看来，他是没有这个念头的。
想起来程娆，尉赤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真是没出息到家了，明明说了以后尽量不想起她，但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这顿饭下来，四个人都喝了不少酒。
………
荣光还没喝醉的时候就开始哭了，喝多了之后更是哭得停不下来，一边哭，一边擤鼻涕。
尉赤本来很嫌弃他，最后看到他坐那儿抱着纸巾擦眼泪擤鼻涕的样子，他的眼眶也湿了。
四个人都喝了酒，只能找人来接了。
陈荆是他们中间酒量最好的那个，这会儿也就他的思维是完全清晰的。
陈荆从兜里掏出来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嘟了三声之后，电话接通。
然后，陈荆听到了对面冷漠且毫无温度的女声：“有什么事？”
“来酒庄接我，我喝多了。”
对面的岳栗完全没想到陈荆给自己打电话是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她先是愣了一秒，之后冷静地说：“我在加班，安排司机去接你。”
“你亲自来。”丢出这四个字之后，陈荆便挂断了电话。
此刻，岳栗正坐在办公室里批文件。
前几天出差，她堆积了一堆工作要处理，哪里有空去给他当司机？
岳栗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酒庄的地址，安排他去接陈荆。
**
给岳栗打完电话半个多小时之后，包厢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陈荆走上前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司机之后，目光一凛。
司机朝着陈荆微微颔首：“姑爷，大小姐让我来接您。”
陈荆习惯性地问：“她人呢？”
司机：“大小姐刚出差回来，很多工作等着她处理，很忙。”
陈荆勾唇笑了笑，“那走吧，先送他们三个。”
尉赤、江铭城还有荣光三个人都喝得有些意识不清醒了，不过尉赤和江铭城还算能走路。
荣光是走路都颠三倒四的。
于是，上车之后，陈荆决定先去送荣光。
荣光现在一个人住在某个高端小区内，车停在地库之后，陈荆扶着荣光往楼上走。
从电梯里头出来，停在防盗门前，陈荆正琢磨着该怎么开门，荣光突然撒起了酒疯。
他抬起脚来在门上踹了一下，然后又动手砸门。
“你妈的，诗音，你给老子开门！”
“你他妈再搞这套信不信我踹了你！”
陈荆：“……”
原来家里有人。
荣光砸了一会儿门之后，终于有人开门了。
诗音穿着一身黑色的宽大的睡衣开了门，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烦。
她没想到荣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瞧见陈荆之后，诗音笑眯眯地开口和他打了个招呼，“嗨，陈局长。”
诗音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亮。
她眼尾上挑，带着几分媚态。
不过，陈荆对漂亮女人免疫了，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倒是荣光，瞧见诗音跟陈荆笑，马上就炸毛了。
“你笑什么笑？妈的，整天就知道勾引男人。”
诗音嫌弃地看了荣光一眼，然后再次看向陈荆：“他喝了多少？”
“不少，有两斤多。”陈荆估算了一下量，然后对诗音说：“大哥要走了，他心情不太好，你今晚多照顾他一下，最好吃点儿醒酒的东西。”
此时，荣光已经走到了沙发前坐了下来。
诗音侧目看了一眼，有些头疼。
她对陈荆说：“陈局长路上小心。”
“你跟他喊我二哥就行。”陈荆说，“走了。”
关上门之后，诗音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看着荣光。
荣光突然抬起胳膊来把她拽到了怀里。
被他这么一拽，诗音差点儿闪了腰。
他还真是喝多了，一惊一乍的。
诗音刚想开口抱怨，荣光突然哭了。
诗音：“……”
“他妈的，小爷我难受死了，大哥竟然就这么抛下我们走了……”
他哭得特别伤心。诗音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大哥”是谁。
他们几个感情好，诗音也知道。
但是……哭成这样？
诗音一根手指头勾起荣光的下巴，好奇地问他：“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你才喜欢他！”荣光张嘴咬了一下她的手指头。
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对。
于是，抬起胳膊来把她抱紧了一些，气鼓鼓地说：“你只能喜欢我！你要是喜欢别人我咬死你！”
“撒什么酒疯。”诗音被他这样子逗笑了，掐了一下他的脸，“我去给你找醒酒药。”
“我没喝多！你才撒酒疯。”荣光不服气，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喝多了呢？
………
送荣光回家之后，陈荆又去送了江铭城。
江铭城没荣光醉得那么厉害，所以陈荆让司机把车停在楼下，让他下车之后就走了。
最后送的是尉赤。
路上，陈荆对尉赤说：“大哥，到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尉赤“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好。”
送尉赤回家之后，司机看向陈荆，问道：“姑爷，送你回家吗？”
“不用，送我去科安。”陈荆干脆利落地给出回答。
司机：“……”
这么晚了，他要去科安？
司机半天没发动车子，陈荆揉了揉太阳穴，问他：“岳栗说不让我过去？”
“这倒没有。”司机摇了摇头。
陈荆：“那走吧。”
十点钟，车停在了科安办公楼的地下车库。
陈荆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西装，然后径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办公楼里的灯已经灭得差不多了，陈荆坐电梯上了楼，来到了岳栗的办公室门口。
刚一走近，就看到了门缝里传出来的光。
她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拼命三娘，加起班来，真是没日没夜。
不过也是，没有这样的手腕，怎么能从几个哥哥手里把公司抢过来？
陈荆也没敲门，直接拧开门把走进了办公室内。
他进去的时候，岳栗正在回复国外合作方的邮件。
她的手指摁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动作很熟练。
听到开门的动静之后，岳栗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瞧见陈荆之后，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邮件保存到草稿箱。
岳栗淡漠地问他：“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陈太太要加班到什么时候。”陈荆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到了办公桌前，低头，双手抱胸看着她。
岳栗扫了他一眼，“陈局长今天好像挺闲的。”
“那是，比不过你忙。”陈荆冷嘲热讽，“出差两个月，回国之后住公司不回家，谁有你忙？”
“你喝多了。”岳栗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陈荆解开一粒西装的扣子，轻轻扯了扯领带，像是在宣布什么重要的决定：“我来过夫妻生活。”
岳栗听到他的话之后，淡笑一声。
“怎么，最近上面开始查女票女昌了？”
陈荆“嗯”了一声，“所以只能辛苦陈太太来承受了，憋了两个多月，亟需宣泄。”
别的女人听到这种话可能会害羞，但岳栗完全不会。
她朝着休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对陈荆说：“那劳烦陈局长进去等一会儿，我回完邮件就过去。”
**
手术出院之后，萧野就开始在招聘软件上找工作了。
既然要和程娆结婚，他就一定要尽全力给程娆最好的生活。
虽然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但找工作的事儿已经被提上了日程。
萧野往几家私立医院投了简历，等着他们的回复。
萧野和程娆两个人在大学的时候都是属于成绩拔尖的那一拨，再加上军医大本身就是名校，找相关专业的工作并不算难。
萧野刚刚投完简历，程娆正好洗漱完出来了。
看到程娆出来，萧野直接合上了电脑。
程娆走到萧野身边坐下来，问他：“你刚在看什么？”
萧野勾了勾嘴唇，“婚纱。”
他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我们准备一下，去看看婚纱，嗯？”
这几天回家，李振丽塞给了他一张银行卡，上头是他们夫妻两个人这些年攒下来的钱。
她听说萧野要和程娆结婚，便把卡交给了他，对他说：“这两年，程娆为我们家做了太多，一定要给她一个拿得出手的婚礼。”
萧野本不想用父母的辛苦钱，但这种时候，他没什么别的选择。
收下钱之后，萧野就递了签证的申请，大概一周左右就能出签。
他说过的，带她去圣托里尼结婚。
听到萧野说看婚纱，程娆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戒指。
过了十几分钟，程娆和萧野开车出门。
萧野刚做完手术没几天，程娆不放心让他开车，所以这几天出门，基本都是她开。
萧野将婚纱店的地址说给程娆，程娆看了一眼地址之后，开车朝婚纱店的方向驶去。
路上，萧野问程娆：“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纱？”
程娆想了想，说：“都可以。”
其实，她对婚纱根本没什么兴趣。
人们总说每个女孩子都渴望穿上婚纱，但她真的不是。
不过……既然要结婚，肯定少不了这样的仪式感。
“你穿婚纱一定很好看。”萧野笑着说。
程娆侧目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眼底是说不出的柔情。
那是只有在他面前时，才会展现出的神态。
三十五分钟后，程娆将车停在了婚纱店前。
这家婚纱店是一名意大利的设计师在国内唯一一家店铺。
萧野是搜资料搜了很久才找到的这家店。
下车之后，两个人牵着手走进了店内。
店内陈列的婚纱款式并不多，但每一套都有其设计的亮点。
有短款，也有长款。
刚一进来，萧野就相中了对面一套白色的长款婚纱。
长度倒是没有特别夸张，不拖地，刚好到脚踝，单穿的时候华丽又不冗赘，加上拖尾后，仪式感十足。
萧野拉着程娆走上前，侧目征询她的意见：“这套你觉得怎么样？”
程娆仰头看了一眼，“嗯。”
她对婚纱这种东西是真的没什么特别的要求。
既然萧野喜欢，那她就试一试这个，没什么可推辞的。
这时，站在一旁的店员适时询问：“这位小姐要试一试吗？”
“嗯。”程娆点点头，“麻烦了。”
店员将婚纱从架子上拿下来，然后抱着婚纱在前面领路，带着程娆进到了更衣室。
萧野没跟着一块儿进去，站在外面等着她出来。
婚纱无论是穿还是脱，过程都比较繁琐。
程娆和店员两个人，前后用了十分钟的时间，才将一整套婚纱穿齐。
这套婚纱的胸围和腰围都很适合程娆，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穿好婚纱之后，店员扶着程娆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萧野站在不远处，看到程娆穿着婚纱站在自己面前，眼眶有些酸。
没有人知道，这一幕，他等了多久。
当他在黑暗的深渊中痛苦挣扎时，她是他唯一的光亮。
他做梦都想娶她回家。
如今，她穿了一身婚纱站在他面前。
如果这一场梦，他宁愿一辈子不醒来。
就像那首歌唱的——
“美梦别成真，让我梦到忘记疑问。”
萧野回过神来，走到程娆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程娆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婚纱，问他：“可以吗？”
萧野点了点头，“很好看。”
说到这里，他从兜里拿出来银行卡递给了旁边的店员：“麻烦了。”
**
从婚纱店出来时，已经是午饭时间。
他们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坐下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程娆手机响了。
是黄萍来的电话。程娆接起电话放到耳边。
电话刚接通，就听黄萍问：“你们没在家里？”
程娆“嗯”了一声，“刚才出来试婚纱了。”
黄萍：“那好吧，你们晚上回家里一趟吧，商量商量你们结婚的事儿。”
现在萧野手术也做完了，之前程娆就铁了心要嫁给萧野。
黄萍想着，这件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婚礼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越早准备，可调整的空间就越多。
程娆没想到黄萍竟然真的对这件事儿这么上心。
听到她这么说，程娆轻轻地“嗯”了一声，“晚点我们回去。”
“嗯，看完婚纱之后先别到处乱跑了，他刚手术完，身体还没完全康复。”黄萍说，“还是注意一点儿比较好。”
程娆“嗯”了一声。
黄萍：“我先去忙了，你们吃完饭就早点儿回去。”
挂上电话之后，程娆对萧野说：“我妈让我们晚上回去吃饭，商量婚礼的事儿。”
萧野点了点头，“好。”
**
今天是八月五号，距离尉赤离开洛城的日子越来越近。
下午三点钟，尉赤开车来到了墓园。
这一次离开，他自己都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自然是要来和尉帜做一个道别。
尉赤站在尉帜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呼吸有些困难。
尉帜笑得很阳光，意气风发，一身正气。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尉赤对尉帜更加愧疚。
他突然觉得，纪媛说的是对的。
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是因为他和景山之间的恩怨，才导致了这一切。
害得他被欺骗了感情，还丢了性命。
尉赤看着照片上的尉帜，越看越难受。
他抿住嘴唇，在墓碑前跪了下来。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到万不得已时，万万不能下跪。
可是，他觉得，此时此刻，他是应该跪下的。
“对不起。”跪下来之后，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挤出了这三个字。
他的眼眶很红，声音沙哑，眉宇间都是痛苦。
七八月是洛城最热的两个月份，也是这座城市的雨季。
有时候，一天能来好几场雷阵雨，而且是毫无征兆的那种。
尉赤刚跪下来没多久，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突然被乌云笼罩，紧接着是电闪雷鸣，不出几分钟，就下起了漂泊大雨。
尉赤丝毫不为的所动，他就这样跪在原地，任由倾盆大雨淋在他的身上、脸上。
很快，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湿了个头。
尉赤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盯着对面墓碑上的照片一动不动。
对不起，到最后还是没能让你心愿成真。
这些事情，你一辈子都不要知道了。
尉赤这样跪了半个多小时。
从下雨，到雨歇后天空放晴，夏季的天气就是如此善变，像喜怒无常的小孩子。
太阳再次出来，尉赤仰起头来看向天空。
雨后天空湛蓝，云层上挂着一道彩虹，很美。
大雨过后，整座墓园都被冲洗了一遍，宛若新生。
尉赤从地上站起来，跪了太久，腿肚有些麻。
他盯着天上的彩虹，深吸了一口气。
雨过天晴，一切都该重新开始了。
尉赤回过头看了一眼尉帜的墓碑。
墓碑湿淋淋的，上面一串字，格外醒目——烈士尉帜之墓。
“我要走了。”尉赤动了动嘴唇，“争取每年都来看你一次。”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朝着墓园的大门走去。
**
下午的时候洛城下了一场雨，好在下雨的时候，程娆和萧野已经回到家里了。
当时他们两个人在午睡，外面电闪雷鸣时，程娆下意识地缩到了萧野的怀里。
睡了一觉醒来，已经五点钟了。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回家吃饭。
正巧，刚准备离开的时候，有快递员上门了。
萧野开门，收到旅行社的快递时，还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签证最起码要下周才能批下来，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萧野签收快递时，程娆正好走上来换鞋。
她问：“有快递？”
萧野“嗯”了一声，在程娆的注视之下拆开了文件袋。
里面是他们两个人的护照，还有两张从洛城飞往希腊的机票。
萧野将护照和机票交到程娆手里，程娆接过来看了一眼，喉咙有些酸。
她完全不知道萧野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件事儿。
“你……”她动了动嘴唇，半天只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萧野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答应过你的，我们去圣托里尼结婚，现在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
程娆看了一眼机票的时间，八月十六号。
“可是你的身体……”
“没关系，我最近都很好，不是吗？”萧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朝她笑了笑，“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结婚了。”
程娆抬起胳膊来抱住他，踮脚去亲她下巴。
萧野抱着她亲了一会儿，之后两个人便一块儿出了门儿。
程娆和萧野刚刚走出来，正好碰上了路过的江铭城。
这场偶遇来得太突然，对上江铭城的眼睛之后，程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上去说话不合适，那就只能装作没看到了。
但是，江铭城却走了上来。
他停在程娆面前，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萧野，笑着问：“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