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脸色平静,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容大小姐给您添妆不知安的什么心,若不是她揭穿您,郡王何至于对您如此狠心?嫁给泥腿子出身的一个武将,不然这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哪位不是任你挑选?”柳嬷嬷自己也觉得失了体面,日后叫她如何在姐妹们面前抬起头?
郡主虽是郡主,不过空有名头罢了!
女人本就是因夫而贵,郡主怕是没有指望了!
柳嬷嬷嘴里每吐出来的一个字,都宛如刀刃一般,刀刀割在她的心上。
尖利的指甲扎破掌心,丝丝痛处传来她都毫无所觉!
红盖头下,她的眼眸阴鸷可怕,宛如一把锐利的刀,恨不能将她仇视的人,千刀万剐!
闭了闭眼,她昨夜里拿着蓝星送去的首饰,便想与秦蓦辞行,他书案上放着的茶罐令她起疑。秦蓦并不喜饮茶,东西也不像要送人的模样。那一股茶叶散发的幽香,她立即嗅出是贡茶。
贡茶——
父亲便是管理贡茶呢。
而她大哥与父亲是死仇……
秦玉烈焰般红唇微微上扬,唇角凝着的笑,透着丝丝诡异。
——
安远侯这段时日忙着贡茶的事,焦头烂额,今日里总算将东西送进宫中内务府。
马车停在府门口,便瞧见一袭红裙的秦玉与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站在门口,指使下人将几口箱子从马车上搬下来。
安远侯眼底闪过疑惑,秦玉三朝回门不去燮郡王府,来安远侯府作甚?
秦玉远远看见安远侯,脸上平静冷淡,并未一丝新妇的娇羞,福身行礼道:“父亲,女儿已经知错了,趁着今日归宁,特地给您道歉。这世间,只有父母才是真正为我好。”
秦玉垂泪懊悔的模样,令安远侯深思。目光在二人之间打个转,看着布满络腮胡的李旭,面容端正,皮肤晒得黝黑,与玉倾阑相比便是天差地别。
这是秦蓦给她挑选的夫婿,看来不止一星半点不合她的心意,否则前些时日对他恨得入骨的人,怎得突然转变风向了?
看来她醒悟过来,秦蓦并非是能够依靠的人。
这世间并没有永远的仇敌与朋友,只分有用与无用。
秦玉主动向他示弱,而她还有价值的份儿上,他自然愿意化干戈为玉帛:“你能体谅为父的难处就好,为父从未曾怨过你。”抬步朝府里走去:“这几日为父忙得抽不开身,你对我也误解颇深,因此怕你见我不喜,大婚便没有前去观礼。”
秦玉垂目,乖顺的说道:“女儿明白。”
李旭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秦蓦也不曾将秦玉的所作所为告诉他,听见秦玉赔不是,连忙说道:“这些东西都是玉儿新婚第一日便出门置办。”
闻言,安远侯哈哈大笑几声:“你的心意为父心领了。”说话间,将二人领进府。“去给你母亲请安,我去一趟书房。”
秦玉低低应一声。
安远侯夫人见到秦玉,脸上的笑瞬间凝固,满目阴冷。
“你退下。”安远侯夫人一抬脚,示意给她捶腿的容凝退到一边。
容凝起身,双腿因跪得太久而麻木,双腿一软,栽下去,惊慌的抓住安远侯夫人的裙摆,一把将她抓着一起跌倒在地上。
“啊!贱人!你作死么!”安远侯夫人被婢女搀扶起来,一脚踢向容凝,满脸愤怒之色:“滚出去!”揉着磕碰痛的腰,淬骂道:“你娘摔瘫了,你就想害死我!”
容凝双手抱着被安远侯夫人踢痛的肚子,面色苍白,看着站在一旁的秦玉,强忍着痛爬起身来。
抬进侯府的一刹那,她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
安远侯不曾踏进她的院子,日日被安远侯夫人当作下人使唤,受尽屈辱。
“要死要活的样子做给谁看?活像我折磨你了!”安远侯夫人尤不解恨,朝她楚楚可怜的脸上挥去,留下几道抓痕。
脸上火辣辣的痛,容凝险些要惊叫出声,又怕得到更猛烈的折磨,死死的咬着唇,低垂着头快步走出去。
安远侯夫人冷哼一声,邓氏以为这样她女儿的日子就好过了!落在她手里,有的是法子磋磨。
秦玉回头瞥一眼容凝脸上几道鲜血淋漓的伤痕,只觉得面颊隐隐作痛,紧握袖中的手。
“你来做什么?”安远侯夫人眼角斜睨秦玉一眼,端起茶浅啜一口,看着下人搬来的几口大箱子,随手一指道:“丢进杂房去。”看着碍眼!
秦玉仿佛受了惊吓,低垂着头,委屈的说道:“今日归宁……”
“归宁?”安远侯夫人眼角上挑,透着浓浓的讥诮:“归宁你该去郡王府。”不过嫁个低微的武将罢了,还敢来安远侯府耀武扬威?
“母亲……”秦玉怯怯的喊一声。
安远侯夫人心中嫉恨着秦玉,听她的叫喊,眉心一跳,想起躺在床上的儿子,咬牙道:“撵出去!”
丁香唤来粗使婆子,将秦玉夫妻两撵出去。
李旭生的浓眉大眼,双目一瞪,往前一站,一双大如铜铃的眼眸令安远侯夫人心口一颤。
秦玉拉住他,摇了摇头。
李旭看着手臂上白皙纤细的素手,目光一暗,她对他不喜,瞧不上粗鄙的他,拜堂后她便径自回房,不许他进新房。这几日对他漠然无视,今日唤他归宁,也不见笑脸。如今,看着她在侯府受委屈,想要替她讨公道,她却拒绝了!
走出安远侯府,李旭握着她的手道:“你太善良了,安远侯夫人太过蛮横无理,受委屈何须忍着?我虽然官职低,你受欺负就算丢了官职也要替你做主,再不济还有郡王可以给你讨公道。”心里想:郡王将郡主许给他,定是十分信任他。郡主这般娇娇弱弱,心地善良,他定要好好疼惜。
秦玉忍住心下的厌恶,脸上露出一抹娇羞,柔声道:“再如何她都是父亲的妻子,我的继母。大哥公务繁忙,这点儿小事情劳烦他,那便是我的不是。这些年我的身子不好,处处劳他费心,不能替他分忧,只有少让他操心。”
李旭点了点头,颇为赞同。
“我的事……好坏都莫要告诉大哥。”秦玉眼底蕴含着水雾,楚楚动人的看着李旭,仿佛他不答应,眼底的泪水便会坠落下来。
李旭心都软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
秦玉掏出锦帕按了按眼角,遮掩住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鸷。
——
重华楼
谢桥蹲在后院里栽种的花圃里,采摘着开得正艳的花瓣,送给沈氏给她调制香料。
白芷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谢桥道:“小姐,郡主她今日里归宁并没有回郡王府,而是带着她的夫婿回安远侯府。”
谢桥剪花枝的手一顿,不以为然道:“安远侯毕竟是她的父亲,待用完膳定会去郡王府。”
“他们已经回李府了。”明秀觉得秦玉就是头白眼狼,秦蓦如何养也养不熟。“恐怕这门亲事,让郡主记恨上郡王了。”
谢桥摇了摇头,睨明秀一眼道:“你盯着秦玉作甚?”
“奴婢怕她又作妖,所以盯着她一些。”明秀总觉得秦玉透着古怪,整个人看着阴沉沉的,总不让人放心。
谢桥颔首。
半夏从屋子里走来,手里拿着一张邀请帖,还有一封信递给谢桥:“西伯府送来的。”
谢桥一看,姬瑜感谢她献出养颜方子,回送她一张香方,并且邀请她一并去参加明日里丞相府大小姐苏素馨的及笄礼。
“给将军府大少奶奶送去。”谢桥将香方给明秀,请沈氏帮她按方子制香。
明秀立即出门,迎头撞上焦急走来的蓝玉,变了脸色道:“小姐,您给苏小姐的养颜方子出问题了。苏小姐明日及笄,她这几日在用您的方子,脸……脸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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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照旧,十点半二更,么么哒~
第九十九章 步步筹谋
丞相府里,苏素馨将所有的铜镜给打砸了。
屋子里能够反光照到面容的物件儿,也全部搬走!
苏素馨趴伏在罗汉床上哭泣,身旁的婢女嬷嬷急得团团转,温言细语的轻哄。
“小姐,这张方子出问题,我们便将容小姐请来问个清楚,哪里出了问题!”吴嬷嬷替苏素馨想到问题的症结,并未显现心里的担忧,怕更让苏素馨害怕:“小姐,容小姐她是神医,她定有法子医好。”
“是啊,小姐您再哭泪水留到伤口上会不易愈合。”柳絮儿抽出娟帕替苏素馨擦拭泪水,看到面目全非的脸,手微微发颤,生怕触痛了苏素馨。
“都这副模样了,还能坏到那里去!”苏素馨捶打着被褥,想死的心都有,昨日里用方子净面后,面色红晕深重,干痒难耐,隐隐有些红肿的灼热感,她在脸上敷了冰方才缓解。半夜里痒的她难以忍受,伸手抓了几下,哪知半夜的功夫脸上起了疱疹,她一抓全都抓破,眼下溃烂流脓。
府医见了只说敷药,并不知何时才好全。
明日里及笄她如何见人?
心里对谢桥生出几分幽怨,令她毁容,可到底方子是她自己抢要来的,又不禁泄气。
脸上犹如蚂蚁细细密密的啃咬,痛痒难忍,伸直双手:“快,抓住我的手!”
柳絮儿、柳叶儿拿起白绫绑住苏素馨的手,免得她抓挠痒处。
苏素馨难受的在床上打滚,紧紧的咬着唇,忍耐住这一波袭来钻心的痒痛。内里的小衣全都被汗水浸湿,浑身瘫软在床榻上。
苏素馨觉得她就像死了一回:“嬷嬷,我好难受,难受的要死了!”
吴嬷嬷闻言,潸然泪下:“小姐,您再忍忍,已经派人去请容小姐了。”心疼的拿着帕子擦拭掉她眼角滚落的泪水。
“来了,来了!”柳叶儿看着朝这边疾步而来的人,连忙站在门口迎接。
丞相夫人蒋氏脚步匆匆在前头领路,眼睛已经哭的红肿:“容小姐,你可得帮帮忙治好馨儿。明日里她及笄,这副模样如何示人?”旁人见了,岂不会被吓坏?谁敢上门来求亲?
“夫人莫急,我且看看苏小姐的情况再说。”谢桥走进屋子,玳瑁梳妆台上面一片狼藉,铜镜碎片散落四处都是。
“容小姐,这是你给的方子,瞧瞧哪儿出了问题。”吴嬷嬷见着谢桥,并不急着唤她看苏素馨的脸,首要拿出药方,让她看看症结再看脸,也好知晓是哪里的问题。
谢桥扫一眼药方,的确是她的那个方子,并没有任何的问题:“你们将抓来的药给我看看。”
“容小姐,药方没有问题,药怎得会有问题?”柳条儿不解的问道。
吴嬷嬷浸淫后宅数年,各个手段见识的多,极为老练。谢桥这个要求一提出来,吴嬷嬷心里已经过了无数的念头,眼一斜:“还不快去!”
柳条儿心头一颤,立即跑到小厨房去拿药。
谢桥细细的辨认,也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目光渐渐冷下来。
吴嬷嬷一直端详谢桥的神色,见她变了脸色,不安的问道:“容小姐,发现什么问题了么?”
谢桥摇了摇头:“什么问题也没有。”
“怎么会?”吴嬷嬷惊诧的说道,目光落在将自己手绑起来的苏素馨,焦急的说道:“您快去看看小姐的脸。”
谢桥目光落在苏素馨脸上,上面起满水泡,微微红肿,类似被开水烫伤,抓破的水泡皮肤微微溃烂流脓。
“荨麻!苏小姐碰了荨麻?”谢桥看着她这么严重的程度,定是误将荨麻放在药里一起熬出来净面。
柳絮儿一怔,睁圆一双眼看着谢桥:“容小姐,您的婢女告诉我们将新鲜荨麻放在药里一起,效果会更好。熬出来后,将荨麻扔了冷却再将水倒出来净面!”药店的掌柜的怕她难以区分,特地用纱布包裹着,煎好后夹出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