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确定了声源处,聂召立马转过了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即便没什么神色,方向却是对准他的。
“你收拾完了?”
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才如此安静。
不过他这个人在很多时候确实不爱说话,也向来懒得应付任何人,大少爷脾气,懒到了骨子里。
靳卓岐又“嗯”了一声。
聂召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或许是因为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她微转着眼球,以及脸上每一个细致的表情,都会轻而易举落入别人眼里。
靳卓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漆黑的眼神锁定着她,看着她乖乖坐在沙发上,住在他的房子里,这种仿佛把她禁锢在自己世界里的感觉让他有些邪恶的欲念。
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没摸到打火机,又重新放了进去,眼神直勾勾落在她身上。
聂召没吭声,只是手里把玩着遥控器,指腹磨着一个个按键,嗫喏地“哦”了一声。
“饿了没?”低沉的声线从头顶打下来。
聂召感觉到他一步步走过来,随后坐在了她旁边,沙发往下陷了一寸,身边人的存在感也格外强烈,声音沉又重地压在耳畔,让她有些莫名不适应。
“还好。”
聂召刚说完,就被靳卓岐拉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手掌宽又大,能够整个包裹,他的指腹粗茧很厚,摩擦力足,温热又有力。这是聂召很早就发现的事情,这种强烈的对比会让人觉得被狠狠拿捏,且十分有安全感。
他握得很紧,拉着聂召站起身,手指抓着她的手背,从手背跟她五指交叉,带着她从玄关一直走到这个房子的每个角落,让她认清楚了整个公寓的构造。
震在耳畔的声响磁质有力:“带你认认家。”
三室一厅,两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客厅一个厨房。
倒是跟她以前在台海时租的房子构造挺相似。
她的卧室靠阳,还有一个小阳台,里面放着一个摇椅跟毛毯,一个小茶几,旁边种了一些不需要怎么养就能生存的多肉植物。
即便看不到,她也老喜欢扭头看,试图从这抹黑暗中构造自己对这个房子的框架。
坐在床边晒了会儿太阳,太阳太温暖,棉被也很舒服,歪着头趴在床边没一会儿睡着了。
靳卓岐刚切了水果,推开门就看到穿着衣服趴在床边已经没意识的聂召,把手里的水果放在旁边桌子上,放慢脚步走了过去,半蹲着身子在床边,手肘撑着膝盖手指耷拉着,另一只手伸到她鼻子前方,感觉到均匀呼吸的热气,眼睛丝毫不偏移地在她脸上描绘着,从眉眼到鼻子,唇瓣,下巴。
看了不知道的多久,才掀开被子,把人轻轻抱起放进被窝里,又调高了空调的温度,静静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聂召醒来时迷迷糊糊睁开眼,脸颊都被被子捂着有些滚烫,或许是刚睡醒脑袋有些懵,也已经习惯了醒来之后悄无声息的生活,她只是睁开眼,保持着睡醒前的姿势,有些怔怔地平躺着。
意识缓缓回来,才想起靳卓岐带她离开了医院,现在是在台海了。
旁边放着的闹钟在此时忽然自动报时,时间傍晚17:00 。
她下意识歪头看了一眼,又坐起身,手指下意识往旁边床头柜上的闹钟上摸着,却碰到了她的手机。
抓起手机摁了几下,不知道摁动到了什么地方,好像手机有些死机了。
她点了好几下都没听到任何声音,只好放弃。
靳卓岐把她的吉他也带了回来,手指摸着墙壁已经能够熟门熟路走到客厅,她坐在沙发上,抱着吉他架在膝盖处,拨动了几个声音。
那天靳卓岐很晚才回来,聂召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或许有工作,毕竟他在国外时还需要上学,随后她又想,他回国了之后,是不是学业又暂停了。
想到这儿,眼睛都停滞住了。
旁边手机放着歌,一整个下午,她跟着弹了很多吉他曲,感觉到照在身上的太阳温度逐渐冷却,以及卧室那个准点报时的闹钟,来确定每一个时间点。
靳卓岐回来时站在玄关脱下身上的外套,外面还是太冷,化雪天要远远比下雪天冷,身上满是冷气,站在空调下吹了两分钟,目光一直盯着桌面上还没来记得处理的午餐。
他点了两份盖浇饭,聂召只吃了两口,告诉她冰箱里还有披萨,她也一口没动。
靳卓岐坐在了她对面,胳膊撑着膝盖微弯着腰看着她。
聂召的眼睛很漂亮,特别是笑起来,那双眼生动又明媚,可以让她的各种姿态跟表情都格外扎眼,此时摆出的这种空洞感,像是把她内心的一块也给挖空了似的,整个人都失去了很多色彩,黯然失色到整个人都陷入昏暗。
很多时候,靳卓岐都忍不住想要捂住她的双眼,他有些受不了聂召用这种眼神看着他,让他感觉刺眼,心脏会控制不住抽抽的疼。
“怎么不吃饭?”靳卓岐略沙哑的声音传出。
聂召低着头自顾自摆弄着手机,摇了摇头说:“没胃口。”
靳卓岐以为是刚换到新家,她还没度过不应期,毕竟她看不见,所以很多感官都会有些缓慢才能跟上。
他临走时问了医生,过去了一年,她跌跌撞撞已经学会了很多离开了眼睛也可以做的事情。
把桌子上的外卖收拾了之后,靳卓岐去浴室调了水,又叫她去洗澡。
聂召站在旁边,想说她虽然看不见,但在医院的一年多时间,已经对很多东西熟门熟路了。
可最后还是没吭声。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跟半个废人一样,她的骨气让她说不出一些什么类似于求助的话,她在决定办理出院时,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一个人生活,只不过是看不见而已,很多盲人不都可以生活吗?
可被靳卓岐带来这里时她才发现,她想得太天真,就算是成为一个盲人,也需要学习真正盲人的世界是怎么生活的。
等准备脱衣服时,也能明显意识到靳卓岐还在房间没出去。
走进浴室,她刻意没关门,旁若无人地脱掉了全部衣服,坐在浴缸里泡澡,没两秒,听到浴室门的声音“哒”一声被关上了。
她洗完澡自己摸索着出来,穿好睡衣,又摸了摸旁边的灯,是开着的,便坐在床上点着手机。
或许是因为太安静,她时常不能适应这种过于安静的感觉。
思忖了两分钟,聂召就穿着拖鞋下了床。
她先是敲了敲靳卓岐卧室的房门,声音是从旁边书房里响起的。
“怎么了?”隔着距离发出男人询问的声响。
书房里发出椅子移开的声音,以及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聂召朝着书房的方向问:“你没睡?”
靳卓岐站在门口靠着门,低眸看她“嗯”了一声。
聂召又问:“你在干什么?”
靳卓岐的回答散漫又轻浮:“看片。”
聂召:“……”
她一时之间竟然没话说。
靳卓岐轻笑了声,瞧见聂召一副不知道要怎么说话的表情,才正经地应:“在处理工作,过来。”
聂召听到他说,试探着小心翼翼摸索进了书房,书桌旁边给她拉了个凳子过来,聂召就坐在旁边,听着靳卓岐哒哒敲着电脑的声音。
键盘的声响节奏感很强,聂召也没打扰他,只不过听着听着就有些犯困,不知道什么时候,趴着睡着了。
她时常犯困,跟以前怎么都睡不着不一样,生了病之后好像越来越爱睡觉了。
没听到旁边微弱的动静,靳卓岐下意识扫了她一眼,手里的工作还没处理完,被他暂时放在了一边。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靳卓岐拿出手机对准人拍了一张照片,又低着头看了眼照片,又照着看了眼她。
他的相册里基本没拍过什么照片,里面所有照片都是她一个人的,早先从文艳手里买到的,一些她的电刊,以及现在他自己拍的这张。
把之前的壁纸换掉,换成了聂召的睡颜,才合上电脑轻轻抱起人回卧室。
书房的门半关着,横抱着她时,靳卓岐停顿了下脚步抵开门,聂召像是有一秒被惊醒了,迷迷糊糊伸着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额头还在男人的胸膛处蹭了一下,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动作,所以在仅有的一秒清醒后也下意识找旁边能够抱紧的东西。
对她睡觉时的姿势过于熟悉,靳卓岐知道她没醒,站在原地低垂着眸看了一眼怀里的她。
靳卓岐从来没觉得聂召也是这么脆弱,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呼吸弱的像是她养的那只胆小又怯弱的小猫。
跟向来她给人的印象天差地别。
又或许是因为生了病,骨子里很需要人,便总会流露出属于小动物才会有的羸弱讨好。
把她放在床上,靳卓岐也跟着躺在她旁边,给她盖好被子侧着身,轻轻揽着人,把她环在怀抱里。
下颌埋在她的脖颈,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沐浴液的味道,沁人心脾,仿佛能够褪去一切的疲劳。
只有即将干涸的人才会心甘情愿吞下毒药。
靳卓岐紧紧抱着她,又害怕把她吵醒,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着刺眼的灯光,眼皮紧闭脑袋往她身上埋了埋,像是久旱的人逢了甘露,手臂紧紧抱着丝毫离不开她似的,朝着聂召的耳畔说了句晚安。
聂召第二天醒来时靳卓岐已经没在了,她不记得什么时候被抱进房间的,只是平躺在床上,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耳畔又满是寂静。
摸着旁边的手机,收到了来自靳卓岐的一条短信,她换了手机,适合她这种看不见的人,熟练地点了几下,机械的女声开始播报他发了什么。
——客厅桌子上放了我做的早餐,记得吃,如果凉了就放在微波炉里热一热。
她坐起身,抓着手机去了客厅。
牛奶还是温热的,旁边还另放了一杯温水。
聂召只喝了一口水,又拿起三明治,捏着刀叉吃了一口沙拉,又是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她的胃伤得很重,在医院也没有人能够事事照应她,长期不规律的吃饭让她有些厌食症,有的时候想吃也觉得很恶心,胃里像是翻天倒海似的,吃多一点便会吐到浑身脱力。
医生却告诉她必须要每天强制自己吃下去,逐渐习惯之后调节饮食。
医院的餐食并不算好吃,聂召也越来越瘦。
为了不让靳卓岐发现异常,她还是强忍着多吃了两口,倒是把整杯水都喝完了。
住在这里好像跟医院一样无聊,一整天的寂静之后,聂召想给靳卓岐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又在想,她或许也可以找一些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他应该会很忙,除了她之外他有自己的工作跟生活,医院的医生都是一天只能见到两三次的。
她也并不喜欢自己每天绕着一个人转的感觉。
靳卓岐今天回来的比昨天更晚了一些,即便还是在八点到九点之间,聂召却清晰地记得,上次是八点刚过,这次他进门时没多久就已经九点了。
靳卓岐看着餐桌上剩下的东西,眼神倏然一停,早餐她没吃,午餐也没吃。
一整天只喝了一点水。
盯着餐桌上剩下的食物顿了好一会,靳卓岐一边解着外套拉链,一边出声随口问了一句:“吃不下吗?”
聂召摇了摇头。
“也没,就没什么胃口。”
聂召清晰地感觉到靳卓岐脱下外套走过来时,那一抹很淡的酒气,充斥着鼻息,不太好闻。
他去酒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