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宁笑了笑,把粥送进许唯嘴里,“想得美。”
许唯也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幼稚,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她夸道:“粥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
“你吃过了吗?”许唯问。
“等喂完你之后我再去吃。”
许唯微怔,她忽然想起初中的时候,她放学回来的一个小时时间里,不仅要吃完晚饭,还要负责喂许优吃饭。
许优小时候很挑食,脾气又大,常常不配合,还会拿勺子砸许唯,叶惠婷看到了也不会出声制止,她还会责怪许唯做事不利索。后来许唯为了节省时间,就不在家里吃晚饭了,喂完妹妹后就赶回学校,有时候会在路上买个包子,随便垫垫肚子。
她一直对自己很随便,所以谢砚宁对她好,她会无所适从。
谢砚宁点了份餐,就在客厅简单应付了,许唯问他要不要品尝一下餐后甜点。
“我学姐做的,我就借花献佛了。”
谢砚宁很听话地尝了尝,“很好吃,是亲手做的吗?好厉害。”
许唯突然想起叶惠婷上回送来的那只鹅,还没来得及红烧。
兜来转去,还是要进谢砚宁的胃。
她提议道:“谢总,等我恢复了之后,我请你来我家吃饭吧,其实我厨艺不错。”
“因为我来医院照顾你,你就要请我吃饭,才能还掉这个人情,我们之间必须要这样互不相欠吗?”
许唯被戳中心思,有些局促。
她刚想反驳,谢砚宁又说:“可是小唯,你刚刚是在邀请我去你家吗?这样还人情的方式我很喜欢。”
“你——”
谢砚宁突然靠近她,和她四目相对,坏笑着说:“进展好快,我还有点不习惯。”
许唯瞪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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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唯在贵宾病房里又睡了一晚,胸口的痛感已经有所减轻,现在勉强能起身,但胳膊仍然使不上劲。
谢砚宁帮她办出院手续的时候,严文江正好赶回来看望她。
“严董。”许唯费力坐起来。
严文江立即按了按手,“别起来别起来,动手术这么大的事还说不严重?”
许唯脸色苍白,还是努力弯起嘴角,“就是一个微创手术,严董您别担心。”
“你这丫头啊,就是爱逞强,好好休息好好恢复,反正百川的项目办下来了,后续的跟进暂时也不着急,公司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了,年纪轻轻的,身体最要紧。”
“我没事的,严董。”
严文江叹了口气,“没人照顾你吗?”
“有的,”许唯不敢提谢砚宁,只好说:“我朋友在照顾我。”
一旦说了百川集团继承人在病房里照顾她,就显得尤为暧昧,到时候百川的合作也像靠裙带关系达成的,若是这样,最让严文江不放心的,她会不会跳槽的问题,又会重新悬上来。
其实许唯没想过离开盛风,除非盛风不要她,她早把盛风当成了她的归宿。
“严董,我最近在准备和旭江医院采购部的人联系,年底前应该可以有结果。”
许唯主动向严文江报备自己的进展。
“好,不管怎么样,你力所能及就行了,工作再重要也比不过身体重要。”
严文江刚离开许唯的病房,余光里瞥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去,他停下来,回头问秘书:“刚刚进去的那个人你眼熟吗?”
秘书说:“没看到正脸,也不确定,但是好像在某次酒会上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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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砚宁办好手续,这边许唯已经强撑着整理好了行李。
她光是坐起来就折腾得浑身冒冷汗,勉强把衣服都放进包里,但手上没有力气,怎么都拉不上拉链。
折腾了半天,谢砚宁回来了,一看到许唯这样,立即走上来夺过包,“不是说好我来的吗?”
许唯抿了抿唇,没正面回答,有些心虚地说:“我都收拾好了,你帮我拉一下拉链吧。”
谢砚宁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医嘱的第一句就是不能提重物,保持肌肉放松,许唯偏要逞强,她好像完全不把她的身体当回事,自己不心疼,也不需要别人心疼。
谢砚宁观察过,整整三天,她的父母没给她打过一通电话。
苏桐找来的护工匆匆赶来,一位快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姓梅,做事很勤快,一进病房就问许唯哪里需要帮忙。
许唯看了谢砚宁一眼,略有些尴尬地低声说:“麻烦你帮我换一下衣服。”
她还穿着病号服。
谢砚宁立即转身出门。
梅姐拿着许唯提前带来的上衣,许唯连伸胳膊都痛到无法呼吸,好不容易穿好了,她重重地喘着气,惨白着脸向梅姐道谢,梅姐连连摆手说:“这要谢什么?”
许唯说:“我这边手续都办好了,梅姐,那麻烦你这几天住我家帮我一下。”
“好嘞。”梅姐主动帮许唯背起换洗衣服的包,临走时又问许唯:“刚刚那位不是您先生?”
“不是。”许唯回答。
梅姐打开门,谢砚宁一听到动静就转身,许唯主动朝他笑。
谢砚宁问:“准备回家了?”
“嗯。”许唯走上来。
她穿了一件棉质衬衫,外面套了件羊绒大衣,看起来很乖,在她身上很少看到这样的气质,那是一种无力设防的脆弱。
但她一开口,总让人心凉。
“谢总,这两天麻烦你了,我学姐帮我找了一个经验很丰富的护工,她会陪我回去,照顾我这几天的饮食起居。”
谢砚宁早有预料,此刻只说:“我开车送你们。”
“不用了,我到楼下找个出租车就好,这里离我家很近的。”
此话一出,谢砚宁脸上的表情瞬间淡了淡,许唯也感觉到了,但她停顿片刻,还是坚持说:“不能再麻烦你了,这两天搅得你睡也睡不安稳,吃也吃不好,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数不清被拒绝多少回了,谢砚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陪着许唯走到楼下,然后帮她招来出租车。
外面风很大,谢砚宁想要帮许唯的领口拢好,但一旁的梅姐提前伸手了,谢砚宁便错失机会。
许唯始终望向别处。
捅破的窗户纸又被许唯重新糊了起来。
谢砚宁看着许唯和梅姐坐进车里,许唯报了住址,然后就低下头,她知道谢砚宁在看她。
真诚比爱意更让人动容,许唯心里很清楚,她对谢砚宁的感情早就在种种细节的铺陈中变了质。
谢砚宁如同一束光,照进许唯沉寂已久的生命里,他试图照亮她,可那不是一日之功,许唯需要的是经年累月的爱,来治愈她二十七年的缺失。
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出现的。
不会的,没有人的爱可以不知疲惫。
爱情一旦浓烈到顶点,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许唯在这件事上,是无望的悲观主义者,她就像一个慢慢看着自己沉进深海的溺水者,拒绝挣扎和呼救。
可偏偏那束光照过来了。
谢砚宁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闯进她的生活,让她完全招架不住。
她喜欢谢砚宁带着缱绻爱意的眼神,曾有一刻,她想让谢砚宁一直这样看着她,即使她知道那是妄想。
谢砚宁准备关车门的时候,许唯不受控制地,猛然抬起头,对上了谢砚宁的视线。
他长身玉立,扶着车门,冷风吹动他的衣摆,许唯想起那天在手术室门口,谢砚宁抱住她,说:他在。
一瞬间种种情绪涌起,许唯隐隐有种预感,谢砚宁把车门关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也就走到尽头了。
所以她下意识地握住门把手,但后面响起催促的鸣笛声,出租车不能长时间逗留在医院门口。
许唯没有办法,又匆忙收回手。
谢砚宁没注意到许唯的动作,他关上车门,梆的一声,像故事戛然而止。
车子缓缓开远,许唯回头看了一眼。
谢砚宁站在路边,像一棵不染纤尘的玉兰树,和身后匆匆的行人隔成两个世界。
回到家,许唯躺倒在床上,梅姐帮她把要洗的衣服拿出来,一通忙活,偶有锅碗瓢盆的声音响起,许唯也不觉得吵,倒觉得有生活气息。
她就在这样微微嘈杂的背景声里沉沉睡去。
梦里回到几年前,她正式进入盛风工作,那时候新人要被分别安插进几个工作小组里,许唯和费闻远被分到了同一个组,第一次见面,费闻远主动跟许唯打招呼。
“小许同学,以后多多关照。”
他笑起来很混不吝,许唯本来有些排斥这样的男生,可是他们的工作性质使得她一天有十个小时都和费闻远形影不离,他们一起跑到大大小小的公司拉客户,穿着劣质的正装充门面,有时候天太热,还没到下午,许唯的头发也散了,妆也花了,粉底浮在脸上。
费闻远会笑话她:“姑娘,给自己买点好的化妆品吧。”
许唯板起脸,背过身用纸巾擦。
费闻远说话没有遮拦,调侃时总会伤到许唯的自尊心。
但她生日那天,费闻远是唯一给她送礼物的人,他把一盒化妆品套装放到许唯面前,还是一副痞样,朝许唯笑:“我对你好吧?”
许唯很久没有收过礼物了,她当即落下泪来,把费闻远吓了一大跳。
两个人的关系忽然就有了些变化,许唯不再冷漠,她甚至开始有些依赖费闻远。
她会给费闻远带饭,会帮费闻远写工作报告,像所有春心萌动的女孩一样。
但好景不长,两个人的暧昧还没持续多久,费闻远的花花肠子就慢慢暴露出来。
他太爱拈花惹草,连去公司前台拿快递文件的时候,都能对着前台小姑娘撩拨几句,他对谁都好,是个名副其实的中央空调,许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