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急着赶到济慈观,齐宣下令用最快的速度前进,就连午饭也是用干粮解决。
就这样跑了一整个白天,在申时左右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
马车刚一停下,外面就传来声音,“玄诚恭颖王殿下。”
元瑾汐先一步出了车子,然后接过车夫的马凳摆好,又撩起帘子,请齐宣下来。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小七想插上手,竟然没插上,气得直瞪眼睛。
不过等到齐宣和玄诚见过礼,迈步向里走时,小七终于找到机会,先行一步,将元瑾汐向后挤开了一个身位,还示威似的扬了扬下巴。
元瑾汐低头暗笑,不以为意。
若是百姓家里,十五六的孩子已经不能叫孩子,而叫男人。
小七却仍旧是一副孩子心性,昨天还亲热喊瑾汐姐姐,今天觉得自己被抢了位置,就示威来了。
其实,元瑾汐巴不得这样,虽然齐宣就是纳妾,也是得找高门大户的女儿。但这些王公贵族,谁在家里不偷吃?
万一齐宣哪天想快活一下,倒霉的还是她。
所以元瑾汐任由小七把她挤走,低头跟在后面。反正命令已经发出去了,只要她爹平安无事,她可不想与齐宣有什么过深的瓜葛。
她还想着等到25岁出府,找个老实可靠的嫁了,好好侍奉她爹过日子呢。
齐宣来济慈观,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先前是一年一次,等到程雪遥入了济慈观,就变成三个月一次,每次来,盘桓个两三天,就会离开。
因此,济慈观等人接待起来都是熟的。
“王爷什么时候想见明真,玄诚也好安排。”
明真,就是程雪遥在道观里的道号。但这并不是说她就真出家了,只是一个代称,以示诚心。
齐宣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元瑾汐,摇了摇头,“今日就算了,还请观主尽快安排斋饭。”
“是。贫道这就安排。”
齐宣带着人,先去主殿中给的三清祖师上香,然后又去偏殿的王母娘娘像前拜了拜,这才回到客房休息。
济慈观的王母娘娘像,是远近闻名的,不但出自大师手笔,而且据说很是灵验。加之此处距京城不远,只有十里左右的距离,因此京中但凡是为父母祈福的,都会到这里来。
不过,大多数人只是来上香,特别虔诚的,会住上十天半月,最长也不过一月。像程雪遥这一住三年的,实在是凤毛麟角,或者说,值此一份。
此时,在程雪遥正坐在禅房中,百无聊赖。
她来济慈观,可不只是为父母祈福,而是为了躲避齐宣以及当皇后。
她是重生之人。
前一世,她在一次宴会上与齐宣偶遇,凭着一块玉佩,成为了颖王妃。
当时她以为,自己会荣宠顺遂地过一辈子。可没曾想,婚后不久,齐宣突然间就对她冷淡起来,并且不顾皇帝的反对,执意带人去了江州。
一个月之后,噩耗传来,齐宣竟然在江州遇刺身亡。
太后因此一病不起,未出正月,便去世了。
虽然最终抓到了刺客,但弟弟母亲相继去世,对皇帝打击极大。
为此,皇帝连续一个没上朝,躲在济慈观中,为母亲和弟弟祈福。
当时在济慈观中为父母祈福的,正是程雪遥的姐姐程雪清。这一月中,济慈观对外封闭,无人知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当程雪清三年祈福期满时,皇帝却突然下诏,迎娶程雪清,并册封为后。
程雪遥知道此事后,差点气得吐血。因为当时要进道观祈福的本来是她,可她嫌道观清苦,死活不肯,程雪清才推了婚约,代她而来。
没曾想,这反倒让姐姐成了皇后,而她成了寡妇。
而且还是没人敢再娶的寡妇。
这一世重生归来,程雪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强行把已经祈福两年的程雪清替换出来,自己则等待着一年后即将到来的皇帝。
至于齐宣那个短命鬼,爱谁嫁谁嫁,反正她要当皇后,要让全天下的女人都嫉妒她。
“小姐,小姐,”程雪遥的婢女铃铛急急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我刚听人说,颖王殿下来了。”
程雪遥连动都没动,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前一世,齐宣就是这时侯动身去的江州,然后等到过年时,就传来了他身死的消息。
虽然这一年以来,齐宣数次来看她,甚至给外人留了一个“一往情深,苦劝无果”的印象。
但程雪遥却只记得前一世成婚后,齐宣对她突如其来的冷淡,以及她在大年三十,披麻带孝地跪在地上,给他烧纸的情形。
“就说我病了,不见。”程雪遥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不耐烦。她现在根本不想见齐宣,只想让他赶紧去江州,赶紧死,然后皇帝就来会济慈观。
万一见得多了,皇帝到时认为她是亡弟的心上人,不肯娶,就麻烦大了。
“可是,夫人她……”铃铛欲言又止,她是程雪遥的母亲派来的,目的就是督促程雪遥对齐宣好点。
毕竟齐宣是一朝之王爷,如今对自家二姑娘这么上心,哪里有冷着的道理。程母还想着让女儿从道观出来后,就嫁给齐宣呢。
“别拿我母亲来压我,说不见就是不见。你若再聒噪,我就把你送回去,再换个人来。”
若是以往,铃铛见程雪遥生气,就会立刻退出去,不再吱声,反正不论小姐怎么冷淡,齐宣都还是一往情深。
但这一次不同,因为铃铛见到了元瑾汐。
“小姐,这次颖王殿下来,带了一个婢女。”
“一个婢女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是王爷,有个婢女不是很正常么?”
“可那个婢女,与小姐有七分相像。”
此话一出,程雪遥立刻坐直了身体。
齐宣为什么会对她一见钟情,前一世程雪遥没仔细想过,但这一世在道观待了一年多的时间,程雪遥却没少琢磨这件事。
起因,是那块玉佩。
那玉佩是她在姐姐的首饰盒中发现的,当时她觉得好看,就硬要了过来。
后来在一次宴会之中遇到齐宣,就发现齐宣盯着那块玉佩看,还激动地问她是哪里来的。
程雪遥虚荣心作祟,就说是自己救了一个人,那人为表谢意,送给她的。
当时齐宣激动的样子,她到现在也记得很清楚。
从那之后,齐宣就对她特别好。不但送了不少珍稀玩物,还让她父亲升了官,从礼部员外郎,擢升成了礼部侍郎。
只不过,因为齐宣特别爱打听之前的事情,她就编了个谎话,说江州大水时发了场高烧,事情全都忘记了,只记得救人那一件事。
在道观的这段时间,程雪遥把前一世的事情反复想了许多遍,总结出一个结论。
就是齐宣应该是被一个人给救过,那块玉佩就是当年留下的信物。
而救他那人又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因此齐宣才将她误认成了救命恩人。
至于后面的冷淡,应该是齐宣发现认错人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次出现的和她长得很像的婢女,很可能就是齐宣真正的救命恩人。
程雪遥不在乎齐宣找没找到救命恩人,但前一世齐宣是因为忽然发现认错了人,才不顾皇帝的劝阻,执意带人去了江州。
可现在,如果他因为找到了人,心情舒畅,不去江州了,那他大年三十还会死么?
如果他不死,太后就不会出事,皇帝就不会到济慈观来,那她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儿,程雪遥决定,必须要给齐宣添点堵,要惹得他气不顺,这样他才能像前一世一样,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时节,赶去江州。
“母亲前几天不是送了燕窝来,你去炖了,装在食盒里,送到客院。如果颖王问起我,就说我这几天受了风寒,不宜见客。”
“还有,你要想办法把那个婢女与我相像的事,散播出去,尤其要让那个婢女知道。”
铃铛听了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程雪遥对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既不让齐宣来,又能成功地给他身边那个婢女扎上一根刺。
那个婢女此时心里,怕是正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呢,等到她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替身,想必表情一定很精彩。
至于齐宣么,“苦求”不成,就找了个替身,还带着来见正主?这事儿只要传扬出去,齐宣年前必下江州。
另一边,元瑾汐正奋笔疾书,把她脑海中关于夏家的事,全都抄录下来。
而齐宣就坐在她身边,写一张,看一张,时不时还要问上元瑾汐一两句。
一口气写了一个多时辰,宣纸都写了五大篇,元瑾汐这才停下。
然后这个时候,她发现,齐宣竟然在低着头给她磨墨。怪不得她连着写了这么久,墨却一直没断过。
这可吓坏了元瑾汐,“王,王爷,这点小事不劳您动手,奴婢自己来就好。”
“无妨,你接着写,越详细越好。”齐宣拿起元瑾汐刚刚写好的那张,一边看,一边继续磨墨。
元瑾汐不敢怠慢,活动活动手腕,又将毛笔伸向砚台。沾墨时,忍不住瞄了一眼齐宣的手指。
捏着墨块的手指修长有力,在砚台上缓缓滑动,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韵律。
元瑾汐赶紧收心,低头落笔。
说起来,除开在家时父亲教过她读书写字,元瑾汐更多的写字机会,还是夏雪鸢给的。
因为她实在是对读书没兴趣,但夏家再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自然不能让嫡女大字不识。夏雪鸢为此叫苦不迭,在偶然发现元瑾汐识文断字之后,就让元瑾汐代笔。
也因此,夏雪鸢虽然屡次叫嚷着要把元瑾汐送到教司坊,但终究还是没送。
“你的字还算可观,但不成体系,等回到府里,我给你找些字帖,多多练习。”齐宣放下纸张,看向元瑾汐。
“是,多谢王爷。”
小七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食盒,“王爷,程家二小姐派人送了一碗燕窝粥来。”
齐宣微微皱眉,“放着吧。”
小七将食盒放在桌上,见齐宣没有别的吩咐,转身走了出去,对着铃铛说道:“东西我送进去了,你可以回了。”
铃铛有些诧异,“王爷没说别的?”
“没说。”
铃铛心想,那个婢女果然不同寻常,能引得齐宣对她家小姐都不闻不问了。
屋子里,齐宣看了眼元瑾汐单薄的身材,开口道:“你去把那燕窝粥喝了,回来再写。”
诶?
元瑾汐手上一顿,在纸上落了好大一个墨点。
该不会齐宣真的对她有意吧?
“我不喜欢喝燕窝,倒了又浪费。”齐宣声音平淡,说这话时甚至连头都没抬。
好吧,元瑾汐觉得自己果然是想多了,人家王爷只是不想浪费东西,仅此而已。
食盒很大,分上下两层,除了燕窝粥之外,还有一些点心。
元瑾汐将东西摆在托盘里,端给齐宣,对方却连头都没抬,“都归你了,全吃掉。”
元瑾汐端着东西想往外走,齐宣又道:“不用出去,就在这里吃。”
行吧,既然王爷发话,元瑾汐也就不客气,加上这会儿也写饿了,端着东西走到一边,默默地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味道真不错。
燕窝粥清香中带着一丝甘甜,几样点心也是各有各的风味,就是量有点少,元瑾汐觉得就算是再来一盒,她也能全都吃下去。
齐宣虽然一直在看元瑾汐写的资料,但也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瞄上一眼,看到她吃得开心又满足,心情也不由好了那么几分。
吃完后,元瑾汐用帕子抹了抹嘴角,走回到书桌前,继续写。
就这样,两人一直写到了深夜,元瑾汐总算是将记忆中的事情都写了下来。
“暂时奴婢就能想起这么多。”
“嗯,”齐宣看着满满十大张宣纸,“很好,去休息吧,若是日后想起来新的,再来添补。”
“是。”
元瑾汐去了下人房休息,齐宣就坐在案前仔细看着元瑾汐所写的内容,而程雪遥那边,却是别扭了一个晚上。
她本以为,齐宣最起码会问她一句,但没曾想却是一句不问。而且差人把食盒送回来时,也没问。
非但如此,她还听说,那名婢女从傍晚开始,就一直陪在齐宣的书房之中。
哼,红袖添香么?
程雪遥心里更加别扭,虽然她不想见齐宣,但齐宣却不能不想见她,更不能有了那个婢女,就忘了她。
这种心态,就像是自己不要的玩具,她可以不玩,但别人也绝对不能玩。
“铃铛,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小姐放心,奴婢已经安排好了。”
程雪遥心里冷哼,倒要看看,等明天流言散播开来,齐宣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悠哉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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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瑾汐:谢谢程二小姐的燕窝粥,老板大气。
齐宣:你谢的难道不应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