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云溪，雨水充足，三天两头的下雨，空气湿湿润润的，还带着一股冷意。
周亦薇俯在桌子上，揉了揉眼睛，继续看着教科书上的例题。
周毅拿着雨伞走进来，另一只手里提着一袋水果，看见正在用功的周亦薇，心里一阵欣慰。
周亦薇听见声音，抬头喊了声：“爸爸，您来了啊。”
周毅笑了笑，把雨伞放在墙角，“嗯，我给你买了点水果。”
从桌上拿了果盘，装了些水果，周毅拿过去洗。
葡萄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周亦薇捏了一颗放进口里，味道很甜。
“甜吧？”周毅坐在旁边笑着问，他伸手翻了翻桌上的复习资料，看见草稿本上有大片乱划的痕迹，那是心烦气躁时下意识地表现，他微微皱眉，心疼的看着她，“亦薇，没关系的，慢慢来，别逼自己太紧了。”
周亦薇垂着眸子，点点头，她突然说：“知道了，可是爸爸，我很想回到之前的样子。”
周毅沉默了会，笑着摸摸她的头，“我知道，爸爸相信你的，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有付出就有回报的，所以，亦薇你也会有的。”
周亦薇重重地点头，重复着那句话，“有付出就会有回报。”
周毅陪她聊了会天，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
一天里，周亦薇除去吃饭睡觉复健，其他的时间都用在了复习上，不停地看书、做题，时间安排的很满。
谈渊打电话来的时候她还在低头看题，铃声响起好一阵，她才后知后觉地接通电话。
她停下笔，听着谈渊的声音。
电话那边有沙沙的声响，她听了一会儿，喊他的名字，“谈渊？”
那边传来一阵呼吸声，接着是谈渊低哑的嗓音，“嗯，我在。”
周亦薇问：“你刚刚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谈渊说：“没怎么，你放心。”
周亦薇视线落在她指尖握着的笔上，她想起前不久听到的消息，有些担心地问：“肃城那边是不是口罩买不到啊，你有没有备些口罩？”
“放心，”谈渊低咳了声，说：“我在宿舍备了足够的口罩。”
周亦薇听见他的咳声瞬间精神紧张起来，她皱起眉，“谈渊你是……感冒了吗？”
“没有，别担心。”谈渊低声解释，“我只是最近嗓子有些不舒服，已经去医务室看过了，医生说没事。”
周亦薇“嗯”了一声，稍稍放下心来。
谈渊又问：“听荆楚楚说你问她要了复习资料，是准备今年高考吗？”
周亦薇回他，“是，我打算冲刺今年的高考。”
谈渊在电话里鼓励她，“好，有什么不会的打电话告诉我，我给你解答。”
周亦薇说：“好，我会的。”
她听着谈渊在电话里的笑声，也忍不住地勾唇笑起来。
因为疫情的原因全国高考延期，也就是说她还有将近五个月的时间冲刺。
周亦薇看着通话页面，指尖划了划，停在联系人周陈瑾的名字上。
电话播出去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联系不到周陈瑾，周陈瑾也不联系她，她打过去的每一个电话，发过去的每一天消息，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她也不知道周陈瑾现在怎么样了。
手机上每天都能看到江城的相关数据，她也知道全国各地都有医疗队去往江城进行援助，她也相信，疫情总会得到抑制，她也总能见到那个一直给她送茉莉的人。
……
江城。
周亦扬穿着一身防护服，进入到隔离病房里，垂着眸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周陈瑾。
他说：“我姐又打电话来了？”
床上的人动了动，没说话。
周亦扬摇摇头，视线落在他放在身侧的手机上，“不说话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姐心里着急你。”他坐下来，看了眼桌上摆着的茉莉继续说：“真是搞不懂你，我姐不搭理你呢，你就死皮赖脸地缠着她，我姐搭理你了呢，你倒好，死活不和她联系。”
床上的周陈瑾忍了忍，硬是没搭理他。
周亦扬幽幽的叹了口气，拧着眉，突然问了句：“周陈瑾，你是怕死吗？”
周陈瑾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翻过身，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周亦扬，你是闲的吗？”
“我可不闲。”周亦扬摊了摊手，“要不是看在我姐担心你的份上，我可不来看你。”
周陈瑾冷漠地说：“我不需要你来看。”
周亦扬啧啧两声，一副看不起他的模样，“你这样子下去我可告诉你，绝对追不到我姐，跟个胆小鬼似的。”
周陈瑾磨了磨牙，斜他一眼，提醒他，“你姐有男朋友。”
“哦，你说谈渊啊……”周亦扬笑了声，又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他确实是我姐男朋友，所以说，你真是没机会了，他可等了我姐一年多，还天天打电话诉说相思。”
周陈瑾：“……”
老子还天天守着你姐呢。
周陈瑾两瓣唇抿的死紧，随他怎么说，就是不开口。
周亦扬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出了病房。
周陈瑾看着桌上的茉莉，默默记下自己住进医院的天数。
他单手覆在眼睛上，脑海里想起自己确诊的那刻，他突然害怕了起来，怕回不去云溪，怕再见不到她。
他又想起那年除夕夜自己连夜赶去周家村，和周亦薇在大坪外墙上看得那次烟花，那样好看的烟花，他还想再和她看一次。
……
周陈瑾在医院治疗了半个月，身体逐渐康复，核酸转为阴性，出院的那天周亦扬还特地买了一束花送给他，不顾周陈瑾的臭脸，揽着他的肩硬是拍了张照片。
拍完照片，周亦扬拍拍他的肩，一本正经地点评，“这可是要上电视新闻的，看你脸臭的跟什么一样。”
周陈瑾：“……”
周陈瑾把花一把塞回他怀里，转身就走，脚步不带一点停顿。
周亦扬撇撇嘴，把怀里的花拿给身后的护士，低头将刚刚和周陈瑾拍的照片发给了周亦薇。
周亦薇很快打来了电话，周亦扬拇指一滑，接通。
周亦扬喊了声，“姐。”
“亦扬，刚刚你发给我的照片，上面的人……是周陈瑾吧？”周亦薇的声音有些急，点开照片的那瞬间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周亦扬很是确定，“是他，他今天康复出院。”
“好，”周亦薇语气里透着开心，她说：“你在江城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周亦扬明白她的担心。
姐弟俩挂断电话，周亦薇立马就给周陈瑾拨了个电话过去。
床上的手机响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接听，手机屏幕一遍遍的亮起又灭掉。
周陈瑾泡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后，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显示周亦薇的未接来电二十个，还有一堆周亦薇发来的消息。
周陈瑾拧着眉略微扫了眼，把手上的毛巾一丢，转身去窗台打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几乎是秒接，接着就是一阵急促地喘息声，她不确定地开口问：“是……是周陈瑾吗？”
周陈瑾隔了大半个月没听到她的声音，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
周亦薇尝试着喊了遍他的名字，“周陈瑾。”
他说：“我在。”
周亦薇似乎是松了口气，她说：“你就好好的待在住的地方，先放下工作，行吗？”
周陈瑾听出了她话里的关心，他轻轻笑了声，答应她，“行。”
一个字也能给人心安的感觉，周亦薇想起自己这大半个月给他打的电话，和无数条单向发送的消息，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不回我的电话和消息，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周亦薇还是没有说出那几个字，她想，自己又给不了周陈瑾什么，还是不要说一些会令他乱想，给他希望的话了。
周陈瑾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她没说完的话，他视线落在玻璃上，轻描淡写地扯开话题，他笑笑，“没事，就是怕你担心才瞒着你，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
周亦薇轻轻地“嗯”了声，又说：“好好照顾自己，等疫情稳定了再回云溪。”
周陈瑾说：“知道，放心吧。”
两个人沉默了会，周陈瑾忽然提了个要求，“周亦薇，我可以跟你视频吗？”
周亦薇听完他的要求发了会楞，没有立即回他。
周陈瑾听着电话里浅浅的呼吸声，无声的苦笑了下。
是不可以么。
又是一阵沉默，周陈瑾闭上眼，没擦干的头发往下滴着水，很快洇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良久，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好”字。
周亦薇挂断电话，转为微信页面给他打了个视频。
视频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周陈瑾显得手忙脚乱，从窗口的位置踏着拖鞋转移到了床上。
坐好，盖好被子，他才点了接听。
周亦薇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周陈瑾呼吸微微急促，他倚靠着床头，朝着视频里的人笑。
“周陈瑾，”周亦薇喊了声，微微皱眉，视线落在他没擦干的头发上，“你头发还在滴水，你小心着凉。”
周陈瑾伸手摸了把头发，手心很快变得湿润，他看了眼周亦薇，说：“我等会就去擦。”
周亦薇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愣了下说：“你……很久没刮胡子了吧。”
周陈瑾把脸凑近了屏幕，又伸手摸了摸，顿时变了脸色，有些气急败坏。
在医院待的那半个月，他就没怎么整理过自己，脸上自然是一茬一茬扎手的胡子。
他低咳了声，把手机挪远了点，对着屏幕里的人说：“你别看我胡子，胡子有什么好看的。”
周亦薇笑了笑，“你这人，自己要和我视频的，你胡子又长在脸上，我怎么可能看不见。”
周陈瑾哑然，干脆破罐子破摔，“随便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