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男人抬眼看向门帘处,顾云锦见状有些疑惑,刚要开口问,便听见隔着门帘子,外屋有一男声响起,“属下徐非,请殿下、娘娘安。”
顾云锦立即了然,这人必然是赵文煊暗地里的心腹,估计有要事禀报,她有些为难,自己听着合适吗?
她寻思着,自己要不要领着丫鬟们,进隔间避一避?
顾云锦身子刚一动,赵文煊大手便覆在她的肩上按住,他扫了眼屋里垂首侍立的两丫鬟,这一个是他安排的青梅,另一个则是碧桃。
碧桃他听顾云锦提过一句,陪房里唯一跟了她十几年的,忠心毋庸置疑。
赵文煊收回视线,瞥向门帘,沉声道:“起罢,何事?”
外屋的徐非应声而起,他干脆利落禀道:“禀主子,柳侧妃身边大丫鬟往外传信,被属下等截获。”
徐非虽隔着一道门帘,但恭敬态度不减半分,话罢,他双手奉密信于身前,然后细说这次截获密信的过程。
柳侧妃身处王府内宅,她以及身边人都不可能独自把信息传出去,因此,这次一同暴露的,还有越王方潜伏的探子。
徐非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使人调开探子,借机取了密信,最后,他一并请示该如何行事。
赵文煊命青梅取了密信进屋,展开一看,信里有王府小部分地形图,以及各处主子居所以及其他人员安排。
这便是柳侧妃先前四处闲逛的杰作了,除了后宅她去不得其他地方,所以密信一切都仅限于此。
赵文煊冷冷挑唇,将信让青梅交给徐非,随后吩咐,按兵不动,让他们继续,并严密监视。
这京城里的秦王府,赵文煊阔别多年,篱笆肯定没大本营严密,便是清洗过两遍,也肯定有漏网之鱼,他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他将自己日常起居之处,以及顾云锦院子换上随身带过来的心腹,余下的,便没有再动。
毕竟他回京时间短暂,动作太频繁,引起建德帝侧目就不妥当。
赵文煊虽是今上亲子,但他手握兵权,建德帝肯定也会投放眼线用以监视。
如今理出个线头,顺藤摸瓜逐个击破,动静就可忽略不计了。
至于柳侧妃,这人赵文煊还有用处,就先放着吧,反正她能泄露的消息,也就表面那些许。
徐非应声退下,赵文煊思索片刻,便搂着顾云锦上榻,一夜无词。
翌日。
顾云锦睁眼时,身畔衾枕只余微温,赵文煊赶在宵禁结束前回到他的寝殿去了。
她随即起床更衣梳洗,挽了个随云髻,换了身浅碧色鹤穿牡丹纹妆花缎宫裙,最后,顾云锦选了支点翠朝阳挂珠步摇,让碧桃簪上。
顾云锦抬目,对着黄铜镜端详几眼,见里头的娇美女子端庄娴雅,却不算出挑,方点了点头,站了起身。
她自进王府后,疏松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如今王妃进了门,便要早起请安了。
不过,如今前有章芷莹触怒赵文煊,导致男人连面子功夫也没做,直接拂袖而去;后有张扬的柳侧妃当靶子。顾云锦估计自己的日子不难过,大约也就是看戏居多。
昨天赵文煊并没有提起,但洞房夜王爷连里屋都没进,新王妃独守空闺,这事闹得很大,府里沸沸扬扬,相信很快连宫里也知道了。
因为,据每天负责探听府里消息金桔说,宫里遣来的嬷嬷,只捡了那条雪白的喜帕就回去了。
顾云锦眨眨眼睛,联想一下那日在御花园见到的情景,她估摸着,大约是章芷莹又弄出了幺蛾子,让赵文煊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装了。
这幺蛾子估计不小,因为男人这一行为,不但狠狠打了章芷莹的脸,更是落了他外祖家庆国公府的面子。
庆国公府是章芷莹娘家,若非如此,赵文煊就是再不喜她,昨夜也会把面子抹圆的。
顾云锦微微一叹,章芷莹命多好,让她等谨小慎微十多年的小庶女羡慕非常,只可惜,估计对方是时刻拥有着,这些反倒显得不珍贵了。
闲话少说,时辰也差不多了,顾云锦便披了件湖蓝色云锦披风,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往富宁殿而去。
进了殿,有大丫鬟请她到偏殿坐了,说王妃娘娘未起,请她稍候。
皇家的规矩与别家不同,顾云锦由圣旨赐婚,是朝廷册封的正二品侧妃,虽说不是正房,但也有身份有地位,寻常那些伺候梳洗、布菜打扇之类的手段,是一概使不到她身上去的。
最多也就如现在一般,请安时王妃未起,把她请到偏殿等着罢。
顾云锦瞥一眼天色,不过,章芷莹估计早就起了,她今儿可是要进宫谢恩兼请安的,这头一个对象便是建德帝,谁敢怠慢?
建德帝可不是皇后,绝对不会看在庆国公府面子上姑息她的。
顾云锦挑挑眉,至于章芷莹不露面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柳侧妃还没到。
王妃新婚夜守空房,秦王反倒去了柳侧妃院里,章芷莹已经颜面扫地,若是翌日柳侧妃请安迟到,要章芷莹反过来干等,那么她最后一层脸皮都得刮下来了。
万幸,柳侧妃到底没忘记章芷莹背后有皇后、庆国公府撑腰,顾云锦等了一刻钟功夫,她到底是施施然来了。
果然,片刻后,便有嬷嬷传话,说王妃让二位侧妃到正殿去。
顾云锦起身,跟着嬷嬷行去,到了正殿,她敛衽下福,与柳侧妃一同请安。
相较起柳侧妃满面娇红,娇媚之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张扬,顾云锦表现得中规中矩,简直不要太低调。
虽然男人从来没说过,但顾云锦还是很明白,他留着柳侧妃除了有用处外,另一个目的便是当靶子。
后宅诸事反倒是其次,赵文瑄忌惮的是潜伏敌人,他身边守卫森严,都中了奇毒,因此,在此人被拔除之前,他不希望顾云锦引人注目。
赵文煊疼惜她,顾云锦也不矫情,她按照男人的安排,安静地待在院子里,从不引起其他人的瞩目。
果然,效果逐渐凸显,譬如现在,柳侧妃便吸引了章芷莹全部注意力。
章芷莹淡淡叫起,让二人坐了。
顾云锦落座时,不着痕迹扫了她一眼,昨夜的挫折,果然是有影响的,章芷莹面上脂粉很厚,尤其是眼底部分,重重涂了一层。
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章芷莹昨夜估计没能入睡吧。
顾云锦再瞥了眼一脸春色的柳侧妃,对方很明显被滋润得极好,她有点疑惑,男人到底应了何等手段,效果居然如此逼真。
作为一个知道真相的人,顾云锦实在难掩好奇心。
不过,作为被截胡的章芷莹,显然不是这般想,她冷冷地扫了一眼柳侧妃,不料,却遭遇对方无不畏惧的回视,她脸色立即便沉了下去。
章芷莹清冷的五官更添寒意,她冷冷开口,道:“本妃并无闲暇,二位退下罢。”
于是,这头回请安,便简单地结束了。
不同于柳侧妃要再张扬地问候上几句,顾云锦松了一口气,要是每回请安都这般快速,实在最好不过。
顾云锦与柳侧妃也无交谈,出了富宁殿,便回到自家院子,她坐下喝了盏茶,便吩咐碧桃领人整理笼箱。
昨夜赵文煊说了,他们很快便启程回秦地,赶紧收拾起来,也差不多了。
不过,顾云锦也没想到快到这个程度,当天中午,赵文煊刚从宫中回府,便遣人告知她,明日启程。
第33章
赵文煊进宫谢恩时, 将折子递上, 里头说, 他虽不舍皇父,但无奈身负重责, 不敢懈怠, 如今冬季将至,唯恐大雪封路难行,他应尽早启程,好赶回秦地。
对于儿子的尽忠职守, 建德帝表示欣慰,当即在折子上朱批了一个“准”字,并示意, 天气难料, 赵文煊可随时启程。
于是,赵文煊翌日便出发了。
他早有了准备,隔日天蒙蒙亮,秦王府府门大开,仪杖车马鱼贯而出,一行浩浩荡荡, 出了京城,往西而去。
今日本是章芷莹三朝回门的日子, 但也顺理成章给忽略过去了, 皇后与庆国公府知悉前事,也没表示不满, 反倒是派出心腹家人,为赵文煊送行。
车马辘辘,一路向西。
如今已是九月初,抵达秦地最少也得耗费超过一个月时间,如果不能再大雪前到地方,估计会更麻烦,因此时间很紧。
顾云锦表示,在古代,哪怕富贵人家,这远行也不轻松,特别是走陆路的。
赵文煊倒是一如既往,他温声安慰她,说很快便到了,他已传信让人整理了院子,届时便能好好歇息。
顾云锦便伏在男人怀里应了。
她也不知道赵文煊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每天启程后不久,男人便进了她的车驾,直到即将打尖时,他再离去。
全程悄声无息,也没惊动旁人。
路行过半,有一日赵文煊再掀帘上车时,他面上一如既往沉稳,但那双黑眸却染上一丝激动之意。
顾云锦讶异,男人一贯稳重威严,便是这般稍微显露情绪的时候,在外亦是绝无仅有的。
赵文煊不等顾云锦开口询问,便挥退了碧桃,落座在她身旁,展臂搂住后,随即俯身,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锦儿,司先生找到了。”
顾云锦闻言大喜,她抓住男人胳膊的纤手收紧,急声问道:“果真?”
她俏面欢喜难掩,看见赵文煊含笑点了头,雀跃道:“那实在太好了。”
顾云锦忍不住抬手,抱紧男人,他亦紧紧回抱她。
赵文煊今儿确实欣喜,他再世为人后,唯一所愿便是解了毒,然后与心上人携手终老,如今顾云锦在他身边,司先生也找到了,假以时日,愿望便能成真。
他一收到消息,便立即往顾云锦车驾而来,与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赵文煊到底久经历练,须臾,翻涌的情绪便被他压下,神色恢复如常,他抬起大手,轻轻抚摸顾云锦鬓发,道:“司先生已经往秦地去了,算算时日,比我们还要早到些,待回了王府,便能立即着手解毒之事。”
他垂首,轻吻怀中人鬓角。
顾云锦欢喜应了一声,如此再好不过。
赵文煊待她是真好,诚挚拳拳无半分虚假,顾云锦不能无动于衷,她早就期盼着,能尽快将这隐忧解决。
好在,如今终于找到人了。
*
秦地处王朝西部,北与鞑靼接壤,民风较京城江南等地悍野不少。
封地王府设在大兴城,大兴位于平原南缘,秦岭北麓,三面据天险,北频渭水,又有沃野千里,进可攻退可守,实乃不可多得的要塞之地。
在初雪降下的午后,大兴城城门大开,迎接秦王归来。
仪杖车队进城之前,赵文煊便回到自己的车驾上,一进王府,他便与后头女眷分道而行,直接前往前殿。
梳洗过后,赵文煊头一件事便是在前殿设宴,迎远道而来的司先生。
这司先生面如美玉,目似明星,一身天青色宽袖对襟长袍,衣带飘飘缓步而来,端是丰神俊朗,仪表非凡,虽听说其已年过四旬,但看着如今不过三十左右。
好一个锦绣人物。
赵文煊自首座站起,迎了上前,双手抱拳,俯首施礼道:“先生不远万里莅临,寒舍逢荜生辉,小王荣幸至至也。”
司先生抱拳还礼,姿态潇洒,不亢不卑,他笑道:“ 在下蒙千岁相邀,方是脸面有光。”
赵文煊前世与司先生相识数载,深之对方为人梳爽,不拘小节,他也不废话,寒暄几句,便与对方携手入席。
司先生遍阅名山大川,见识广博,而赵文煊出身不与常人同,经多年历练如今手握强权,眼界亦非同小可,这二人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