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人,先前你大肆抄没乡绅家产,只因皆是你辖区治下,本官也不好多说什么。可如今你却把手都伸到其他府县甚至州城去了,未免太过了吧?”陈霖面色阴沉道,已然怒极,“本官知道,你简在帝心,乃天子近臣,入主交州也计日可待。但如今你还不是交州刺史,莫太心急了。”
“使君大人何必与这嚣张竖子如此客气?此獠如此胡作非为,显然是不将我等、不将使君放在眼里。如此横行霸道,若日后真叫他坐了交州的第一把交椅,岂有我等活路?”建州太守义愤填膺道。
被抓的人里就有他的大舅子,他可不得着急上火?毕竟大舅子不仅仅是他夫人的哥哥,还是他的摇钱树。
就算他和大舅子同流合污搜刮了一些民脂民膏,那也轮不到目前只是闽州太守的易玹来管吧?
这厮简直就是狗拿耗子。
易玹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听他们轮番指摘责骂,心中却是冷笑,等你们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怕是哭都哭不出来。
陈霖见易玹稳坐如钟,不管这些同僚如何谴责都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得更加来气:“易大人,你就不解释两句么?”
易玹慢悠悠道:“下官倒也想说话,只是诸位大人似乎情绪十分激动,接二连三地开口,毫不给下官说话的机会啊。”
众人一噎:“你!”
这厮简直忒能膈应人。
陈霖也被气得憋了一口闷气,只得深吸一口气后,才克制着怒火道:“那现在你可以解释了么?”
“事出突然,下官也知下官此举于理于法皆不合……”
“那你还一意孤行,眼里到底还有王法么?”建州太守呵斥道。
易玹冷冷地看他一眼,闭口不再继续。
众人正等着他的下文呢,结果他跟个太监似的,下面没有了。这不是故意让人抓耳挠腮么?
“易大人,你怎么不继续说了?”陈霖催促道。
“我看诸位大人可能还没说完,所以再等一等吧,索性我也不急。”易玹慢条斯理道,甚至还有闲心端起一杯茶来品。
众人简直被他气出心肌梗塞。
陈霖咬着牙沉声道:“你继续解释,不会再有人打断你。”
说着他瞪了建州太守一眼,以示警告。
建州太守默默闭嘴,还挺委屈。他不明白跟易玹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让他交人然后再联名参他一本不就好了?
也省得这个煞星日后继续祸害交州。
有一点他觉得自己说的挺对,就是易玹还只是闽州太守就这么能作妖了,若是真被他坐上了交州刺史的位置,那下面这些人怕是每天都要过得提心吊胆了。
易玹促狭了一番后,也知道拿捏分寸,并未得寸进尺,而是继续道:“下官昨夜查处了一件地方乡绅私通东瀛的案子,并顺藤摸瓜揪出了余下的同伙。”
“你该不是想说你抓的这些人都是私通东瀛之人的同伙?”陈霖错愕道,同时心中咯噔了一声,若真是如此,他们今天这一趟却是走坏了!
难保不会被扣个同伙罪名。
可更让他心惊肉跳的还在后面,只听易玹又丢下一道惊雷:“这些人不仅是私通东瀛的案犯,更是黄天教的余孽。”
陈霖:“……”
莫名有些腿软。
代刺史尚且如此,其他官员就更不必说了,心跳快得都要迸出嗓子眼了。
建州太守咽了咽口水,心存侥幸道:“易大人莫不是在诓我们吧?”
易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等圣人的旨意下来,你就知道本官是不是在诓你们了。要是还不信,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去联名参本官一本。但人,本官是不可能交给你们的。这可是重要钦犯,丢了一个,谁都担待不起。”
建州太守腿一软,连忙扶住旁边的柱子才站稳,干巴巴地笑道:“易大人误会了,易大人捉拿钦犯有功,我等敬佩还来不及呢……对,合该恭喜易大人又立奇功,高升指日可待,日后可要多关照下官等。”
前倨后恭,不外如是。
建州太守这么一说,其他官员也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贺,恭维地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却是再也不敢提要人的事,只望今天这事不会跟他们牵扯上关系才好。
“诸位大人真是有心了,还特地拨冗前来道贺。”易玹意味不明地说道。
众人只好干笑,这下是真的哭都哭不出来了。
陈霖冷静道:“我等先前也是不明真相,总得为治下属官和百姓要个说法。易大人所言不论是私通东瀛还是黄天教余孽之事,我等俱是不知情。如今真相大白,方知误会了易大人。”
“使君秉公办事,下官自是理解。”易玹给了个台阶,“此事下官也有不到之处,按理说该与诸位大人商议,只是事出紧急,下官唯恐慢一步便叫贼人走脱,再难抓捕。故而才行此不得已之举。”
“易大人一心为国,我等也是钦佩非常,只恨未能略尽绵薄之力以助易大人。”建州太守忙道。
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坚决和黄天教余孽撇清干系。
“诸位大人深明大义。”易玹的语气听不出半点嘲讽,“只是下官还要处理后续之事,就不招待诸位了,失陪。”
“是我等打扰了,告辞,告辞。”众人也都识趣。
出了闽州府衙,众人俱是出了一身冷汗。
“简直有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建州太守心有余悸道,“但愿这位易世子心胸宽阔,不与我等计较。否则在奏疏上提上我等一笔,怕是得将我等刮下一层皮。”
“刮下一层皮算什么,又是私通东瀛又是黄天教余孽,牵扯上一星半点,脑袋就保不住了。”旁边的泉州太守唏嘘道,“咱们平时都是与什么人来往哦,简直与虎谋皮而不自知。”
有些事就是不能细想,细思极恐。
一想到他们曾经无数次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众人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简直太可怕了。
还有易玹这厮也太缺德,就不能事后立马跟他们通个气么?非得这么吓他们。
刚才实在是太危险了,就好比前面有个悬崖,他们都不知情,只有易玹知道。偏偏易玹就是不告诉他们,等他们一只脚迈出去了才出言提醒,这要是一下没悠着就掉下去了好吗?
出城后,一众官员凑在陈霖身边讨论起来,讨论的对象自然是易玹其人。
“使君,下官说句不中听的,圣人的意思明显是准备让易玹入主交州。此人城府极深,擅弄权术,又备受圣人宠信,我等怕是斗不过他啊。”建州太守担忧道。
“清者自清,只要我等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陈霖淡淡道,“且本官观易世子并非没有容人之量的人,本官两次误解于他,也不见他如何报复。可见是个一心为公之人,就算有促狭之处,也只是白璧微瑕罢了。”
建州太守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差点噎死。
等和陈霖分道扬镳后,建州太守才忿忿地骂了一句:“迂腐。”
也对,陈霖要是不迂腐,怕是早就和新任的交州刺史一起落马了。而不是在交州空虚之际代掌刺史之权。
应付完了陈霖等人后,易玹便继续审问这些抓来的黄天教余孽。将他们这些年所犯罪行一一记录在案,让他们画押认供后,便立即整理成册写成奏疏,连同人犯一道送往京城交由朝廷审理。
当然,为了防止这些人越狱,凌相若已经废了他们大半修为,剩下那点只够他们撑一段时间的天谴,免得还没到京城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