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出来,车内很快就凉下来了。
空气里隐约飘着点雏菊的香味。
安全准备继续汇报,男人却还有吩咐。
“安全。”
“在。”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了没有。”
“已经准备好了。周总您随时都可以……”
男人这时睁眼,一双本该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中薄凉一片,黑沉沉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却深不可测。
他淡淡看着安全,安全蓦地头皮一紧。
“安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开除你么。”
安全:“……?”
“你话太多了。”男人一顿,眼角微垂,薄凉的眼神被掩下。他淡声说:“话多,不是好事。”
“……”
安全抿紧唇,心惊肉跳地转回头去,再不敢说话。
一路安静。
夜色降临,初夏的热情在路边大排档的烟火气中拉开了序幕。
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黑色的高级商务车穿过热闹的接到,安静地驶进了老城区的一处老旧小区内。
明亮的车灯在狭窄的小巷里亮如白昼。
安全紧闭了一路的嘴巴这时候犹豫着要不要张开,他回头。
“周总……”
窗外的路灯失修已久,昏黄的光一闪一闪印在男人沉黑的眸子里,有些许淡淡的温度染上了他的眼角。
安全看见男人专注的侧颜,立即噤声转回头去。
安全和严佑琴同时进入ys公司,刚进公司不久,他们就被选到了总裁办,至今还不到两年。
这两年,他们时时跟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年轻老板,眼见着他将ys一步步做大到如今享誉国际。
外人都说这位年轻就负盛名的总裁大人是个有神经病的天才,但在安全眼里,他是一个被关在暗黑里的妖怪。
他的外表如同神秘的彼岸花,美艳精致,却太过妖异。眉眼间之间流露出的,常常是不动声色便可勾人神魂的魅惑与足以致命的冷冽黑暗。
安全跟了他两年,在此之前,安全自认自己虽然个性不太讨喜,但看人的眼光却是极准的。
可他却看不穿周驭。
严佑琴对他一见钟情,爱慕之意人人皆知。但周驭却视若无睹,对她冷淡无情的连陌生人都不如。
在商场上,周驭又以铁血手段闻名,说心狠手辣完全不为过。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情无义的人,却在每次离开s市之前,回到s市之后,都要来这么一个喧闹,繁杂,甚至有些破乱的地方。少则几分钟,多则一整个晚上,他都会这样,无声无息地看着楼上某一扇窗,某一盏灯。
安全从周驭的朋友那里听说,这里是他初恋情人住过的地方。
有次,他们隔天一早要飞外地出差,当天却开会到凌晨。
分明应该抓紧时间休息,周驭却仍让他开车到这里。
他或许是有些疲惫,到了后先下车抽了一支烟。
安全在车里看见他倚着电线杆,身上高级定制的手工衬衫粘了灰也毫不在意,夹着烟的姿势随意松垮的像街边的小混混。他仰头望着楼上某个位置,眼角的暗芒被夜色朦胧出一种虚幻的伤感。
安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位冷血的总裁竟然也会伤感?
等周驭再上车来的时候,安全想不过提了一句,要不上楼去找她。
周驭那时眼中只余一片黑暗与丝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问安全,你知道什么。
安全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在这里待到天色蒙蒙亮起,周驭一夜未眠,突然开口时的声音沙哑难辨。
1960。
安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1960?什么意思?
但没有再给他听清的机会,周驭让他直接开车去了机场。
那个疲惫的深夜,周驭眼中难以明辨的伤,还有那个数字,都在安全心里停了许久。
他一直以为那四个数字是什么暗号,或者日期,直到他上个月在周驭办公电脑上看见了一个计时器。
2194天。
安全恍然大悟。
他是在计时。
他或许是在等什么人,等什么事。
安全猜不到。
但因为这件事情,在安全眼里,周驭终于有了点人味儿,有了些暖意,而不再只是一个妖怪。
他刚从瑞士回来,时差让他这会儿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而且一会儿还有和这边的合作商的酒会。
车子停了半个多小时,安全皱了皱眉,准备提醒他要走了。
在他开口之前,周驭先开了口。
他移开视线,淡淡闭上眼睛,眼下浅淡的青色在这时将他精致的容颜装点得有些疲累。
“走吧。”他说。
黑色的商务车如来时一般,走得悄无声息。
而被周驭凝望过的那一扇窗口,仍旧没有亮起。
-
珂斐酒店。
今天商务酒会是s市几家长期和ys合作的公司联合举办的,这几年他们跟着ys尝到不少甜头,这次借由ys即将上市,特地举办了这样一场庆祝酒会。
周驭平日里几乎不应酬,一般都是由严佑琴替他出面。必要时候,他也只会稍微露面。
今天严佑琴留在m城开招标会,不能立时赶来,这种场合又不能没有人在,周驭不得已才会来应付上半场。
还好,严佑琴刚才来过电话,她已经下飞机了,至多再一个小时就到了。
周驭出差了一个多月,严佑琴为了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特地在飞机上化了妆。
精心涂抹的红唇,齐肩的短卷发,再配一身烟灰色抹胸晚礼服,大方优雅,气质稳重又不失性感。
从酒店进来这一路,她不知吸引了多少男士的注目。
严佑琴在电话里跟安全说只要一个小时,但这会儿已经八点半了。她超时了二十分钟。
只怕周驭已经没有耐心再待下去了,她得加快脚步。
十五分分的银色镶钻高跟鞋,在酒店的大理石上熠熠生辉,严佑琴像是踩着星光来的。
电梯间就在眼前,有个穿浅白长裙的女孩子推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那里。
她推着箱子,正要进入电梯。
严佑琴恨不能自己此刻有双翅膀。
“诶!等一下!”
那女孩子听见了,停在电梯门前,回头望过来。
严佑琴一喜,立刻加速追上去。到了跟前,略有些气喘地对那女孩子道了声谢,没来得及正眼看她,严佑琴慌着进电梯。
她正迈开脚步,脚下却突然一滑,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严佑琴竟倒向了女孩子身边的行李箱上。
“啊!”
那箱子极重,被严佑琴突然一压,女孩子一时撑不住,两个人夹着一个箱子顿时摔倒在了地上。
乓——
箱角压在女孩子右脚脚踝上,箱子本身的重量加上一个严佑琴,剧烈的疼痛传来,登时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严佑琴摔在箱子上,甚至没碰着地板,只是礼服稍乱。
她心惊一下,很快起身。
“啧。”她不耐地皱眉整理自己乱掉的裙摆,身后突然传来了安全的声音。
“严助。”
严佑琴心头一跳,回过头去,心跳顿时乱了套。
时隔一个多月再见周驭,他好看得一如往常。
一身黑色西装,衬得他气质斐然,身材有型得如同从画报里走出来的模特。只是太过沉冷的眉目,却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严佑琴失了声音似的,“周…周总。”
周驭率先踏出电梯。
冷淡的眼神扫过严佑琴,注意到地上的箱子,最后才是被箱子压着的那个人。
在对上那双琥珀色眸子的瞬间,呼吸好像突然就停止了——
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和声音。
只有眼前那一抹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