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心疼地帮顾曦掖了掖被子,温声道:“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呢?男人在外面做事不就是为了让家里的人日子好过些。要是这点忙都不帮,他还怎么有脸说是你们的长辈。你好好歇着,其他的事都不要管,有我,有你三叔母,还有你二叔父和三叔父呢!”
顾曦自幼丧母,在继母面前披着盔甲长大的,就是偶有温情,那也是假惺惺在互相算计,何尝有这样被长辈关心、疼爱的时候。
她眼眶微湿,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彤见了,忙替妻子道了声谢。
二太太叹气,对裴彤道:“长辈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你二叔父亲自写信给老安人的。但你母亲那里,恐怕得你亲自解释一声了。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错,明明知道你们刚刚成亲,没有长辈盯着,你二叔父还特意叮嘱过我,大少奶奶却还是……若是你母亲责问,你就说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帮她把人照顾好。你媳妇心里也不好受,有些事,你要体谅!”
言下之意,千万别让大太太把气撒到了顾曦的身上。
裴彤心里是有点责怪顾曦的,觉得她为了挟持自己,才会在孩子不足三个月就提前向长辈报了喜,报了喜又不注意,才会小产的。
可二太太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就是有再多的不喜也只能压在心底。
何况二太太说的也有道理。
他是男子,应该更大度些才是。
“我知道该怎么说的。”裴彤向二太太保证,“不会让阿曦为难的。”
二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顾曦却别过脸去,努力地眨着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裴彤是她当时能抓住的最好的男子,她下决心嫁了过来,可没有想到,裴家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这一刻,她暗暗决定,再也不做这样的蠢事了,以后一定好好和裴彤过日子,尽量弥补大太太和裴家众人的裂痕。
这么一想,顾曦心里好受多了。
二太太和郁棠不好多坐,说了会话就告辞了。
裴彤送了两位出门。
二太太和郁棠不紧不慢地走在抄手游廊上,待顾曦的院子看不见了,她这才低声和郁棠道:“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之前想着买点药材给她产后补身体的,结果呢?药材居然提前用上了。但愿大太太那里能听得进儿子的劝才好。”
郁棠的心情有点复杂。
她既希望裴宴是对的,至少没有闹出人命来;她又希望裴宴是错的,至少顾曦还没坏到那种程度。
郁棠叹气,道:“但愿她能好好的,过些日子能再有喜讯传来。”
二太太跟着叹息点头。
次日御医过来的时候,二太太和郁棠一起在屏风后等结果。
御医开了几副养生补血的药就走了。
看样子没什么大碍。
二太太和郁棠都松了口气。
等到大太太那边回信过来,已经过了七月半。
果然不出二太太所料,大太太在信里劈头盖脸地把顾曦骂了一顿,还骂裴彤没有骨头,立不住,连自己屋里的人都管不住。
这都是小事。
关键是来送信的人告诉裴彤,大太太想带着二少爷趁这个机会来探望顾曦,照顾顾曦的身子骨。
裴彤不免有些犹豫。
顾曦立刻道:“相公,婆婆想来京城,想回娘家看看也是人之长情,只是这个时机不对——她老人家若是和二叔母有了争执,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怎么办?”
以大太太的脾气,说不定真的会说些刺激二太太的话。
裴彤道:“可不让她老人家来也不行啊!”
在他看来,他母亲来照顾顾曦是假,想回到京城,来探望娘家人是真。
顾曦决定阻止大太太来京城。
杨家的事刚刚解决,她不希望大太太来了之后再横生枝节。
她商量裴彤:“要不,我回临安吧!她老人家一个人在临安住着,小叔子又忙于功课,肯定很是寂寞,我回去了,既能照顾一下祖母,也能在母亲面前尽孝,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裴彤犹豫不绝。
但这样一来,他就一个人了。
他倒不是有多离不开顾曦,但家里有个主持中馈的人在身边,还是很不一样。
裴彤道:“我仔细想想。”
顾曦嘴里应诺,心里却止不住地对丈夫越来越失望了。
一点都不果断。
若是她阿兄在这里,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心有所动却不能下决心,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个高位等着他,只怕也坐不好,坐不长。
顾曦突然间觉得自己对以后的生活都没有了盼头。
随后她等了几天,裴彤都没有做决定,而是还像从前那样每天早上起来写字读书,用了午膳或去殷家或去顾家跟着殷明远和顾昶学习。
好像没有大太太的事似的。
顾曦有点着急,想了想,去找二太太说这件事。
二太太听了并不惊讶,而是苦笑道:“你二叔父也和我说过这件事,我们也怕她搅和到杨家的事里去。听说这段时间嫁到彭家的那个女儿和杨家的大少奶奶走得很近。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顾曦就把自己想回临安的事告诉了二太太,并道:“这样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这等于是釜底抽薪,让大太太没有了来京城的借口。
二太太听了非常的感动,拉了顾曦的手,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不能这样——你和大公子才刚刚成亲,还没有生下长子,怎么能让你在这个时候回临安去呢!你且安心住下,天塌下来了还有你二叔父和你三叔父顶着呢!你也不用担心,好好把身子骨养好了,再生个大胖小子是正事。“
这才是推心置腹为她好的话。
顾曦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二太太就催着她先回去:“你的心意我和你三叔母都领了。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好生和大少爷过日子就行了。就算大太太过来也不打紧,杨家还要继续依仗我们裴家,做事也得掂量掂量。”
可杨家还拿捏着裴家的把柄呢!
顾曦话到嘴边又咽下。
她既然能想到,裴家的长辈应该也能想到。
这段时间顾彤把她当病人照顾,两人的确很久都没有亲热了。
或者,像二太太说的,先生下长子再做打算?
顾曦思忖着,回到了住处。
刚才还在书房练字的裴彤却不见了踪影。
她问书房服侍的小厮:“大少爷呢?”
小厮忙道:“杨家大舅老爷过来了,大少爷陪着杨家大舅老爷在花厅里喝茶呢!”
顾曦不相信杨家的人,觉得要是没事,杨大老爷不会来见裴彤。
她想了想,派了荷香去花厅偷听,自己则回到屋里卸钗环,重新梳洗,换了件日常穿的杭绸褙子,荷香神色有些慌张地跑了回来:“大少奶奶,不好了,大舅老爷在花厅里诘责大少爷呢!说大少爷不孝,大老爷去了之后没能支应门庭不说,还任由裴家的长辈打压大太太,不让大太太进京,逼着大少爷写信给老安人,让裴家同意大太太带着二少爷来京城探望您。”
杨家也管得太宽了!
顾曦这一刻对杨家厌恶极了。
难怪裴家的人都不喜欢杨家的人了。
像他们这样的,没事也能挑出事来。
顾曦急急起身,道:“走,我们去看看。”
荷香应了一声,忙在前面引路,路上还告诉顾曦:“大少爷不是很愿意,杨家大老爷就说大少爷忘本,认贼作父,还把三老爷也骂了,骂得可难听了。我怕家里的人发现,就赶紧来给您报信了。”
裴家的人虽然各住各的院子,平时也不在一起用膳,但裴府服侍的普通下人,多是从临安带过来的。他们都是有见识的世仆,有些还曾经在裴老太爷或是裴老安老人屋里做过粗活的,顾曦这边出了什么事,想完全避开裴家的这些世仆是不可能的。
顾曦心里很是焦虑,怕裴彤在杨家大老爷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传到裴宴耳朵里,引起裴家的不满,影响裴彤在裴家长辈面前的地位。
上次,要不是她,裴彤肯定就选了杨家。
现在,他们既然选了裴家,是死是活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该和杨家断就应该断了。
她喘着气到了花厅,却发现杨家大老爷和裴彤都不在了。
顾曦莫名背脊一寒,问在花厅里收拾茶盅果盘的丫鬟:“大少爷去了哪里?”
丫鬟忙停下手中活计,道:“大少爷和杨家大舅老爷出去了。”
“你知道他们出去做什么了吗?”顾曦惊慌地问,问过才知道自己问错了人。
一个在花厅里做粗活的丫鬟,怎么可能知道裴彤去了哪里。
这小丫鬟果如顾曦所料,道:“奴婢不知道大公子去了哪里?但大公子多半是和杨家舅老爷一起。我听到杨家舅老爷说什么大公子要是不相信,就跟着他去,他拿证据给大公子看。大公子好像很激动的样子,眼睛都红了。奴婢就没敢继续往下听。“
什么证据?证据为什么要拿给裴彤看?裴彤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推到家中长辈的身上,要跟着杨大老爷走?
顾曦想着,打了个寒颤。
杨家大老爷所谓的证据,不会是之前说的裴家的把柄吧?
可这与裴彤又有什么关系呢?
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裴彤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