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拜谢皇上!”
皇上看了眼正狠狠瞪着自己的萧瑾瑜,很识趣地站起来,“天色不早了,朕就先回宫了,七皇叔保重身体啊……”皇上过去拍拍楚楚的肩,“楚姑娘,朕就把七皇叔交给你了,你可要照顾周全。”
“楚楚遵旨!”
等皇上一溜烟儿飘出去了,楚楚才一拍脑门儿,“呀!我没说恭送皇上!”
“不要紧……你就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吧。”
楚楚转过头来,正对上萧瑾瑜冷然的目光,萧瑾瑜就像在如归楼里断案的时候看着许如归那样看着她。
关于婚嫁这件事实在不能怨萧瑾瑜矫情,怨就怨一直以来上赶着要嫁给他的那些女人里就没一个是真心实意的,不是来要他命的,就是来偷案卷的,要么就是来当细作的,再不然就是一开始还是真心实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笑里藏刀了,前前后后搁一块儿加起来,没有二十个也得有十五个了。
他没那么多闲情也没那么多闲命来陪这些女人斗心眼,索性敬而远之,免得害人害己。这两年在他的严防死守下好不容易清净下来了,突然又冒出来一个,还快刀斩乱麻地让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皇上侄儿赐了婚,这会儿就算全天下的捕快都告诉他这丫头片子是一清二白的,他也没法信。
萧瑾瑜这样的目光把楚楚看得心里一慌,“我……我就想跟着你。”
萧瑾瑜声音又冷了几分,“跟着我干什么?”
楚楚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查案。”
萧瑾瑜一愣,他怎么觉得自己跟她在说好像不是一件事,“你要嫁给我,是为跟我查案?”
楚楚点头。
“那你何不直接向皇上要个正式的仵作身份?”
楚楚连连摆手,“这个不能要!我自己没考上,说明我还不够格,要是这样跟皇上要来,那不是跟那些买官的一样了吗!”
她还挺有理……
“你想留在安王府做事大可直接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嫁给我?”
楚楚咬咬嘴唇,带着点儿委屈低声道,“我怕你不答应,就是答应了,也可能没几天就要我走了……我听人说过,皇上赐的婚是不能休妻的……”
萧瑾瑜觉得自己脑子很乱,前所未有的乱,乱得一塌糊涂,以至于他根本辨不出来这小丫头到底是把真话说得太实在了,还是存心在试探他智慧的下限。
她的逻辑根本就不合逻辑啊!
看萧瑾瑜皱着眉头半晌没出声,楚楚扁扁小嘴,“你是不是……嫌我晦气啊?”
萧瑾瑜一愣,“晦气?”
“我们镇的人都说我家是跟死人打交道的,晦气,从小就没人愿意跟我玩,更没人愿意娶我……在如归楼的时候你说过,有一具尸体是你验的,我以为你懂验尸,不在意这个呢……”
楚楚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看得萧瑾瑜心里揪着发疼。
萧瑾瑜无声叹气,这就是他把她的名字从拟录名单里划掉的报应吧……
要是天意如此,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切就依皇上安排吧。”
楚楚抬起头来,还带着泪花儿的眼睛看向目光里已经没有冷意的萧瑾瑜,“真的?”
“违逆圣旨是死罪,你不后悔就好。”
楚楚破涕为笑,连连摇头,“不后悔!”说着就对萧瑾瑜绽开一个饱满得跟向日葵一样的笑容,发誓一样认真郑重地说出一句差点让萧瑾瑜把肺咳出来的话。
“你放心,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谁待谁啊……
萧瑾瑜隐隐觉得自己往后的日子将会是一种史无前例的波澜壮阔。
萧瑾瑜用两口茶水勉强把咳嗽压了下去,也把三魂七魄稳了下来,才轻轻浅浅地道,“等圣旨到了,我会让赵管家安排你住到这个园子来。”
楚楚怔了一下,抿着嘴唇像是考虑了一阵子,才点了点头,“好……那你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啊?”
萧瑾瑜轻轻皱眉,打刚才他就没想明白这个,皇上都点头了,她还怕她家里人反对不成?要是单图那点儿彩礼,差媒人送去就是了,又何至于非要他亲自去这一趟?“皇上既已答应赐婚,为何还要我上门提亲?”
“我爷爷奶奶怕我嫁得不好要受人欺负,我以前答应他们的,不管要嫁什么人,一定先让他们看看才行……”看萧瑾瑜默默叹气,楚楚赶忙补道,“你别怕,他们都是好人,你一看就不像会欺负人的,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萧瑾瑜抬手揉着一跳一跳发疼的太阳穴,“好……你理好自己的东西,待我安排妥当就马上动身……我还有事要办,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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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瑜到三思阁之前景翊和吴江已经笑抽了好几个回合彻底笑够了,所以见到萧瑾瑜的时候,吴江还能一本正经地把圣旨呈到他面前,“王爷,皇上说……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就亲笔写了赐婚圣旨,让卑职直接带回来了。”
景翊咬着牙保持严肃。
萧瑾瑜脸色微青地接过圣旨,看也没看转手直接扔到桌案上,沉声道,“我近日要离京一趟……日常公务由三法司衙门汇至安王府,隔日一报,不得有误,遇要事必当面呈报于我,勿传书信。”
吴江颔首应是。
“这趟出去最早也要正月初才能回来,卷宗审核来不及做完……”萧瑾瑜看向正舒出一口气的景翊,“景翊,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景翊把舒出的半口气又倒抽了回来,“能商量商量吗……”
“可以,我这里一向活多人少,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景翊立马把嘴闭严实了。
萧瑾瑜咳了几声,才对吴江道,“年底年初总是不大太平,你们多加小心。”
吴江一愣,这话听着,好像……“王爷,您不准备让卑职随行?”
“王府的人今年派出去大半,你留守京师,护好王府……我此行不为公事,轻车简从,带两个侍卫即可。”
吴江一惊,急道,“王爷,您已三年未离京师,消息一旦传开外面必有大批贼人蠢蠢欲动,防不胜防,两个侍卫怎么应付得来啊!”
萧瑾瑜倒是静定得很,“所以在消息传开之前我就得启程,我明晨入宫辞行,傍晚就走……你替我安排几辆相同车驾,我取道升州,其他几辆各取不同道,与我同时动身前往苏州。京畿之外见过我的人并不多,只要不引人注意,早去早回就是了。”
“王爷……”
“好了,”萧瑾瑜一锤定音,“你去准备吧。”
吴江虽然觉得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心慌,但这是萧瑾瑜的命令,改不了。
“是,王爷。”
吴江拧着眉头出了门,景翊才看着桌上那帘圣旨重新勾起嘴角,“还需要继续帮你找身家清白背景简单胆大伶俐的仵作吗?”
“……先办完眼前事吧。”
景翊眉心轻拧,“你找这样一个仵作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萧瑾瑜没答,顺手在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折子中拿起一本展开,头也不抬了。
骗景翊是个技术活,他懒得。
就听景翊出声叹了口气,窗户一开飘出去了。
萧瑾瑜这才搁下公文折子,牵着一丝苦笑拿起那道圣旨,缓缓展开来扫了一遍,脑子里不知怎么就蹦出一句老话来。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21糖醋排骨(一)
《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孟轲《孟子公孙丑》
傍晚时分,楚楚背着自己的小花包袱钻进马车的时候,萧瑾瑜已经在车里了。
这人身上穿着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衫,手里捧着一卷书,带着清浅的倦意半躺半靠在炭盆边的一张卧榻上,宁静闲适得像幅画一样,把楚楚看呆住了。
萧瑾瑜清楚地感觉到楚楚盯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是不急不慢地把眼前这一页看完才抬起头来,抬头也是一愣。
这小丫头又换回了她刚到京师时身上穿的那套粉衣裳,绾着个光溜溜的丫头髻,跟那天在刑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毫不避忌地直直看着他。
那会儿他只是想去挑个仵作,才不过几天光景,这丫头片子居然就成了他未过门儿的御赐王妃,还要他在一年里最忙的时候撂下整个摊子跟她回家上门提亲。
他居然还都答应了。
像做梦一样。
萧瑾瑜无声苦笑,对这个还在看着他发愣的小丫头不冷不热地道,“好看吗?”
楚楚还真点点头,爽快干脆地答,“好看,特别好看。”
萧瑾瑜噎了一下,听她这毫无邪念的一句话,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专门就是用来摆着看的……一时间不拿书的那只手居然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楚楚微微歪头又看了他一阵,拧起眉头,“好像……跟前几天不是一个人似的。”
前几天他也好看,可就是一直从骨子里透着种冷冰冰的威严劲儿,多看两眼就让人心里发慌,可不像现在这样,就像只生病的小兔子一样,安安静静窝在那儿,让人看着既喜欢又心疼。
得亏萧瑾瑜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否则这会儿嘴角肯定不会有这么柔和的弧度,“你说得不错……从今天起我就不是王爷了。”
楚楚一愣,睁大眼睛看了萧瑾瑜好一阵子,半晌抿了抿嘴唇,压低着声儿道,“咱们这是私奔啊?”
萧瑾瑜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谁跟你私奔……
显然楚楚已经可以部分理解萧瑾瑜的脸色了,“不然……你怎么就不当王爷了啊?”
“怨我没说清……”萧瑾瑜理顺了气儿,搁下手里的书,试着用最没有歧义的话说,“王爷这种身份出门在外不方便,容易招来麻烦,所以从现在起,我姓安,是从京城去苏州贩茶的商人,外面两个驾车的侍卫是我的随从,明白吗?”
“就像皇上昨天晚上那样?”
“差不多。”
“呼……”楚楚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早说嘛,吓死我啦!”
萧瑾瑜徐徐叹出一口气,是你吓死我了……
楚楚指着自己的鼻尖儿,“那我呢?我装成什么人呀?”
“你不必装……你就是楚楚,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楚楚眼睛笑得弯弯的,“好!”
“从京城到苏州要走一段日子,偶尔要穿小道,彩礼带在车上恐怕会惹不必要的麻烦,等进了紫竹县我会让人去办,你不必担心。”
楚楚一边解下小花包袱搁到一旁,一边道,“彩礼不要紧,你去了就成。”
萧瑾瑜微怔,浅浅苦笑,她是说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