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父城中,趁着魏军撤退的空袭,于诠马上名士兵就地轮换歇息,昨夜一场突袭,虽然杀敌众多,但也损失了近千人,今日攻城,同样折损不少,可战之兵只剩五千了。
加之魏军连续攻城,士兵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都是咬着牙苦苦支撑,再有一个时辰,连于诠都不知道能否挡得住魏军的攻击。
但所幸魏军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损伤,终于退兵了,众人才得以喘息之机,但于诠清楚,一旦魏军再次发动进攻,或者等援军到来,城父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
直到天黑时分,还不见魏军来攻,于诠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这说明魏军在等候援军,一旦他们有了充备的云梯和冲车,明日恐怕连半天时间都支撑不住。
孙宇临行之时,他就说过,要给魏军重创,方能减缓其行军速度,否则这留下来的八千死士便白白送死了,也辜负了孙宇的厚望。
掌灯时分,于诠召集各队校尉,几人聚集一处,言道:“今日一战,损伤近半,魏军必定在等候援军,明日恐怕城池难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校尉抱拳道:“我等留守断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凭司马吩咐,一死有何惧哉!”
“壮哉!”于诠见几人决定如此,心中大定,咬牙道:“魏军下午不来攻城,必定损伤惨重,心生畏惧,等候援军!其料我等固守此城,若今夜偷袭大营,必能见奇功也!”
一名校尉忽然眼睛一亮,大声道:“昔日甘兴霸百骑劫魏营,杀得曹兵抱头鼠窜,一人未损,我等若能效前辈之举,必当名垂青史!”
其他几名校尉也都纷纷请令:“请司马下令,我等愿随司马出城劫营。”
这个时候,与其默默无闻战死,还不如轰轰烈烈杀一场,说不定还能博得个名声,一想起甘宁和锦帆军的威名传说,众人反被激发了斗志。于诠扫视众人,微微抿着嘴唇,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今夜一战,无论胜败,城父都将不保,吾意诱敌深入,重创庞会兵马,我等就算战死,若能将其两万先锋消灭,
定叫魏军胆寒,不敢放肆来追。”
“好!”众校尉握拳大笑道,“我等一命换两命,杀得多的,还能换三命,值了!”
于诠叹道:“只是今夜撤退,那些重伤的兄弟,便只能舍弃了……”
“司马勿忧,他们绝不会有半句怨言!”一名校尉答道,“下午有十几名兄弟重伤难治,自知难活,不想拖累大家,更不愿消耗粮食药草,将衣甲留下,自杀了……”“唉……”虽然大家报着一丝之心,但听到这样决然悲壮的死法,还是心中感慨,于诠更是红了双目,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江东男儿,都是铁血之士,吾愿与诸位共存
亡!”
几人振臂高呼:“愿效死力!”
于诠马上命一名校尉去将所有的饭食都拿出来,府库中所有的酒和羊肉全部摆在正厅之上,从军中选出两千不曾受伤的精装之士到府衙听令。挑选精兵之时,于诠对其他几名校尉言道:“今吾兵少,虽连夜出动,必定损伤惨重,欲败魏军尚需用计,后方之事,三位务必要照令行事,不可出半点纰漏,否则前功尽
弃。”
三人抱拳道:“谨遵司马之命!”于诠对其中一人说道:“除去两千士兵和伤兵之外,还勉强凑齐三千人马,且带一千人连夜出城,到汴水渡河之处凿开冰面,今夜落雪,河面将再次结冰,于冰上铺撒砂
石,故意留下撤退痕迹。”
“遵命!”于诠又对另外两人说道:“二人将城中弓弩檑木尽数带走,此去东路有裂头山,地势险要,二人在此处两下埋伏,准备滚石木桩,若魏兵追到,看吾通过,便将木石
放下,先截其后路,阻断魏军,再一齐放箭射之。”
“遵命!”
于诠看看三人,再次将计划重申一遍,叮嘱他们小心行事,各自都去准备。此时府衙内人声嘈杂,士兵们纷纷到来,先行挑选的精兵都陆续来集合,于诠对身边的最后一名校尉吩咐道:“剩余伤残士兵,不能移动者皆留于城中,叫他们佯装守军,
迷惑魏军,能撑多久便是多久吧,或死或降,各请其便,吾不会怪怨任何一人!”
“是!”那名校尉一脸决然,大步出门而去。
不多时,两千精兵尽数到齐,走廊上烧着一排火把,于诠命人将府衙案几搬出来,站立其上,扫视众人。
这些士兵本就是死士,目光凛然,丝毫不见惶恐和绝望,反倒目光熠熠,似乎在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诸位,吾闻大丈夫舍身报国,虽万死而无恨!”于诠拔出宝剑,一声大喝,“今夜出战,有死无归,请诸位壮士满饮一觞,努力向前,杀敌报国。”
站在廊下的校尉代表众人大声道:“司马为上将,且不惜命,吾等愿各舍一命,大杀魏兵,以报君恩!”
“愿效死命!”众士兵齐声大喝。
于诠微微点头,命人端上三碗酒,祭拜天地,又向南拜罢大帝孙权,最后一碗酒洒落虚空,约定死战之意。
礼毕之后,便传令众人各分酒肉,每人一碗酒,一块羊肉,各执手中,就在天井之下吃喝起来,一时间众人反倒谈笑自若,似乎忘了即将慷慨赴死。
于诠轻叹一声,背着手来到廊下,看到火光之中,一片片雪花落下,无声坠地,这一趟中原之行,虽然不乏慷慨之士,但终究注定是一场大败了。
“司马为何叹息?”正忧心之时,身后有人问话。
于诠回身,见是亲兵,摇头苦笑道:“今夜三军拼死一战,有去无回,吾却要突围奔逃,一番豪言壮语蒙骗大家,心中有愧呐!”
亲兵言道:“司马是为大局着想,前方还有三千人马等候将军调遣,事关此战胜败,权宜之计,也算不得亏心!”于诠仰头看着天空,黢黑一片,只有火光映照的屋檐处,雪花凭空飘洒出来,怔然半晌,长叹道:“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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