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简笑:“看我做什么?好好走路。”
他提醒她:“你出门一趟,不就是想让街上人欣赏你吗?”
沈青梧:“我的眼角余光早告诉我,有许多人在偷看我和你了。”
张行简:“哦,那你看得懂他们都在看什么吗?”
沈青梧没听懂他的揶揄。
她很正经:“还没完全看明白。我再看看。”
她说着要去看,但只背着手面朝着他,倒着走路,看着他笑。
一个漂亮明媚的娘子不看旁人,只盯着他看。她眼中倒映着星河,闪烁着笑意,前所未有的鲜活,谁能抵抗?张行简脸上升温,越来越不自在。
张行简叹气:“梧桐……”
沈青梧:“那里有个水果摊,被风吹倒了。”
她从来眼尖,看到了旁人还没注意到的街头一角。张行简一个没留神,沈青梧已经提着裙子奔了过去。她跑得趔趄,几次差点被绊倒,全靠她出色的武功来避免。
水果摊是被风刮倒的,摊主唉声叹气地蹲在地上捡水果,又提防着小偷小摸的人来坏他的生意。
凶巴巴的摊主骂咧咧,说走了很多客人。
沈青梧蹲过去帮忙捡水果。
那摊主立刻警惕:“多大的人了,还来欺负我一个老人家。这果子不值几个钱,那可是我辛苦种的。占我的便宜,良心是彻底没有了吧……”
沈青梧身旁一个胖妇人听到这话,便黑着脸起身离开。
沈青梧只低头帮捡水果,一声不吭,对摊主的污言秽语也当没听到。
张行简在后看了片刻后,蹲下来帮忙。
摊主靠自己的嗓门骂走了每一个人,见这对年轻男女居然无视自己的辱骂,一直低头帮忙。摊主看半天,见他们没有偷自己水果,而是一个个摆回架子上。
摊主松口气。
他一改方才暴怒嘴脸,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句:“多谢。”
他道:“我也没办法。”
做些小本生意,本就怕亏本买卖。
沈青梧低着头,一言不发。那摊主是夸是骂,她都不在意。而张行简在这时凑到她耳边,低语几个字。
沈青梧惊愕抬眼,对上张行简垂下来的眼睛。
他笑着怂恿她:“试一试。”
沈青梧抿唇不语。
张行简轻声:“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若是错了,她想揍他,他不是随时奉陪吗?
沈青梧慢慢低下眼睛。
那摊主一个人捡着水果时,听到一道硬邦邦的声线偏冷淡的女声:“不用谢。”
摊主迷茫抬头,对上沈青梧眼睛。
沈青梧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手中捧着一个果子,指节用力,握得发白。
摊主没注意到这些。
摊主见抬起脸的小娘子美貌青春,还如此善心,便笑:“小娘子真是好人……小娘子是与……呃。”
摊主看到张行简的模样与打扮,迷惑了一下。
他觉得眼前二人,像是大家族出来的漂亮小娘子,与一个英俊潇洒的少侠私奔。
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好听。
摊主换了说法:“小娘子是与你家……侍卫一同出来玩吗?”
张行简挑眉。
他见沈青梧一下子兴奋起来。
贵族娘子与侍卫,这正是沈青梧要他换衣服的目的!
谁说只能她是侍卫,只能她配不上他,他也应该配不上她。
本不善言辞的沈青梧对这句话非常喜欢,不用张行简指点,便眉眼含笑,连连点头,下巴一点一点:“是的!”
她的字正腔圆、声音高亮,将摊主吓了一跳。
张行简侧过头不看她,眼中笑忍不住加深。
那么可爱的梧桐……要他如何忍?
那可爱的梧桐见摊主面色古怪,便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是张行简在她耳边耳语,要她试着和人沟通。那话题进行不下去,理应由他来收场。
于是,侧着脸偷笑的张行简吃痛——他被沈青梧拽住手腕,一阵拉扯。
张行简整理好情绪,回过脸来,凑到沈青梧耳边,又轻轻说了几个字。
于是,在那摊主越发古怪的凝视下,沈青梧面不改色:“我爹是打仗的,我从小习武,说话有点儿不讲究,老伯勿怪。”
沈青梧抄完张行简教她的话,就瞪着眼看张行简:她不讲究?!
那摊主却是瞬间理解这女子的种种怪异之处。
摊主感慨:“原来如此。小娘子心善啊。哎,庄稼收成不好,还要给皇帝纳税,还是当兵的好……小娘子还能出来玩耍,想来家道很好了。”
张行简又在沈青梧耳边耳语。
沈青梧耳尖被他气息撩拨,一阵赤红,大脑微有空白。
她很努力地记住他的话,将他的话抄出来:“老伯家中没有儿女吗?为何这么晚了,还要老伯一人出来忙碌?”
这些闲话家常,说得沈青梧自己迷惘无比,不知为什么要说这些。她一直瞪着张行简,好在张行简只教她用几句话,便打开了老伯的话匣子。
沈青梧很快说出真正的目的:“原来老伯家人在城东居住。真巧,我有一位侍卫偷了我家财物,前些日子潜走了,不知老伯可见过?”
沈青梧眼睛亮起:原来张行简要问的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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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那老伯留给二人住址,让他们隔日去他家中问。
他一双儿女与他一样做些小本生意,见到的来往客人多了。老伯信任他们十分,说让他们改日去家中问儿女,说不定能追回财物。
沈青梧心满意足地被塞入两枚橘子,和张行简一道,与那老伯告别。
重新回到人群中逛街,沈青梧暗自兴奋:“我真厉害。”
她琢磨一阵子:“说话好简单。”
张行简莞尔。
张行简安静走路,她又突然凑过来,面朝他,倒着走路。
沈青梧眼睛灿亮:“你听到周围人在说什么了吗?”
张行简:“说什么?”
沈青梧:“他们夸我漂亮。”
张行简侧耳倾听一阵。
他听到了一些声音,但他要装糊涂:“我怎么没听到?”
沈青梧当即嫌弃:“你武功真差。”
她凑过来,握住张行简的手,将一股内力送入张行简手腕内。她的内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笔直向前,刺得张行简手臂一麻,却有一种久违的爽意泛上……
他微僵硬。
沈青梧气息拂在他耳边,催促他:“你仔细听听,你听清了吗?”
张行简不吭气。
沈青梧快要急死了。
她这个迟钝的人,居然要手把手教张行简这样耳聪目明的人如何辨别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的反应——
“你笨死了。
“你要是还是听不见,你就看他们的眼睛啊。
“他们的眼睛会说话。他们的眼睛在说——咦,哪来的漂亮娘子?”
张行简目光凝视她。
夜风徐徐,他清澈的深河一样的眼中,倒映着星火重重,倒映着一个沈青梧。
倒映着这个毫不脸红地自夸的沈青梧。
张行简喉结微动。
他置身这种嘈杂人流中,虽知不该,可心神到底飘荡,不受控地依恋她。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与腕间跳动翻腾的热血,他只能垂着眼,带着笑,哑声问:
“哪来的漂亮娘子?”
沈青梧自说自话:“旁边那蠢笨侍卫,一点也配不上这漂亮娘子。”
张行简看着她。
沈青梧眼神无辜:“这不是我说的,是他们的眼睛说的。”
在沈青梧一本正经的自夸中,张行简唇角上翘。她脸微热,他手腕微翻,手指攀住她手指,一点点收入袖中。
张行简眼中的笑如清河流转,波光潋滟动人:“嗯,旁边那蠢笨侍卫,一点也配不上这漂亮娘子。”
沈青梧低头,看他握着她的手。
张行简轻声:“人太多了,不要走散了。沈二娘子自然不怕迷路,在下却不行。”
沈青梧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但是她弯眸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