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萧身子往他肩膀一靠,眼泪顺着衣襟埋进温千叶的发丝里,他哽咽着声音,“千叶,我……”
温千叶搂住他的肩,低沉地说,“我知道,你很痛,可你要忍着,你若真爱宋繁花,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不管她受了什么迫害,都会爱的,不是吗?”
段萧眼中的泪越发的烫了。
温千叶就那般抱着他,没出声,沉默地在他最痛的时候给他最结实的肩膀依靠,如同小时候,他家族遭灭,他悲痛长鸣之下就要冲动地找仇人算帐,那个时候,是他按住他,对他说忍,也是他抱着他,给他依靠,任他在他怀里哭泣,如今长大了,他以为他们不再流泪,可没想到,那个在失去了父母几乎一夜之间坍塌了半边天的男人没流过一滴泪,却在此时此刻,为了一个宋繁花,靠在他的肩膀哭。
很久很久,温千叶都没有动,任由段萧释放着自己心里的痛。
察觉到段萧情绪平定了些,温千叶出声说,“写信给岳文成吧,不管是救出宋繁花,还是抓住吕府的把柄,都得先破了那个结界。”
段萧忍着心口里麻木的痛,推开他的肩膀,别开脸,用手捂住眼睛,擦了一下,低嗯一声。
温千叶想笑他,可笑不出来,只说,“去书房吧。”
段萧又嗯一声,沉默跟上。
到了书房,温千叶摆纸墨笔砚,段萧已经恢复了到了冷酷模样,虽然眼睛看上去红的吓人,可他很清醒,等温千叶递狼笔递了过来,他接住就写,写完就让夜不鸣去传了。
等夜不鸣离开,段萧就回府。
温千叶担心他,挽留他住下。
段萧不干,还是回了府,一回到府里,进到卧室,他就对着一面墙发呆,呆了很长时间,他伸手拽住一根隐秘的线,往下拉伸,随着线往下走,那堵墙似乎被一分为二,一面往上升,一面慢慢地透出来,是一整张画,画里有人,有桥,有水,还有月光,正是衡州那夜,宋繁花上门去找段萧倚在木桥上的情景。
画中的景致几乎与段府中的一模一样,桥上的女人,桥下的男人,原本还有环珠、绿佩、无方的,但段萧没画,他只画了桥上的女人,以及,桥下的他,而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有那河底的鱼,被宋繁花砸的急命逃蹿的样子,还有那远方的凉亭,那悬于头顶的月光,旁边的树景,假山,花草地,一物一物,清晰而逼真。
而画中定格之景,正是宋繁花扭头往他看来的那一瞬间。
月光灼灼,她清盈而淡,望向他。
无方说的对,段萧的手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每每作画,都能将画画出生命般的跃动来,宋繁花的那一眼,漫不经心,却直抵人心。
段萧伸手,抚摸着画中女子的脸。
而画中的女子,此刻正一脸冰霜地瞪着某个不要脸的王爷。
云苏微微挑眉,清雅淡逸的面容隽着慵懒的薄笑,他靠在圣泉池的一角,白衣若仙,黑发如雾,缠漫着矜贵绝色之气,眼角勾着星河,一抬头便是醉人风姿,他看着宋繁花,轻笑,“这么瞪着本王做甚么?”
宋繁花气急败坏地说,“放我回去。”
云苏笑道,“能不能回去,就看你选的男人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宋繁花眯眼,“你敢动段萧,我非杀了你。”
云苏气息一沉,眼中一冷,轻蔑不羁的语气,“他若这关都过不去,何用本王动手,杀他的人多的是,倒是你,有功夫担心他,但不如担心担心你。”
宋繁花冷笑,“怎么,王爷想在这里杀了我?”
云苏低笑,“不,本王不杀你。”
宋繁花冷着脸说,“那就放我回去。”
云苏摇头,“都说了,你能不能出去,要看段萧的能力了,你那么爱他相信他,他若破不了这起凶杀案,那你就永远陪在这里守着本王。”
宋繁花冷笑,“他肯定能破。”
云苏呵笑一声,“但愿他值得你这么信任。”
宋繁花不理他,抱臂靠在一棵大石上,打量着周围之景。
云苏看她一眼,出声说,“过来。”
宋繁花没动,也没理他。
云苏道,“本王渴了。”
宋繁花依旧没动,也没理他。
云苏加重了语气喊一声,“宋繁花!”
宋繁花依旧没动,只眼皮抬过来,应付之色非常明显。
云苏气的心口又痛了,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体,又有一点儿崩裂的迹象,他为了避开所有人到皇宫掠她,已耗费掉好不容易养回身的功力,她以为他的身体真的是铜墙铁壁吗?受那么重的伤都会没事?
云苏捂着心口,闭上眼睛,不让自己想那些让自己痛苦又会影响伤口恢复的事。
可他闭上了眼,也就没有看到宋繁花眼中一逝而过的奸诈。
她忽然站起身子,迈开腿,往旁边那个花桌端了一杯茶,吐了一口唾沫,用手指头在里面搅了搅,端到云苏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见他睁开了眼,她将杯子举到他面前,“王爷要的茶。”
云苏看着她。
宋繁花眉头挑起,脸色很不好,“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倒了。”
云苏伸手一接,接住茶杯的同时,也一并的攥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拉扯到了怀里,宋繁花挣扎着要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气,她陡然大惊,“云苏!”
云苏一只手按住她,一只手把茶杯举到跟前闻了闻,垂眸看她,“你在杯子里放了什么?”
宋繁花一心要挣开他,哪里有心情回答他的话,她不会水,虽然不至于怕水,可是水深的地方她是碰都不敢碰的。
一被云苏扯下来她就慌了,因为她踩不到地面!
宋繁花脸上一片惊恐。
云苏原本在等着她回答,可见她从一开始的扑腾到后面的浑身发颤,再到现在的脸上血色全无,死命咬着唇瓣的模样,他心口一动,在她的小手不自觉的抓紧他的袖口时,云苏脑海里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念头,他出声问,“你怕水?”
宋繁花脸色越发一白,却极力镇定地说,“没有。”
云苏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之间一把攥住她的手脖,往前一摔。
宋繁花尖叫,“啊!”
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她被狠狠地砸进了水里。
这圣泉池是无底的,意思就是,永无延续,没有尽头。
可想而知,在宋繁花不停地往水下一直沉一直沉又一直沉的时候,她是何等的绝望,她不会游泳,不管她怎么扑腾,她就是游不上去,这个时候宋繁花非常后悔当初没有跟段萧学游泳,她如果学了,这个时候也不会受此威胁,也不会让云苏抓住她这么大的一个弱点。
云苏确实验证了宋繁花怕水或者说不会水的弱点,简直是心情大好啊,从没有这一刻让他觉得这真是宋繁花活该的,原来她也有短板!
云苏任宋繁花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然后好心地潜下去,将她救上来。
救上来后宋繁花就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睛很红,是水泡的,耳朵和鼻子也都很难受,云苏把她抱着游到岸边,拿搁置在一边的毛巾给她擦脸擦鼻子和耳朵,擦罢,见她一脸惊恐受到惊吓的样子,他心情很好,笑着问,“怕水?不会游泳?”
宋繁花咬唇,死撑着说,“没有。”
云苏玩味挑眉,扬手又要将她扔下去。
宋繁花立马抱住他的手臂,有一点儿可怜兮兮的,再加上她刚刚在水中泡的有点发红的眼丝,看上去柔弱之极,这样柔弱的宋繁花,云苏是第一次见,真的是第一次,她每每在他面前表现的,都是狠辣而又无情的。
云苏心中一软,伸手拂开她的发丝,捏起她的下巴,俯脸吻下去。
第210章 吕氏占书
宋繁花猛不丁的“阿嚏”一声,喷了云苏满脸。
云苏的俊颜还处在半空中,还没有贴上来,就被她喷了个正着,这个矜贵华美的男人一瞬间脸黑的有如锅炭,眸内阴云密布,大怒,“宋繁花!”
宋繁花立马推开他,一骨碌爬上岸,后惊后怕地说,“我受了凉,打喷嚏是很正常的啊。”
云苏扬袖擦脸,一边擦一边恶狠狠地瞪她,“三番两次喷本王,你是喷上瘾了?”
宋繁花一噎,心想,你若不是三番两次的想轻薄我,我能喷你?喷死你活该!她气哼哼地扭头,跑到一边儿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云苏气死了,想吻没吻到不说,还被她喷了一脸喷嚏,若是旁人,现如今早就身首异处了,她还不来跟前道歉讨好,蹲那么远是想死吗?
云苏冷冷喝道,“到本王面前来!”
宋繁花不动,只岔开话题问,“这里是哪儿?”
云苏冷笑,“关你的地方。”
宋繁花提气运功,试试丹田,却发现什么武功都使不出,内力也使不出,她眉头一皱,站起身,在这里走动起来,走动是走动,她却不再靠近那个圣泉,既然她使不出武功,那云苏也使不出,所以,只要不靠近那个圣泉,她就不会有危险。
宋繁花观察着四周,可四周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就算是石头,也是白色的。
而且,空间极大,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走了一会儿,眼见着越走越远,越走越无尽,她也不走了,又返回来。
云苏看她回来了,笑的越发的冷,“你可以一直走,看你走不走得出去。”
宋繁花的衣服刚刚在水里打湿了,上岸的时候没觉得冷,可走一圈回来后就冷的不行,她拢拢双臂,又歪到一边儿的石头上坐了,坐稳之后,双臂蜷搂着肩膀,缩成一个肉团,不理他。
云苏见她不搭理自己,冷的瑟瑟发抖也不吭声,就是非要跟他对着干,一时又气的不行。
原先她是要冻死还是要饿死他都不会管,可是,现在……
云苏气闷地起身,往某个地方一走人就不见了,等他再出现,手上端了一个托盘,手臂上搭着衣服,他将托盘放在刚刚那个花桌上,走到宋繁花面前,抬腿踹她,比刚刚宋繁花用脚尖踢他的力道大多了,一下子就将宋繁花给踹醒了。
宋繁花仰起脸,还没来得及说话,也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眼前一黑,整张脸都被一层布蒙住,她大惊,下一秒,就听到男人冷沉却不容置喙的声音,“换上!”
宋繁花伸手,把脸上的衣服抓扒下来。
云苏又道,“换好过来吃饭。”
宋繁花看着男人的背影,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不杀她,把她掳到这个地方做什么?
宋繁花很冷,为了不让自己生病,还是拿起干衣服,跑到大石后面换。
换衣服前,基于之前的教训,她还是将衣服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异常,才妥妥地穿好。
穿好出来,云苏已经坐在花桌边等她了。
宋繁花没客气,也没矫情,堵气不吃饭饿自己的人是傻子,她走过去,坐在云苏对面。
云苏看一眼她的衣服,跟他一样的白色,穿在她身上飘飘若仙,她本身就很白,如此一来就越发的白了,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头发虽然不长,却非常柔顺,也是漆黑若雾的,一点儿江墨一点儿白,一世倾城一画仙,云苏觉得,宋繁花就是他心中那幅倾城之画。
云苏印象中唯一被宋繁花白衣惊艳的样子是在杜府门外,那个开门的瞬间,她浅笑嫣然,白裙荡着香色,可能在那时他就心动了,只是他尚不自知。
云苏收回视线,把碗和筷子放在她面前。
宋繁花看着他的动作,又看着他一一摆着饭菜,狐疑地问,“你想干嘛?”
云苏不看她,只专心将那四五碟菜摆好,独有的两盘肉全都摆在自己的面前,他自若地拿起筷子,瞪她一眼,“吃饭。”
宋繁花问他,“你从哪里弄来的衣服和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