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自己一生“一事无成”的祝天歌比大多数人都成功,他生前尽兴,身后也风光。
因为在家族里人缘好,所以消息传出后,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祝家人大多赶到芝加哥,送祝天歌最后一程。
来参加追思会的,既有跟祝育恭比也不遑多让的不肖子,也有完全不参与家族事务的边缘人,例如祝听岚。
虽然是姐妹,但祝德贞和祝听岚平日联络不多。
两人一个外冷内热,一个外冷内冷,性格、人生观、价值观、家庭观全都迥异,从小就聊不到一起去,自然谈不上姐妹情深。
除了姓祝的和祝家姻亲,追思会上还来了不少祝天歌在美国和欧洲交的朋友,这些来宾都很低调,到场后跟孟清池和祝天生、祝天养低语几句,就坐在指定的位置,面容肃穆。
一直到亲友上台追思逝者,回忆讲述往事片段,几阵笑声过后,礼堂里的气氛才开朗了一些。
然后,在众人意外的目光中,祝听岚走上台,站在麦克风前,深情地说道:“在我心里,五叔是世上最可爱可敬的人,因为他愿意聆听,他胸襟宽广,他心怀慈悲……几年前,当我是所有人眼里的坏女孩时,五叔特意找到我,他告诉我不必活在世俗评价里,也不必像周围的人一样长成严肃的形状……他还告诉我,有些事做不到不必勉强,放心中;有些事真想做就不犹豫,做到底……五叔,今天我来送你,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因为没有人能代替你……五叔,愿你灵魂安好!”
追思会最后,现场大屏幕上开始播放祝天歌生平视频。
视频里,面容明显年轻的孟清池和祝天歌在一间练音房里,孟清池拉小提琴,祝天歌吹陶笛,两人合奏了一曲《故乡的原风景》。
视频里,陶笛声一起,祝天生、祝天养、祝天庆三兄弟同时“刷”地一下落泪了。
出于家族利益考量,祝天歌大半生漂泊异国,尽管荣华不缺,但终究身不由己,因此大家都知道这首《故乡的原风景》成为祝天歌最爱的原因,却没人说破。
现在再听这首曲子,豁然有种爱恨情仇都放下的冲动,时间之河无情流淌,顺流逆流殊途同归。
视频后段,以《故乡的原风景》原声乐为背景,放了一段祝天歌酒后提笔写字的视频。
视频录制者站在满面潮红的祝天歌左手边,镜头正对着宣纸,然后只见祝天歌洒脱落笔——“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返。”
写到“返”字,他似乎意犹未尽,提笔停了几秒,再次落笔——“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
……
一个小时后,庞大的车队在警车护送下直奔墓园。
祝天歌半生修玄,临终选择土葬,以全此身。
明亮日光中,黑色棺木缓缓入土,自诩“富贵闲人”的祝天歌一生到此至终。
墓地外围,几十个祝家的安保人员把媒体和无关人员挡在外面,如果有人硬要拍照,他们不会动粗,但会撑开手里的大号黑色雨伞挡在相机前面,逼着对方放弃。
看着墓园工作人员将土扬在棺木上,看着棺木渐渐被掩埋,边学道莫名想起另一个时空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变成一罐骨灰埋在一处照不进阳光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点冷,然后下意识地抬头寻找太阳。
太阳在头上,热感由外到内,瞬间驱散了刚刚的一丝寒意。
身上暖和过来后,他平视看向对面,很快就从对面一群祝家人中找到了相对熟悉的祝植淳、祝德贞、祝清源和祝英凯。
祝植淳身旁站着孟茵云,祝清源身旁站着金雅静,祝英凯身旁同样站着一个气质极好的美貌女人。
嗯?
视线扫过去,紧接着又扫回来,边学道再次找到人群中的祝德贞。
这时他才发现一个问题,祝德贞左右两边都是女人。
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为什么一个人来?
几秒钟后,似乎感应到有人在看自己,祝德贞抬眼朝边学道这边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遇,边学道第一次从祝德贞眼睛中看到一丝柔软,看到一缕真实的不舍和依赖。
他感到很奇怪,“不舍”是不舍祝天歌能够理解,可祝天歌已经不在了,“依赖”指向何处?
盯着边学道看了几秒,祝德贞先移开目光。
因为心里疑惑未解,边学道则不时看祝德贞一眼,他很好奇那个这种场合都不出现的男人过后如何面对性格强势的祝德贞?如何面对祝家其他人?还是说那个人家世牛逼到可以无视祝家感受?
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向祝德贞,边学道遇上一道目光,认出对方是当年一起上五台山的祝听岚,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祝听岚盯着边学道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找到祝德贞,见祝德贞直直看着五叔的墓碑恍若未觉,又移回目光看向边学道,眼神里含义万千。
葬礼仪式结束后,孟清池出人意料地朝边学道这边走来。
她强抑悲伤跟边学道说:“天歌离开前叮嘱我把他的几个朋友介绍给你,等下有人要走,咱俩现在过去吧!”
兜里多了8张名片后,边学道从孟清池口中得知,他到美国前几天,祝天歌抱恙跟相交多年的好友一一通电话,拜托好友们关照一下kki,还帮边学道推介《中华好声音》,为《中华好声音》变成《美国好声音》铺路。
除此之外,跟边学道互换名片的8个人个个都是美国和欧洲的上**英,他们中有些人可能名声不显,但却是实打实的上流人士,例如其中一个50多岁面容有些古板的德国人,就是德国隐形豪门莱曼家的人。
祝天歌这是送了一份大礼给边学道。
边学道虽然有钱也有一些影响力,但他发迹时日尚短,在传承上百年的豪门眼中与暴发户无异,加上太年轻,因此想结交这些人需要一些特别的机缘才行。
现在,继祝海山送酒庄之后,祝天歌临终前把边学道引进了更高端的圈子,祝家父子像垫脚石一样,助边学道登临绝顶,从人化仙。
葬礼结束后,祝德贞在房间里替五叔念了两遍《地藏经》。
两遍经读了三个多小时,她出门透气时外面天已经黑了,头顶繁星闪烁,引人凝望。
走进后花园,碰见祝听岚正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跟人通话。
祝德贞本想转身离开,祝听岚放下手机说:“不用走,我打完了。”
在祝听岚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祝德贞看着祝听岚的眼袋说:“睡眠不好?”
祝听岚靠着椅子背说:“孩子病了。”
“严重吗?”
“肺炎。”
想了想,祝德贞问:“植淳知道吗?”
祝听岚听了,微微蹙起眉头:“为什么要告诉他?”
“不该告诉他吗?”祝德贞寸步不让地反问。
祝听岚忽然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们到今天都觉得我有病。”
静了几秒,祝德贞说:“你没病,但是你偏执。”
扭头跟祝德贞对视几秒,祝听岚忽然说:“你跟边学道现在是什么关系?”
祝德贞看着祝听岚,不回答。
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着吸了两口,祝听岚吐着烟圈说:“看他看你的样子,以后我怕是有机会喊他姐夫了。”
祝德贞还是不说话,只是盯着祝听岚看。
“也对……”弹了弹烟灰,祝听岚勾着嘴角说:“你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你比她们聪明,还比她们妖艳。”
祝德贞听了,不动声色地说:“我以为你会说,你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你只是贱货,还不妖艳。”
“那是我!”祝听岚自嘲地笑道:“不妖艳,还很蠢。”
把视线移向花园里的庭院灯,祝德贞幽幽地说:“当初明知道是火,为什么还要扑上去?”
深深吸了一口,祝听岚把手里的烟立起来,看着红色烟头说:“我们都在火中,扑不扑都是一样,没有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