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一条人命就这么结果在皇帝手里,珉儿微微摇头,吩咐宫人:“给皇上上参茶。”
项晔坐下道:“留着他继续祸害别人不成,我的女儿若是当真要去晋国,留着他日后再欺负我的孩子?”
珉儿道:“皇上自然有道理,我哪里敢说皇上不是,可眼下各国皇子王公都在我大齐,偏偏这时候弄出人命,这该如何交代,岂不是我大齐开罪别人。”
项晔傲然:“朕还怕开罪人?”
珉儿嗔道:“皇上,可不得轻狂。”
项晔微微眯眼,握着她的手笑:“你可知朕为你建立下怎样的江山,朕不轻狂,天下可没人敢轻狂了。”
“一把年纪了还胡闹,什么叫为我建立的天下。”珉儿轻轻打开皇帝的手,可项晔怎么肯放。
“珉儿,朕若拦不住琴儿远嫁,你会不会怨朕?”皇帝问。
“皇上的心思我最明白不过,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话不曾说破,倘若你我是平凡夫妻,怕是早就生分了,可因为你是帝王。”珉儿双手捧着皇帝的手,释怀道,“我已经想通了,她是你的女儿。”
别院里,白夫人听闻皇帝想吃她做的菜,立刻带着下人准备,琴儿跟在她身边帮忙,白夫人只怕伤了她娇嫩的手。揉搓在掌心里道:“我的小心肝,外祖母听说那些个皇子王公是冲着娶你来的,真是几天都吃不下饭,皇上不是一直说,我们大齐的公主不远嫁,琴儿啊,你答应了吗?”
“还什么事都没有呢,您别吓唬自己。”琴儿温柔地说,“便是我去了远方,我也会时常回来看望您和太祖母的。”
白夫人便知道,这事儿已是成了一半了,她改变不了任何事,将来也只能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她的孩子不要受伤害。
白夫人难过地说:“孩子,外祖母再教你做几道菜,万一去了远方,吃不惯那里的东西……”
琴儿眼中一热,努力笑着:“您说什么呢,父皇可不得给我带个小御膳房去,指不定咱们大齐的四季鲜蔬也会源源不断地给我送去。”
本想来厨房瞧瞧的项元在门前听见,心里酸得不行,跑回秋老夫人身边,老祖母轻轻抚摸她的发鬓,慈爱地笑着:“你会有你的人生,妹妹也会有她的路要走,待你们也白发苍苍时,再回到一起,像现在似的,姐姐妹妹不分离。”
当姐妹俩带着外祖母做的菜回宫时,正遇见沈哲父子进宫,边上另有两位哥哥在,彼此见过礼,一同到了涵元殿。皇帝见来的齐整,笑道:“平日里还凑不到这一桌呢,坐下陪朕用膳。”
珉儿在一旁吩咐宫女:“去书房把四殿下找来。”
项浩撇嘴冷笑,被项沣看见,暗暗踢了他一脚。
一边用膳一边说外头的事,让项沣心中不安的是,父皇交给他的任务,他并没有拿出体面的结果,一下子应付那么多外邦来使,真真捉襟见肘,熬到昨天太平无事,本以为能松一口气,结果一早就说出了人命。
然而此刻,父皇却夸赞他,说他做得好。这样的赞扬受之有愧,项沣有一种仿佛已经被父亲抛弃的绝望。
沈云缓缓说着调查结果,道是晋国世子死于剧毒,但似乎非外人所致,昨夜他们将蒙格带去,若非沈云干预后,把蒙格带走,恐怕死的就不是晋国世子而是他。沈云道:“他们杀人不得,反把自己作死了,那世子昨夜夜闯禁宫,就是喝得醉醺醺,指不定是自己把该给蒙格吃的毒药吃了下去。”
项元嫌弃地说:“你这么一讲,我们可都吃不下了。”
“元元。”珉儿示意女儿不可放肆,对沈云道,“你接着说。”
而一旁的项琴安安静静,淡定地看着沈云继续说下去。
皇帝看了眼小女儿,心中很是满意,却故意道:“这事儿怎么办好?你们说说,沣儿,浩儿?”
项沣略紧张,可他不能丢脸,特别是在座这些人的面前,咬咬牙,应道:“父皇,儿臣以为,既然是他们自食其果,那就让他们自己回晋国去解决。”
皇帝笑道:“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项沣蹙眉,紧张地抓起了拳头,可皇帝话锋一转,又道:“的确是这个道理,他们晋国的事,何必我大齐费心。”
珉儿默默给皇帝布菜,项晔拿起筷子,吩咐儿子道:“好生送他们回晋国,人已死,早些魂归故土才是正经。”
“是。”项沣应道。
“蒙格也该回去了。”皇帝道。
桌上一片肃静,众人不由自主地都将目光落在项琴身上,而她淡定从容地回应每一道目光,最后看向父皇,项晔眼中有不忍不舍,到底是说:“琴儿,你选好了吗?”
项琴颔首:“父皇,我选好了。”
一桌人都惊讶了,元元按耐不住站起来问:“怎么回事,父皇,难道琴儿这就选好驸马了,不是还没比吗,不是要比武招亲吗?”
项晔大笑:“你是不是去京城茶馆里,听书听来的,什么比武招亲,你要你妹妹嫁给武夫不成?”
项琴拉着姐姐坐下,面上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柔:“姐姐,选婿,自然是让我选,他们比什么呢。”
项沣也是一脸茫然,问道:“父皇,都决定了吗?”
皇帝道:“你先去告诉晋国的人,如何处置他们的事,他们有了结果后,再来告诉朕。”
一面说着,已是酒足饭饱,起身唤一双女儿:“随父皇去散散。”
父女三人这便离去了,留下茫然的项沣,他不得不询问珉儿道:“母后,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照他吩咐的去办吧。”珉儿温和地说,“晋国人野蛮不讲理,你且要辛苦了,至于你妹妹的婚事,等这件事解决,父皇会昭告天下。”
项浩在一旁问:“母后,妹妹她选了谁?是蒙格吗?”
珉儿且笑:“她刚才没说啊。”
兄弟俩紧绷着脸离宫,到宫门外,三皇子憋不住道:“吃力不讨好的事,都叫我们来做,给两句好话就算是褒奖,父皇这生意做得可精了。”
“住嘴。”
“你看,我们难得陪父皇用膳,皇后非把他的儿子也找来,她是什么亏都不肯吃呐。”
项沣叹气:“又能怎么样?你要是能,你去抢去夺,你做了未来的皇帝,我必定俯首称臣。”
三皇子眼中闪过精光:“这话可是你说的。”
御花园中,皇帝一左一右带着俩闺女,项元闷闷不乐,不似平日那般活泼,皇帝便逗她:“难得陪父皇散步,就这么不情愿?”
女儿眼睛红红的:“父皇,您真的要把琴儿嫁出去吗?那个蒙格一无所有,您还要他现在就回去,沈云说为了保住他哥哥的性命,硬是抢来大齐做俘虏不是吗,他回去可就没命了,还要带着琴儿……”
项晔冲女儿比着嘘声,让她冷静些,转身看向小女儿,笑道:“琴儿,告诉姐姐你怎么想的。”
项琴嫣然一笑,文静又高贵,站到姐姐这一边来,说道:“我现在才不跟他走呢,我问过他,他在晋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跟着他去风餐露宿吗?大齐的公主自然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没有红毯铺底没有金辇相迎,没有富丽堂皇的宅邸,我是绝不会踏入他们的国土。”
项元一片茫然,项琴则对父皇说:“父皇,你命蒙格回晋国去准备,明年春天,我等他来迎娶我。让晋国的皇帝,好好为他的弟弟举办婚礼。”
“明年春天……”项元念念有词,明年春天,他们姐妹就要分离了?洹儿还没长大,洹儿以后都难再见到他二姐了。
可父皇和妹妹,似乎早就有了商定,妹妹淡定从容,父皇胸有成竹,项元不是难过自己被“排挤”在外头,她就是舍不得。
那之后半天,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傍晚时分,宫人们将要预备晚膳时,却见大公主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沈云得到消息,一路从自己的卧房赶到家门外,见项元站在马车下,他皱眉道:“胡闹,眼下京城到处都是外邦人,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不是说好了,怎么都忍过这一阵?”
元元却抓着他的衣袖说:“沈云,琴儿明年春天就要走了,往后我想见她一年都难。”
宅门里,江云裳迎出来,已经嚷嚷着要留元元用晚膳,项元哪里有心思哄婶婶开心,拉着沈云就上马车,对他说:“我想去清净的地方。”
沈云无奈,亲自驾车,把她带走了。
江云裳走到门前,见这光景,笑着摇头:“这俩孩子,不如早些成亲算了。”
深宫里,项琴在书桌前默诵晋国文字,母亲悄悄走到身后,她也没察觉,今天的事发生得太突然,可又像是一早就定下了,珉儿轻轻给女儿披上一件锦衣,笑道:“坐着不动,该冷了,转眼就要初雪了。”
项琴回眸望着母亲,笑问:“母后,晋国是不是不下雪的?”
珉儿道:“想看雪时,就回来。”
项琴抱住母亲:“母后,琴儿不孝,要去远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