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似不经意的呵护,总是能触动珉儿心底的柔软,到夏天,她就嫁给他整整四年,无法想象若四年来维持的是初见时的暴戾和惊恐,她现在会过成什么样子,可他却足足爱了自己四年,有增无减。
看见珉儿甜美的笑容,项晔的心也变得柔软,警戒烦躁了一整天的人彻底放松下来,叹了声:“做皇帝没意思,连生儿生女的事都要被人管着被人指指点点,朕讨厌极了他们。”
珉儿则笑:“做皇帝多好,皇上就可以让我去做任何想做的事,由你包容我的一切,我什么都不怕。”
项晔想了想,欣然道:“这样说来,就不止是扯平了,还多送了他们一切,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足和你比。”
珉儿道:“你总是骂我轻狂嫌我太强势,却不知是自己宠的。”
皇帝得意洋洋:“可是朕再没有这般宠第二人。”
珉儿道:“算了吧,你的闺女们,很快就要比我强了。”
项晔笑出声来:“那不一样。”
他们依偎着走到寝殿门前,这上阳殿终究是吃亏在只惦记着如何瑰丽浪漫,没有实际考虑居住的冷暖,大风穿堂而过,每年冬天都要烧掉大量炭火,所幸珉儿极少在前面正殿见人,上阳殿的全部用度才不算太惊人。虽然皇帝供得起,也毫不在意,可是这屋子冷总不是一回事。
项晔站在门前看了又看,珉儿见他久不进门,转身来问:“皇上这是打算走?”
“朕在看,怎么改建这座宫殿,你说朕怎么那么傻,你在琴州大半年,竟没想到要把这里改一改。”项晔说着,也掏出心里话,“可能还是舍不得拆去这座殿阁,毕竟最早是为若瑶建造的。”
珉儿早就不会为那一位曾经的存在而膈应,相反还能坦然与皇帝聊起这些话,不过今夜可不是怀念已故之人的时候,今天是他的生辰,珉儿一心想让他高兴。
项晔低头见珉儿眼波婉转,心头一热,喉结浮躁地滚了滚,干咳一声说:“这样看着朕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珉儿暧昧地说:“皇上今夜生辰,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但是你要什么,我都给得起。”
项晔的手在珉儿背上轻轻摸了一把,若是平日早就豪迈地闯去温柔乡,可冷不丁想起白天朝堂上大臣的“善意”提醒,和长寿宫里太后的碎碎念叨,热起来的身子顿时凉了半截。
他怕自己今晚把持不住,会一不小心失误让珉儿再次有身孕。他不是不想要他们的孩子,他不想把他们的孩子计算进这种事里,是因为相爱,是因为上天的赐予才得到的骨肉,而不是为了应付所谓的立太子,所谓的香火传承。
他有四个孩子了,为什么他们都不把两位公主算进去?
项晔不知道自己是收到了珉儿的影像,还是原本就这么想,又或是被大臣和太后们逼出来的心思,他竟然觉得皇子和公主完全可以一视同仁,可是这样的念头在这个世道是行不通的。倘若自己真的要把两个女儿怎么样,可能会和珉儿一起陪同她们,经历更多的辛苦。
“发什么呆?”珉儿今夜可是打算把自己完全交给这个人的,内心早就滚烫起来,何止是皇帝有所欲求呢,她也会期盼把自己融化在他的怀里,祖母在她还是垂髫少女时就告诉她,相爱的人的结合,是世上最美妙的事。
可项晔此刻目光闪烁,神思不知道飘去那里,珉儿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往屋子里带,霸气地说着:“不许去想任何人,只能想我一个。”
项晔的神思被拉了回来,等不及他解释,眼中所见的春色,便叫他忘记了一切烦恼,微凉的身子再一次热腾腾燃烧起来。
那一夜,珉儿兴致太高,几乎把项晔也吓着了,云雨之后大汗淋漓的两个人,皇帝纠结地望着她,紧张地问着:“不会再让你有身孕吧。”
珉儿累得睁不开眼睛,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第二天早晨项晔对他说的是:有则有,没有皇上再努力就好了。
热情过后听这样的话,不免脸红,这话什么意思,珉儿自己也不清楚,反嗔是项晔胡编乱造,但后来细细想,珉儿心里是愿望能替他生个儿子的,并不是要为了有个嫡皇子而和淑贵妃的一双皇子争夺什么,珉儿是想项晔能少些传承香火的压力,他如今不碰后宫任何一个人,也舍不得自己接连产育,太后天天催他,不是明摆着为难他。
虽然太后并没有恶意,在她看来,皇帝坐拥后宫,所有女人都能名正言顺地与他同床共枕,皇帝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到头来,反是自己成了霸占着皇帝的恶人,皇帝在乎的心事里,还有着这一层。
虽然生辰之夜的云雨让项晔和珉儿都念念不忘,可皇帝之后大半个月都很紧张,好在珉儿没有怀上孩子,她告诉皇帝的那一刻,项晔松了好大一口气。
珉儿温柔地说:“等过两年我养好了身体……”
皇帝却堵住了她的话语:“我们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就好,别去想这些事,我们有两个女儿了,不要再把生儿育女当做责任,有则有没有更轻松,你怀孕一年朕提心吊胆一年,那日子并不好过。”
珉儿觉得自己像被捧在柔软的棉花里,轻飘飘软绵绵,安全踏实地被保护着,世上任何人都伤不了她。
“皇上,我想去平山,等春暖花开再回来。”珉儿忽然道,“皇上不乐意用言语去回应那些逼您立太子的人,那就用行动好了,我们去平山。”
项晔脑袋里飞速计算着所有的事,特别是沈哲给他送来的那封信和原封不动的秦庄给沈哲的信,一时心头有了计策,虽然这样颇有利用了珉儿的嫌疑,但既然想去平山也是珉儿的心愿,他欣然答应:“明天就动身,去住上两个月,朕做了七年的皇帝,也该享受享受了。”
两人一拍即合,时下已是二月中旬,京城春寒料峭,平山的温泉令人向往,帝后突然决定要去平山行宫避寒,待阳春之日再归来。
说走就走,第二天中午帝后的车架就带着一双小公主离了皇城,直把宫里宫外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长寿宫里,浩儿正满地跑,乳母紧张地跟在身后,可整座殿阁里只有小皇子的笑声,太后怔怔的,淑贵妃更是呆若木鸡,林嬷嬷看了又看,到底开口说:“太后娘娘,该传午膳了,三殿下该饿了。”
小皇子果然跑来祖母怀里,摸着自己的肚皮说:“浩儿饿了。”
太后醒过神来,颔首道:“给孩子弄点吃的,我不饿。”她看了眼淑贵妃,无奈地叹,“我说不出叫你认命的话,也说不出排挤皇后不是的话,你们是我手心手背的肉,只可惜对皇帝来说不一样。皇后年轻貌美,怪只怪老天作弄人,把你最美好的青春全耗在伺候我这个老婆子身上了。”
淑贵妃连忙说:“太后您说什么呢,臣妾好好的,皇上和皇后娘娘恩爱和睦,也是臣妾们的福气。”
太后轻叹:“你我的情分,就别硬撑了,说两句委屈的话我也不会看轻了你的。”
淑贵妃却还是撑着笑容:“多谢太后心疼,可是臣妾真的没什么。”
她心里翻江倒海,可怎么也不愿失去自己最后的尊严,高高兴兴地陪着太后用了午膳,一直等走回安乐宫,才觉得双腿一软失去了力气。
留守在安乐宫的香薇见这情形,赶紧来搀扶贵妃,尔珍带着小皇子也跟了上来,叠声吩咐:“香薇,把娘娘送进寝殿去。”
回到屋子里的淑妃,脸色苍白一言不发,之后任凭尔珍和香薇怎么关心她,她也不想说话,最后把她们都赶了出去,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外头的人只听得见里头翻腾抽屉柜子的声音,尔珍不放心在门缝里看了眼,贵妃像是在把那些皇帝曾给过她的东西全部找出来。
“哎……皇上和皇后娘娘,有时候真的太过分了。”尔珍不得不叹息,瞧见一旁的香薇,她苦笑,“王婕妤曾经是不是也会伤心?”
香薇想摇头,可又点头了:“娘娘可比王婕妤强多了。”
尔珍道:“四年了,皇上对皇后娘娘怎么就热情不减呢。”
可当所有人都以为,帝后来平山逍遥时,实则落脚后不出两天,皇帝就不见了,连珉儿也不知道皇帝跑去了什么地方,可是项晔跟她说,四五天后就回来。果然四五天后皇帝回来了,但接下来他每天都很忙,并不是过往那般见不完的大臣批不完的折子,珉儿并不知道项晔在忙什么。
而这一天,珉儿拗不过元元哭闹着要见父皇,带着她往行宫书房来时,竟遇见了许久不见的沈哲,皇帝从一旁闪出来,笑道:“你看你,怎么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