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3年,8月20日,申城。
福州路,开埠前,原是通向黄浦江的四条土路之一。
19世纪50年代初筑成泥砂石子马路,早期称劳勃三渥克路,又称布道路、教会路,清同治四年(1864年)12月以福建省城市名命名为福州路。
这里集行政机构、报馆书局、文具仪器、茶楼戏院、中西菜馆、旅馆百货及妓院烟馆于一路,还被冠以“药房街”之称。
文明与野蛮交织、进步与堕落并存、新旧思想之搏斗、光明与黑暗之选择、蕴含和散发的文化之光,
使得这条不长的马路吸引了无数革命志士,为推翻封建王朝,抗击外来侵略,传播进步思想和革命文化而在此生活与奋斗。
从福州路上的天蟾逸夫舞台大门口走两步,拐一个弯,往云南中路看去,有一条极短的单行道。
小马路一眼就能望到头,杂货店、理发店、文印店、小吃店沿街排开,为繁华闹市区增添了不少烟火气。
在道路的右手边,有一排坐西朝东的楼房,紧紧挨着天蟾逸夫舞台,乍一看像与剧院连成了一体。
楼房全部楼面一共三大间,底楼开着一家“生黎医院”,二楼有三个房间则用于出租,房子的二房东是位西医,似乎还小有名气,这点从医院门口络绎不绝的人流就可以看出。
不过今天早上,这处融入市井、毫不起眼的街边小楼里却闯进了一位陌生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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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名大约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一身挺括得体的西服,戴着一副精致时髦的金丝边眼镜,脚上一双锃光瓦亮的大头皮鞋,再加上外露出的光洁白皙的皮肤,俨然是个富家公子的模样。
“云南路447号,是这里没错了。”来人一口标准的北方官话,不过这里人来人往,倒是没多少人特别注意这位。
青年没有去管一楼医院的情况,而是径直迈步走上了二楼,刚一上去,就看到了一幅招牌——“福兴商号”。
“客人有什么需要吗?”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许久之后,忽地从店里传出了一个女声,听口音,似乎是潭州人。
“听说你这里经营湘省的纱布生意,我便过来看看,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娘吧?”
青年人听到店家的询问后,也没有迟疑,随口回了一句,便进了这间商号。
这时代电力设施落后,电价昂贵,大部分店铺都很少在白天点灯,再加上缺乏平板玻璃等建材,所以采光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相比于室外显得昏暗不少。
稍微适应了一下,青年人看清楚了店内的情况,非常普通的老式商号,柜台后面挂了些布匹作为样品,只不过里面的人似乎年轻过头了。
大约二十岁的女性,容貌普通,但身上带着的一点书卷气,又给她增添了些许气质。
“是,我是老板娘,客人想要买什么呢,先来看看吧。”这位陌生来客居然第一时间猜出了她的身份,年轻女人的心里还是略微有些紧张的。
不过这位也不是没有见过风雨,前年给潭州省委运送文件的时候,她就通过天生的演技,成功骗过了随船的果党军官,躲过了一劫。
只是青年人这回却没有继续搭话了,只见他稍微打量了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老板娘,似乎在确定什么。
“朱瑾思?”
当这三个字在老板娘的耳边响起时,她只觉浑身发麻,从头到脚的毛发全部竖立了起来,双手在颤抖的同时,又忍不住向柜台下面摸去——那是一把丈夫送给她的手枪。
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名,但是却比真名还要恐怖,因为这是各地方的同志与中央留信联络时信封上使用的暗号。
但到底还是足够沉着,老板娘慌张了片刻后,便强行镇定了下来,一边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容,一边缓声回到:
“客人是在找人吗?我们这里可没有一个叫朱瑾思的呢。”
看到对方的反应,青年人基本确定了情况,看来自己没有找错地方,眼前这人确实是负责守卫中央秘密机关的朱端守同志。
而且此人的模样也与照片上完全一致,即便是再谨慎也能够确定了,想到这里,他尽力和善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没有,已经找到了,朱端守同志,请把这些文件及时交给伍翔宇同志,当然了,也可以先交由你的丈夫熊瑾定同志核查。”
言罢,青年人从随身的手提藤箱中取出了一个颇为厚实的文件袋,直接放在了柜台上,做完这些后,便快速收拾了一下,似乎打算就此离开了。
“对了,我现在住在法租界亚尔培路的亚泰酒店,你应该清楚具体的位置。
如果贵方需要联系的话,可以直接到酒店与我会面,最好还请在近两天之内。”
说完这句后,青年人没有做任何停留,径直离开了这间商号,随后消失在了街上的人流之中。
从福兴商号到亚泰酒店的路线非常简单,差不多就是往西走一条直线,一路上这位也没有遮掩行迹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喊了一辆黄包车,大半个小时后,便达到了目的地。
走进酒店,青年人与老板随口打了声招呼,随后就进了客房没有再出来。
老板是个来自潭州的年轻人,酒店背后的秘密他并不知情,但对于这位今早入住的客人,他倒是有些好奇。
毕竟这里说是酒店,可单就条件而言,肯定还是比不上那些大饭店的,而那客人看起来似乎不像是缺钱的人,却不知为何要住在这里。
所谓的青年人自然就是程刚了,这处亚泰酒店,再加上虹口英租界的湘发泰酒店,其实都是时任中央机关会计的熊瑾定设立的秘密联络站。
本来程刚是打算把信息处理后留在酒店前台,等朱端守来此打转时,看到信上的暗号自然会带回去,到时她再用明矾水洗抄出来,便可以交给党中央负责的同志。
只不过这一整套流程耗费的时间未免太长,中间不确定会不会发生意外,所以他干脆来了这么一招单刀直入。
另外他也不是单纯就想在人家面前装一波逼,或者恶趣味地想要吓一吓那位老板娘。
只是考虑到自己贸然上门本来就已经有不少疑点,如果不来招狠的,怕是很可能就会直接把人家给吓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那处打着“福兴商号”招牌的秘密机关,可是每天都有人来办事,还经常有人在这里吃饭,基本上中央的高层全都在此出现过。
一旦对方认为只是地点不安全,很可能会首先选择转移,乃至尽力与自己脱离接触。
反而言之,当程刚向对方暴露出足够多的信息时,在清楚避无可避的情况下,那么就只能派人过来‘商谈’了——不管是用嘴巴,还是用子弹。
说白了,程刚没有选择打草惊蛇,而是一脚踩在了蛇尾巴上。
不提此时在客房内休息的程刚,时间再提前四十多分钟,福兴商号内,受到不小惊吓的朱端守,还没等客人离开,就径直冲向了商号侧门。
“快,赶紧派人盯着门口那个穿深色西装戴眼镜的年轻男人!”
今天商号内还没有高层领导前来,就连朱端守的丈夫也不在这里,只有一些值班的同志留守。
这一方面让朱端守稍微松了一口气,另外方面也使得这位21岁的年轻人感到了无人指导的慌乱。
商号里可是存有不少机密文件,一旦被敌人发现泄露出去,这后果必然是她难以设想的。
“老板娘,先不要慌,我们已经派人过去盯梢了,你先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开始的时候,这处商号是熊瑾定设立的,但是大家考虑到他四十岁的年纪,如果没有老板娘的话容易引起怀疑,于是调来了他相识的朱端守前来假扮。
后来两人假戏真做,在去年中秋的时候正式结婚,所以组织里的同志便直接称呼他们“熊老板”和“老板娘”了。
其实,这几件房间东面临街有窗,视野广阔便于瞭望,屋子也非常进出方便,前后都有楼梯可以上下,否则当初也不会被选为机关地址。
所以早在程刚进门的时候,就有同志注意到了此人,乃至店内两人交谈时,也有人时刻观察里面的情况。
只不过程刚的离开的动作太快,本来大家是想在屋里直接将他拦住询问,但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这人已经到了大街上,这时再行动就容易打草惊蛇了。
随后,朱端守给留守的负责人汇报了交谈的具体情况,对方沉思片刻之后说道:
“老板娘,按照纪律我不能接触你负责的信件,既然对方让你把文件交给中央,那么你可以先打开看一下,如果确定没有问题,再交给上级处理。
从对方的举动来看,似乎不像是敌人,谨慎起见,为了避免被打草惊蛇,这个商号我们暂时维持现状,但不要继续接待其他同志了,
现在抓紧把机密文件收拾好,然后尽快通知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