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斯乾将我关在后座,反锁车门,我嘶吼着冲出去,他一把扯住我,“韩卿,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摇头,一股猩甜哽在喉咙,憋得窒息,冯斯乾囚禁我在怀里,他倾身,掰开后视镜,强制我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这是你现在的模样。”
我长发凌乱,裸露的锁骨染着血,是林宗易遗留的血迹。
“没想到你对他如此情深义重。”冯斯乾盯着我空洞的双眼,“救他吗?来不及了,何止他,水性再好的人跳下江浦,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侧脸抵在我颈部,一字一顿,我心口也凉透,“林宗易必死无疑。”
我仿佛中了邪,整个人痴愣。
何江紧随其后上车,赵队从堤坝的方向赶来,招手示意降下车窗,“铁皮箱里没有钱,是捆着报纸的砖瓦。”
冯斯乾皱眉,“二十个箱子,没有钱吗。”
“全部打开检查了,没有一毛钱。”赵队摘掉白手套,垂头丧气扔在地上,“仇蟒这老狐狸跟我们玩偷梁换柱的把戏,连狡猾的林宗易都上当了。”
冯斯乾神情冷冽,“云城是仇蟒发家的老巢,各方势力监视他,他早已暗中转移根基,云城的仓库,会所和宅院一定是空壳。万隆城在林宗易的手中,仇蟒对他有戒心,钱不会放在林宗易触手可及的地方。”
赵队越听越懊恼,“难道神不知鬼不觉运出江滨境内了?仇蟒不信任林宗易,所以隐瞒了行动,林宗易也被蒙在鼓里。”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远处的海面,巨浪翻滚,他也高深莫测,“最危险的地带也最安全,仇蟒是做生意的赌徒,他会选择赌徒的方式。当所有人认定万隆城危险,它反而不受关注,兴许在众目睽睽下逃过一劫。”
我眼珠动了动,不声不响坐着。
果然最难缠的角色是冯斯乾,其他人瞄准了境外这趟线,包括赵凯其实也挺容易对付,只有冯斯乾瞄准了万隆城,一击即中赌徒的心思。
赵队递给冯斯乾一根烟,他没接,“你盯紧万隆城。”
赵队嘬牙花子,“这次可麻烦了,十个亿的现金下落不明,你有把握在江城吗?我和上面没法交代了。”
冯斯乾没接烟,他沉思片刻,“我有把握。”
赵队卡在耳朵上,“行,我和上面写申请,多支援一组人手,死磕万隆城。”
凉浸浸的钥匙贴着胸脯,我不着痕迹攥紧拳。
赵队在这时打量我,“斯乾,湖城的卧底黑鹰遇袭,是韩小姐开枪挡了一下,我打算请客做东,感谢她的仗义,湖城和江城一直在争抢这档功劳,闹得很不愉快,他们的便衣在江浦出事,我有失职的责任,因为江浦划在江城的境内了。”
冯斯乾望了我一眼,替我回绝,“她吓得不轻,你不必谢了。”
赵队纳闷,“韩小姐的胆子好像忽大忽小,刚才她阻截仇蟒的保镖,出手可是相当利落。”赵队趴在窗口,“枪法也不赖,你私下在演练场教她的?”
冯斯乾语气不咸不淡,“他教的。”
赵队当然明白这个他是谁,讪笑没吭声。
我无视冯斯乾的怒意,伸手抓住赵队胳膊,“他坠海了。”
赵队一怔,“仇蟒?”他招呼下属,“发现仇蟒的踪影了吗?”
下属回答,“正在搜查,已经封锁海域了。三艘货轮,三十一名保镖,一个不少,唯独缺了仇蟒。”
赵队咬牙,“千万不能让他跑了,码头有后门,你们马上追捕,通知卡子口,严查过往车辆。”
下属直奔位于省道附近的后门,我眼泪随即又夺眶而出,“还有林宗易。”
赵队愕然,“林宗易那么好的身手,他也坠海了?”
我失魂落魄凝视那片漆黑的海域,“他和仇蟒同归于尽了。”
赵队下意识看冯斯乾,后者面目深沉,像包裹着一触即发的火焰。
他半信半疑,“亲眼所见吗?”
我哀求他,“赵队,能打捞吗。”
“人手不够啊。”他琢磨了一秒,“我尽快安排下属雇几个渔民,他们有捕捞的工具。”
我情急拉住他,“那要等多久?”
“韩小姐。”他欲言又止,“天太黑了,风浪也大,生存希望实在渺茫了,林宗易要是命大,游上岸了,我们立即能发现他。”
我浑身瘫软,直挺挺朝前栽倒,冯斯乾揽住我肩膀,赵队立刻说,“斯乾,带韩小姐回去。”
车缓缓驶离港口,堵在喉咙的那口猩甜猛地呛出,啐在前方的椅背,何江急刹车停靠在路边,“韩小姐,您不舒服吗?”
我大口喘息着,不停落泪。
道旁没有路灯,冯斯乾的一张脸晦暗至极,“开车。”
何江试探说,“她——”
冯斯乾眼神凌厉,“让你开车,开快点。”
汽车在公路飞驰,我颠簸得更晕眩,冯斯乾注视我唇边淌落的血污,他觉得碍眼,用力抹掉,“没完了吗?”
他掌心钳住我下巴,“如果是我死在码头,你会这么悲痛吗。”
我哭着,“你在幕后布下天罗地网围剿他和仇蟒,这里的地势你都知道,你分明准备了应急措施,你能救他。”
“对,我能救。”冯斯乾手指挑逗般抚摸我殷红的唇珠,“我不愿救他,不赶尽杀绝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我剧烈抽搐,“我错了。”
泪水漫过他手背,他仍旧握住我半张脸,“错什么。”
“我不应该认识你,不应该生下冯冬。”
“是吗。”他怒极反笑,“可惜了,你认识了我,也生了冯冬,你永远要面对这份现实。”
我拂开他,他又一次囚住我,我不再挣扎,冯斯乾抱着我,一路沉默。
车泊在庭院,吴姐出来迎接,冯斯乾先下车,一脸冷漠,“扶她回屋。”
吴姐不敢多问,吃力拖着我,迈台阶时她没拖住,我脚下一滑,冯斯乾听到噗通的动静,从客厅返回,停在光影里望着。
吴姐结结巴巴,“先生,韩小姐使不上劲,我一个人扶不了她。”
他伫立在那,面色阴沉,“半死不活想要激起我心软吗。”
我软趴趴蹲在门口,像抽干了全身的血液,他粗暴拽起我,反手一甩,甩进玄关,我摔在鞋柜上,蠕动着。
“韩卿。”他拉扯我,“我就是对你太心软,无数次心软,你才明目张胆践踏我的底线。”
我被他丢在主卧的床上,他扒光我的衣服,从头到脚没放过任何一寸部位,确定没有伤口,他解了领带,拿着睡衣离开。
过了半晌,吴姐端着一碗粥上楼,她拧开台灯看到我赤裸,她一抖,放下粥碗,又匆匆退下。
我躺了许久,翻身坐起,没碰那碗粥,直接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倚在床头抽着。
凌晨三点半,夜很深,像一池墨。烟慢腾腾盘旋而上,我几乎枯竭,麻木等待日出。
天光乍亮的一刻,我接到蒋芸的电话,她问是不是江浦发生意外了。
我干哑得发不了音,她拔高音量,“韩卿!你没事吧?”
我挤了半天,艰难挤出俩字,“没事。”
她问,“那你在哪。”
“澜春湾。”
她松口气,“林宗易找到尸首了吗。”
“没有找。”
蒋芸叹息,“一个命丧黄泉的亡命徒,谁会管他的身后事呢,你得过且过吧。”
“芸姐。”我打断她,“林宗易会不会仅仅是失踪了。”
“什么意思?”她也正经起来,“你怀疑他活着吗。”
我说,“他答应我了,他会服从审判,再堂堂正正站到我面前。”
她头疼,“韩卿,他究竟有没有机会活,他最清楚了,他骗你的,总不能吐露真相害你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