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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最后的柔情

办手续的前一晚,我和林宗易都无眠。

我去书房,他反锁了门,他来卧室也同样没进屋,只在走廊站了片刻。隔着门,我听见他沉重压抑的呼吸。

我有一瞬间的冲动,出去面对他,可冲动过后,又放弃了。

我面对不了他,他此时也面对不了我。我们之间横亘着无法解开的结,有情,有孽,有错。

好像不可触碰,一碰就崩溃破碎。

天亮我洗完澡,看到林宗易在餐厅吃葱花面,黏糊糊的一坨,用温水泡开,毫无食欲可言。

我走过去,抢下筷子,“我重新煮一碗。”

他一夜未睡,声音闷钝嘶哑,“味道还可以。”

我莫名红了眼眶,看见这个男人,就说不出的窝心。

我压下哭腔,“分明难吃。”

他轻笑,抽出纸巾擦嘴,“难吃也吃饱了。”

我搅拌着剩下的面,他坐了许久,起身系上扣子,一言不发朝门外走,我跟上,“宗易。”

他一顿。

“一把年纪了,平时再忙,照顾好自己,吃喝别将就。”

他背对我,“一把年纪,我老吗?”

我破涕为笑,才笑了几秒,眼前又泪雾模糊,“不太老,那不也四十了。”

“是三十九。”他纠正,“离婚离成冤家了,非要骂我老。”

我一边笑一边哭出声,“没骂你。”

他淡淡嗯,“我记下了。”

振子开车送我们去江北区民政局,我上车开始犯困,昏昏沉沉窝在座椅,起初颠簸得难受,直到路口拐弯,我感觉到林宗易在这一刻靠近,伸手揽过我腰肢,整个人贴着我,无声无息地护在怀中,紧接着是一个克制而漫长的吻,他的唇潮湿没有温度,烙印在脸上,那么专注,那么滚烫。

我装作熟睡,没有打破这最后的柔情。

振子小声说,“华哥,您不该承诺娶倩倩,只要您给蟒叔做事,他容得下嫂子,何必离婚呢。”

“我没把握。”林宗易埋在我肩窝,“不离婚,一旦我出事了,韩卿是包庇罪。”

振子不以为意,“华哥,您是老江湖了,能出什么事啊。”

“振子。”林宗易抬起头,眼睛发红,“我赌命,不能拉着韩卿一起赌。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输,我也不想毁了她。”

振子不再开口。

林宗易抱了我一路,他宽厚结实的胸膛替我抵御了所有颠簸。

半小时后振子叫醒我,拉开我这侧的车门,“嫂子,到民政局了。”

我睁开眼,困怏怏打哈欠,眼里还噙着泪,“我睡得太沉了。”

车停稳之前,林宗易就松开我了,他没回应,神情淡漠下车,像从未靠近过我,从未抱过我。

我们领证出来,六子跟着黄清站在门檐下,她急切走向林宗易,挽起他手臂,然后朝我微笑,“韩小姐。”

迫不及待从林太太改口韩小姐,我没理会。

六子说,“华哥,黄小姐不放心。”

林宗易望了她一眼,“不放心什么。”

她低下头,温声细语,“我不放心你。”

林宗易将离婚证给她,“放心了吗。”

她接过打开,看着照片好半晌,“华哥,我愿意为你去死,我只求你半分真心。”

我距离他很近,前方人潮人海,林宗易的轮廓被高楼洒下的影子吞没,他掩映在半明半昧的阳光中,深沉,寂寞,又浓烈,仿佛藏起他一生全部的情绪与爱恨。

我追出两步,“宗易!”

他身型一晃,并未停留,坐进车里离去。

我望着那辆路虎驶入车水马龙的街头,最终彻底消失。

我回到临时租住的公寓,程泽在客厅,桌上放着飞往外省的机票,我一愣,“你怎么还在江城?程氏集团不是新一轮融资吗。”

“我交给副董处理了。”程泽走到吧台,倒了一杯红酒,“当务之急是安顿你。”

我换了拖鞋进去,“我刚好有事求你,我打算开会所,商人眼光好,你帮我选个场子。”

“开会所。”程泽蹙眉,“你不离开江城了?”

我坐在沙发上抽烟,“对,不离开了。”

程泽越发猜不透我了,“为什么。”

我没说话。

他停在我面前,借着烟头的火苗也点上一支,猛吸一大口,“舍不得冯冬?”

我盯着光秃秃的无名指,“不是。”

去民政局的路上,林宗易又将婚戒套回我的无名指,他也套上了,握着我的手拍了一张合影。

那枚钻戒,他始终贴身珍藏,没有遗弃过。

程泽抽不惯我的烟,他嫌劲儿小,随手碾灭在玻璃缸里,“和林宗易有关?”

我掸落一截烟灰,语气不耐烦,“你管太多了,离婚不过日子了吗?与其去一座陌生城市适应环境,不如在江城。”

“韩卿,你心软了。”程泽一击即中。

我望向紧闭的窗户,“他自己跳了火坑,把我推出火海。”

程泽蹲下,他严肃直视我,“韩卿,我明白你心里不是滋味,冯斯乾联手周德元逼得林宗易走投无路,他如今继承了仇蟒的势力,不会善罢甘休。另外,仇蟒转移资产,打定主意要他背锅了,之所以放过你,就因为林宗易把自己的命押给他了,除非他脱身,否则早晚栽跟头。”

我含着烟蒂,“他现在蹚了仇蟒的浑水,是我造的孽。”我全身颤抖着,“程泽,我和林宗易总是阴差阳错,他害我,又救我,我害他,又后悔。到头来,都分不清谁怨谁了。”

程泽懊恼叉腰,“咱俩也阴差阳错,你惋惜一下我行吗?韩卿,我没想到你变心这么快,才分开两年多,你就不爱我了。”

我说,“我压根没爱过你。”

程泽喝了一口酒,“别伪装了,你差点为我自杀。”

我衔着烟,后仰看他,“哪回?”

“我妈堵门骂你的那回,你气得吃了三个奶油蛋糕,差点撑死。”

我哭笑不得,“那叫自杀啊?”

他自言自语,“女人太虚伪,爱过不承认。”

我掐灭烟,掏出包里的离婚证,塞进行李箱夹层。

自从林宗易倒台,我几乎被阔太圈除名了,眼下开会所的消息传出,又纷纷巴结上来,毕竟在卧虎藏龙的江城开场子,那背景是实打实的硬。

其实说真格的,我是耍小聪明钻了空子,拿真金白银砸出一家会所,哪有什么靠山。

但外界越是认为开会所了不起,“韩千年”得罪的那群仇家,越是不敢贸然报复,我要是出省混,他们知道我失势了,没男人护着了,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我大张旗鼓留在江城,反而谁也没胆子轻举妄动。

程泽以一年八百万的租金盘下了三环的一栋楼,是次中心的地段,繁华而且不惹眼,原来的老板是香港人,开高端酒吧的,开第二家时资金链断了,结果一天没营业,我接手直接开张,装修的时间都省了。

我取了醉王朝的名字,男人的心理我最了解,不论多么孬种,也有英雄情节,这种复古情怀的会所,很容易赚他们口袋里的票子。

我做着发财梦,蒋芸到后台找我,当头一棒,“没钱了啊。”

我正在化妆,手一抖,险些戳瞎眼,“五百万启动资金,一星期没了?”

“烟,酒,三十二个服务生,四十个女郎,二十个保镖,保镖是程泽安排的,工资他付,不然昨天就负债了。”

我深吸气,“钱不禁花啊。”

“我有招。”蒋芸凑近,“冯斯乾给你青春损失费了吗?敲他一笔竹杠啊!你生下的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我刷着散粉,一声不吭。

“韩卿,你和冯斯乾断不了,那些反目结仇的夫妻,恨不得杀了对方,为了孩子,也得心平气和的见面接触。”

我穿上一条酒红色的亮片裙,长袖露半背,腰线勒得很紧,极具熟女的风韵,“孩子是孩子,男人是男人。等我在江城扎稳了根,我会争冯冬。”

蒋芸弯下腰,整理我裙摆的亮片,“跟冯斯乾争?他不肯给,你闹翻天没用。”

我慢条斯理戴耳环,“周德元绝不允许女儿当后妈,养个累赘。冯斯乾要保住结盟,只能将冯冬送回我手上。”

蒋芸问,“假如周德元不管呢?”

我左右扭身体,照着镜子,“我离婚了,孟绮云这朵小白花很快要跑来打探虚实,她虽然天真,也懂得捍卫男人,她会满足我要求,换取她的感情。”

我补涂了一层牛血色的口红,蒋芸在一旁端详我,“韩卿,你真能忍,一步步逃离小三的困局,结婚,保释亲爹,又熬到离婚。再夺回儿子,带着巨额的嫁妆二婚,这辈子太圆满了。”

我郑重其事说,“我不会再嫁。”

我尝过男人的利用,阴谋,暗算。也尝过男人的温柔,牺牲,真情。

我拥有过最疯狂炙热的爱,也拥有过最惨烈绝望的恨。

可看来看去,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男人,或富贵,或权势滔天,他们终究远不及我爱过和嫁过的男人。

我回过神,走出后台直奔隔壁,一个来头很大的老板订了豪华大包,电话里说只喝路易十三黑珍珠,其他牌子的酒不喝,绝对是顶级大款,招待好了以后对场子有益处。

包厢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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